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叹息过后,裴晓葵听见前方似是有脚步声传来,因她一直坐在这里,檐下或是屋里都没掌灯,随着那脚步声同来的,还有一抹朦胧的光亮,被人提着渐行渐近。
待人行至跟前,裴晓葵才发现竟是梁舟迟。
他能来这小偏院,让裴晓葵感到万分的意外,裴晓葵忙坐门槛上起身,有些不敢置信道了一句:少爷,您怎么来这了?
梁舟迟垂着眸子看着她烂桃似的一双眼,没好气道:这里一草一木都姓梁,我哪里不能去!
他说话好像总是带着刺,就没有一句好话是从他嘴里讲出来的,裴晓葵一阵无语,也不再接话,凭他说什么。
死丫头,我倒是没瞧出来啊,你还是个多情的种子!他带着几分嘲弄说道。
裴晓葵就像是被人发现了什么似的,心虚的低下头,假装听不懂。
不就是他赵舒恒要成亲了吗,至于难受成这样,你哭成这样,他可知道?他歪着头,似笑非笑,还特意将手里的灯笼照在裴晓葵脸上。
少爷,您说笑了,我这是疼的,跟表少爷没关系。裴晓葵心跳的厉害,那种谎言被拆穿的心虚感遍布全身,怎的就让眼前这个杀千刀的梁舟迟给说中了!
得了吧,那你在这一声又一声没完没了的叹气也是为着烫的?他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见着卫元之后还特意问了一句裴晓葵有没有同他去要烫伤膏,听卫元说没见着她人,他竟动了过来瞧瞧的心思,谁知才到了这偏院,便听着她自己在这里一声接着一声的叹。
真是疼的。这会儿裴晓葵觉着自己的狡辩都变得十分苍白且无力。
好好好,疼的,他一笑,自怀中掏出个小瓷瓶来塞到她的手上,本少爷大发善心,亲自来给你这死丫头送烫伤药。
裴晓葵尚未反应过来,手里便被他塞了东西,还带着温度的小瓷瓶。
少爷,您这是......她第一反应是这其中有诈,他梁舟迟何时心肠这般好过,还亲自过来给送药。
我娘说要吃你做的小菜,快些把你的手养好了,别让我娘等急了。
......
是,我记下了。她就说,他哪里会有这么好的心。
我说裴晓葵......他说着,神色忽然认真了起来,身子微弯,脸正凑在她的面前。
什么?二人四目相对,裴晓葵被他瞧的心里发慌。
既然赵舒恒要娶别人,不如我娶你如何?
第19章通房
这回裴晓葵是彻底的被吓着了。
吓的她大气都未敢喘匀,就这么干巴巴和梁舟迟对视了良久才颤颤巍巍地道:少爷,您是在说笑吧。
梁舟迟说出这句话确有玩笑之意,却也未曾想过她眼中除了惶恐竟再无旁的情绪,一时让他觉着十分无趣起来,只是一甩胳膊笑道:怎的,嫌本少爷配不上你是不是?
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裴晓葵忙解释道,少爷您是贵人,奴婢怎敢高攀,只是这话若是让人听了去,会暗地里笑话少爷的。
她说的好听,梁舟迟这样的心性,再好她也未曾想过。
罢了,懒得理你。梁舟迟不与此事上多做纠缠,只当是个乐呵,一说便过,药既已送到,便又提着灯自行回去了。
梁舟迟这药果然好用,夜里涂上第二日眼见着手指便好了许多,又过了些许时日,她手上的烫伤才彻底痊愈,庆幸没有落下疤痕。与此同时,凉州那边也来了人,赵舒恒的父亲本正要上京述职,恰在出发前夕收到了赵舒恒的家书,夫妻二人得了消息便赶着一同来了,反正上京也要路过墨州,与陈家结亲此等大事自然不会草率。
即便是墨州来了人,梁舟迟也照常躲的远远的,能不见就不见,能出门便出门,裴晓葵也时常见不着他人影。
好在这时梁老爷因了上次的事已经不太管他出门的事,加之眼下有赵舒恒的终身大事挡在面前,他也不好再闹出什么乱子节外生枝。
难得赵舒恒回府一次,一早赶来堵梁舟迟,不想梁舟迟没堵成,却让他见着了裴晓葵。
实际上在赵舒恒发现裴晓葵之前她便先见了他的身影自疏疏密密的竹影中缓缓而来,只是她不若平常,不大想见着他,本想着躲开,谁知却被他自身后叫住。
裴晓葵无法,只得转过身来强颜欢笑,却也不敢抬眼瞧他,只微微福身道:表少爷。
舟迟又不在?他自院中望着空荡荡的房间问道。
少爷一早就出门了,奴婢也不知道他去哪了。裴晓葵规矩回道。
明明她言辞间没有半分不妥,却让赵舒恒无端觉着生分许多,许久未见你了,怎的上次我回府时,没见着你回梅园?
之前少爷受伤了,夫让我照顾少爷来着,便不能再去梅园了。实际上若是她想去便过的去,可是她私底下同周妈妈道了一声,只拿着梁舟迟做了借口,不想再去梅园,亦不想再见赵舒恒。
他突然议亲,就好像是给一直活在梦中的裴晓葵来了当头一棒,一棒子将她敲的清醒,敲散了她心里的那点本不应有的念想。
赵舒恒是人中龙凤,前程大好,不像她,到底两个人是云泥之别。赵舒恒人好,才会在三年前的雨夜给了她帮扶,换成任何人他都会这样做,而并非因得她是裴晓葵,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她只是怕近了他便真的会一点一点的沦陷下去,哪怕只是藏在心里的不为人知的那么一点儿,失去时也会让她肝肠寸断。
她生来拥有的东西便不多,若是再失了那点难得的清醒,便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哦,那样真是可惜,不能常见你了。他发自内心的感叹一句,倒是真的没有旁的意思。
虽然不能去梅园了,可是小菜还是会给表少爷送去的,直到表少爷吃腻了为止。
说到小菜,她觉着她自己便是那轻贱又丑陋的青菜头,最大的用处便是于烈日底下晒的干巴巴的再切成条腌制入味,上不得席面,只能用来佐餐。
一听这话,赵舒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本想着见了你便同你说这件事的,只是总是劳烦你,倒是有些不好张口。
我屋里有些新腌制的,稍后就给表少爷送去梅园。的确腌制了许多,一坛子是梁舟迟让她做给他自己吃的,两坛子是裴晓裴自掏腰包买来青菜头留给赵舒恒的。
那就劳烦你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说着,他不多留连,道别后转身离了竹园。
直到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远,裴晓葵才抬眼瞧着他的背影,瞧他衣袂飘然俊秀的身影转弯不见,她心里微微泛着酸意。
他这样的人,哪里是自己能沾染的,得了他那个雨夜的庇护,已然是她的福气了。
裴晓葵再踏入梅园时,抱了两坛子小菜,远远就听着赵舒恒和书良主仆二人的说话声,裴晓葵脚步沉沉缓缓朝前行去,到了门口便听书良道:真不愧是大家闺秀,这绣工当真了得,许小姐绣在这帕子上的一双黄鹂鸟,竟像是真的一样!
裴晓葵脚步一顿,迟疑了片刻才步入门中,一眼便见着赵舒恒坐于桌案前,手掌中正铺着一块轻纱白帕。
一见有人进来,二人齐齐朝门口看来,一见是裴晓葵,赵舒恒带着未敛的笑意冲她道了句:晓葵来了。
裴晓葵对他的目光闪躲过去,不敢多瞧一眼,只怕溺死在他温和的目光中再也爬不出来,我来给表少爷送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