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郭二人前去交状纸时,许悠悠还没离开,也正因此,她是更离开不得。
外人不允许进宗祠,所以当他们二人出现在宗祠外时,陆息将人引去了前殿正堂。
师尊,这份《陈情书》是我们宗派上下弟子的一致意见,还望您过目。郭焦弯下身子,毕恭毕敬地双手呈上状书。
陆息的表情不意外,但他也没接。
师尊。邵云程抱拳行礼,振振有词道:为求我铜临山长存复兴之大计得以期愿,我与众弟子就妖丹一事呈此书与师尊明察,沉疴旧疾由来已久,我等不堪重负,但求师尊宽手。
陈情书?陈得这是什么情,还是说你们对我这个师尊有意见?陆息道。
郭焦依旧做弯腰弓身呈书状,他的半个身子与两侧臂膀平齐,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那书陆息仍旧没接。
邵云程见陆息有此问,从容不迫地答道:回禀师尊,弟子不敢。师尊对弟子都有恩德,弟子心怀感恩。这书中唯言的众人的现状与诉求,还望师尊过目。
陆息将话头引向许悠悠,悠悠,你来猜猜,你师兄呈上来的这《陈情书》里到底写了什么?
猝不及防地被点到名字,许悠悠提神道:邵师兄说是有关妖丹一事,想来是铜临山的诸位师兄们有话想对师父说。可能他们觉得
觉得什么?陆息问。
嗯弟子认为师父问我不如把这《陈情书》打开看看。
陆息这是在试探她的意思,说实话许悠悠真的弄不懂陆息心中的真实意思,所以她不敢随意作答,只能将这个问题又给抛回去。
烫手的山芋她可不接。
他将裴栖寒罚那么重不假,可他又给了上等的伤药给她,摆明关心他也是真的。而现在他又对邵云程他们呈上来的《陈情书》态度不明。
人可真是个复杂的生物,她到现在也不能确认陆息到底是对裴栖寒好还是不好。总之她现在得把陆息的想法摸清楚后再发言。
既不能让邵云程他们的目的达到,也不能让他们完全失败,这就是她的立场与想法。
既然悠悠这么说了,那师父就看看。他将郭焦手上的陈情书接过,缓缓展开,细细地看着里面的内容。
殿内只有起伏的呼吸声,见陆息认真在观看陈情书,郭焦松了口气,将弯下的腰杆挺直。他不时望向许悠悠,那眼中洋溢的高兴不言而喻,他觉得,小师妹这是在帮他们说话。
许悠悠对郭焦的这番心理自然不清楚,在她的这个视角只能看见郭焦脸上浮起的笑容,她在想郭焦傻乐什么,难不成是对陈情书这一事胸有成竹么?
邵云程,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们都如此想?看完陈情书,陆息平声问他。
他依然是沉着的,从脸上乃至于话语中都听不出喜怒,这个语气平常到像是在问邵云程吃饭没有。
既然有能力提出《陈情书》的构思,面对陆息,邵云程自然也无所惧,他倘然答道:回禀师尊,这自然是铜临山诸多师兄弟的意思,弟子才疏学浅更不敢冒大不韪以他人名义造假糊弄师尊。
陆息嗯了一声,算是对邵云程肺腑之言的认可。他将《陈情书》递给许悠悠,悠悠,你是铜临山中资历最为年轻的弟子,恰好又经历过这次春猎,你来说说,师父该不该按照他们说得做。
陈情书里的内容,她仔仔细细地看了,里面的内容她完完全全就是甩锅,将一切祸事,牺牲,哀怨的源头全部归于裴栖寒头上,字字珠玑,明里暗里针对他。
也对,这本来就是一封针对裴栖寒的文书。
陆息视线转过来,像是在问她的看法。里面的内容虽然夸大了些,却也是事实,她无法否认。
他们所诟病的,依然是他四年毫无精进的修为,他们一致认为裴栖寒德不配位,不该得到那么好的资源,况且这资源还是从他们手中掠夺而去的。
师父,我觉得我们这里少了一个人,裴师兄不在,我不想妄议此事。但我觉得他应该有权知道这件事。许悠悠道:书里所写的事实存在,问题也存在。既然有问题那就需要解决,既然要谋求解决问题的办法,就不能绕开裴师兄。我认为妖丹一事确实是不公平,不过裴师兄也没有上面写得那么不堪,这一点师父应该比我了解。我想,他不该只有被动接受的份,更应该享有选择的权利。
邵云程立刻接话道:师妹说得有理,这件事情我们应当知会裴师兄。若是大家能一起商量出个结果,那这也是极好的。最终决议,那还得是遵循师尊的意思。
他抬头,炯炯目光异常坚定。
他话说得大方,郭焦略微蹙眉喊了一声师兄。
裴栖寒是什么人,他们比谁都明白。他怎么可能让自己手中既得的利益流走,况且这事要是让裴栖寒知道了,按着他的性子事态会演变成什么样都难说。
若是激怒裴栖寒,他要动手取他们性命也不上没有可能。
听取了两方的意见,陆息放下□□者的威严,游刃有余道:既然如此,那便选个时日将裴栖寒召来再议。悠悠,师父这些日子就将你大师兄交给你照顾,等他好些我们再谈此事。
许悠悠重重点头表示赞成,另一边留下邵郭二人脸色不明。
出了东陵堂,郭焦问邵云程:师兄,听师父的意思你觉得我们赢得可能性大么?
邵云程见他分外焦虑便宽慰他道:呈递《陈情书》本就是一场豪赌,赌输赌赢谁又能料到呢,最重要的是看师父的决定。算算日子,这已经是我们待在铜临山的第五个年头,论起情份二字来,我们未必比不过裴栖寒。
也是。郭焦顺着邵云程的话道:这些年铜临山的重要任务师尊都是在交于师兄打理,而那裴栖寒却是蜗居在朔雪居不问世事,师兄立下的功劳可比他多。师尊看重师兄,这次既没有发脾气态度更是暧昧不明,我们还是有很大的机会。
邵云程随手折了一朵迎春花拿在手里观赏,他们的赢面的确有。陆息近些年来与裴栖寒的关系慢慢恶化,不仅是强制他竞猎取龙丹,更是在众弟子面前对其鞭笞折辱他了解裴栖寒,更了解陆息,此事一出两人间的关系必然恶化。
这是他的机会。
黄色的花瓣在他手上黏出汁水,那种黏腻脆弱的触感使他不由得想起往事。那年,陆息是护着他的,他在陆息心中的地位不比裴栖寒差。
若是没有意外发生,这一战他有五成把握。但天不遂人愿,凭空多出个许悠悠,还深得陆息的宠爱。若是她站在他这边还好,万一她不站在他这边,那他只好兵行险招。
邵云程将手中残破的花朵扔在地上,回去之后好好准备准备,日后的面议可不能叫裴栖寒占了上风。
*
斜阳将人影拉得悠长,不觉已经到了申时。
许悠悠拿着药瓶从风陵堂来风尘仆仆地赶到时,她忽地想起了一件阻碍她行动的大事:裴栖寒可是对她设了结界的!
这可怎么办?她还怎么将伤药送到裴栖寒的手里?
她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越是靠近朔雪居走得越慢,谁也不想走到半路突然撞上一堵墙。
她手在前面探着,格外小心翼翼,几乎是摸索着前进。
摸着摸着,许悠悠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越界,到了朔雪居范围内。
也对,毕竟裴栖寒才刚刚回来,说不定还来得及对她设结界,又或者他们在一起经历了春猎,在他心中这个结界已经不重要了。本就是阻挡交流的一堵无形墙,可如今她与裴栖寒也能称得上是半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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