到了街上,吆喝叫卖声,孩童玩闹嬉戏声,从茶馆、酒楼里传来的唱戏声,不绝于耳。
已经是将近中午,二人在街上又转了些时候,在这最热闹的街角找了一个酒楼,二人相携而上。
二人寻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几样小菜,很快,菜便上齐了,人也渐渐地上来了,不多久,酒楼里坐满了大半数的位置。
正午之时,戏曲亦是唱起来了,丝竹管弦声不绝。
所演唱的戏曲大多是落魄书生与富家小姐的故事,是大多数客人所喜闻乐见的,于韩昭昭而言,却没有多大的兴趣,一边吃着饭,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瞧着,纯粹是把丝竹管弦、小生小旦的唱腔当做了用饭时的背景音乐。
一场戏唱罢,丝竹声戛然而止,韩昭昭瞧见报幕的人又报上了下一场戏的名字,她也没有多在意,看了一眼后,又低头扒拉了一口菜。
唱腔又一次响起,韩昭昭抬起头,又瞧了一眼,蓦地,手中的正在夹菜的筷子停下,认真地瞧着这一场戏的主演,这场戏,似曾相识,却不同于常年的才子佳人。
小旦化了淡妆,头上只别了一根朴素的钗环,她的手中揣了一个个头不小的盒子,舞台的场景是在一个营帐外,一钩残月高悬在天际,几点星辰散落在天空之上。
她进营帐,跪拜行礼。
坐在高位上的人身披铠甲,下方是林立的士兵,手持长剑罗列在侧,寒光闪过,望而生畏。
向坐在高位的人双手奉上那个盒子,动作一气呵成,淡定自若。
坐在高位上的人打开盒子,昏暗的烛光下,金子的颜色明亮得耀眼,只瞧了一眼,便盖上了盖子,将这个盒子丢在一边,望向跪在下面的人,眼神犀利。
见他的神态,下面的人会意,纷纷从剑鞘里拔.出剑来,抵到女子的跟前,剑刃上寒凉得很,映照着她的面庞。
音乐换成了紧凑而急促的。
这一大厅堂用餐的客人的精神也随之紧张起来,丢下碗筷,他们是很少看到这种类型的戏剧,这样能勾起他们的神经来。
韩昭昭更是,蹙眉,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手扶着桌子的一角,那双手在抖。
转眼间,手便被另一个人握住,是陈子惠,她微微偏过头来,见他的眼中有些湿润,看到她转头看他,霎时,别过头去,避开她的眼神。
韩昭昭状似无意,又回过头来,抿了抿嘴,低声道:从前在京城,我是没有见过类似风格的戏剧。
由着这句话,她想试着引出来陈子惠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他对于这场戏剧的反应不同寻常,要知道,他从来都是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
或许,这场戏便是他派人来到这里演的。
这样的情节,很少,因这种情节,是难演出来,尤其是这种戏剧的本并不为百姓所了解的。
陈子惠幽幽地接了一句话。
听了他说的话,韩昭昭愈发怀疑他的深意。
听他接着道:我也是不知,这里为何要去演上这么一出戏,还是在上元节时。
韩昭昭一愣,看陈子惠的模样,又不似在骗她,但他看得很是投入。
听这里客人的交谈的话语,看他们的神态,都似是第一次听的。
唱戏的戏子的技艺倒是精湛,但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出演这么一场戏,还有些微的不足之处,韩昭昭总觉得他们没能太抓住这一出戏的精髓之处。
上元节是一年当中客人最多的几个时段之一,表演戏剧,自然要选取演得最娴熟拿手的,才更容易引得满堂喝彩,更多的赏金抛到舞台上。
这么一想,此举更耐人寻味,除非是出自别人的授意。
只是这戏曲,她看起来,又是如此地熟悉。
她的手,一直被陈子惠握着,被他的手包裹,她感觉到温暖,也不再颤抖。
韩昭昭依然在望着舞台,小旦在下一步会做什么,是不是不畏刀剑,不卑不亢地解了围,面对着如此凶险的情景,她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可是无论如何,既然孤身一人来这里劝降了,便也得硬着头皮做下去。
不知不觉中,她的情绪也被这一场戏剧所调动,之前,她的情绪是很难被这般调动起来的。
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边把茶杯搁置到桌子上,边问陈子惠道:你说这戏曲里的下一步会如何?
她不敢高声语,恐惊了距离他们站得近的其余的听戏的客人。
该是这位姑娘以巧言化解了危机,向那位将军解释和的必要。
陈子惠望着她,缓缓地说出这番话。
夫人想的又是如何呢?
差不多吧。
实际上,她的想法也是差不多的,甚至连更细微的点儿,也与陈子惠所说的细节,有了几分的相似。
韩昭昭聚精会神地看着剧情的走向,大体上与她和陈子惠预测的相同,就连一些没有见过的细节也有几分相似。
明明是没有看过的,明明这个套路,台下的看客都说鲜见的模样,何况,她并不常到街上去看戏剧,哪能这么容易便能梳理出来戏剧的套路。
舞台上的人水袖翻飞,情绪一次次地变化,惶恐,失落,喜悦。
韩昭昭仔细地瞧着,看这个小旦的发髻,似乎是成了婚的人,她忽然想起了她的夫君,还未在其中出现。
她恭恭敬敬地对着那个人,拜了三拜。
她的夫君应当是在外面等她的吧,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定会护着她,拉拢人,要刚柔并济,软硬兼施,好言好语劝降不成的话,就直接用武力来解决。
若是她,她会这样做的。
这么久了,还没有见过她的夫君。
他应当在外面等她。
听了陈子惠的话,韩昭昭的手又一次抓住椅子的扶手。
何以见得?
她转过头来,专注地看着陈子惠,问道。
她在招降,面对的是与自己实力差不多的人,自然是要软硬兼施,只是,她为何要自己去这营帐中,捧上一大箱的金银财宝?
陈子惠虽是这么说着,可是为什么,他清楚。
戏剧取材于生活,可他没有想到,这出戏剧的取材,居然来源于前朝开国皇帝的旧事,也不知道在中山郡,有谁这么大胆,敢拿这么一出戏剧,在大庭广众下演。
虽说,戏剧被加工过,融入了艺术的成分,但是内核是没有变的,那些事情,百姓不知道,可是,在皇族内部,想必都是清楚的,看了这么一出戏剧,都是容易联想到的。
如他,由着这么一出戏剧,完完整整地忆出前世的点滴来。
或许,是怕她的夫君遇到危险,又或是觉得自己与夫君相比,更能言善道,更为合适。
这一回的无措者变成了陈子惠,他也确实就是这般想的,前世中,多年以来,这种猜测都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当时,他实在是拗不过她,她非要去,他不愿意让她冒这般风险,想尽了办法,做足了准备,可最后,她仍是出来了,她想做的事情,他是根本拦不住她的。
应该是吧。
半晌,他回答了这么一句话。
若我是那男子,这回,我一定想尽办法,不会让她去。我定会护着我的夫人。
陈子惠笑了,嘴角勾起,坐到了她身侧,托起她的手,凑到他的唇边,轻轻地口勿着。
可是,若她执意要去,我拦不住她,那我便在她的身后守护着她,尽可能地不让她受到危险,若是那边有什么异动,我即刻带兵过去。
前世的他,也确实是这样想的,若是真的出了事,以他的性格,也确实会兑现他对自己许下的诺言。
可是,她并不听从我的劝告,而我,于她,也是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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