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攸,他需要你。
陆息对此甚是满意,他成功了,裴栖寒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需要她。
许悠悠没听出陆息话中的深意,她一心都扑在裴栖寒身上,迫不及待地穿过水镜,来到他的身边,每一步都走得意外凝重。
裴栖寒闭着眸子,意识昏聩,不时倾泻出几声低语,断断续续地呼唤着她。
许悠悠双手搭上他发热的额头,她现在似乎已经能完全触碰到这个世界的所有物体。
裴栖寒陷入昏迷之中,她喊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应答,在他身边,再强烈的情感也会化为平静,泪也止住,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呆在他身边。
她取帕子沾水湿覆在他的额头上为他消热,他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她便掏出自己小荷包内的药,一粒接着一粒喂给他。
裴栖寒的记忆早在他能够看见她的时候就悄然无声地发生了少许改变。她现在能够接触他,靠近他,帮他,这一切对于真的十六岁的裴栖寒来说,都不曾存在。
从前,无人爱他。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救他,他是一个人一步一步死撑着,回到了铜临。
她不敢想,那个少年会是一副怎样的情景,她想象不出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状况只会比现在更差。
贺生对他说过,在妖猎结束后的第二十天他只身才负重伤回到铜临。
她在裴栖寒身侧守了一晚,待到次日天泛鱼肚白,裴栖寒才幽幽转醒。他侧首,额头上已经变干的手帕,略微一歪头便会往下掉,眼眸上抬,身边是撑着脸睡着的女子。
她睡着的时候很不踏实,眉眼蹙着,气息也不稳,似乎是陷入了噩梦之中。
他怔怔地看着她,怎么也挪不开眼。他想见她,只看一眼也好,但当人真正地到他面前来时,一眼怎么够,即便是千眼万眼也不能满足。
许悠悠,只要他想,她就会出现在他身边么?
许悠悠身体颤动一下,从梦中惊醒,她一睁眼就见裴栖寒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灼热的视线烫得她心慌。
她本来是想笑一个给他看,无论什么时候笑着总比哭着要好,可是一看见他这满身的伤痕,用木枝固定好的双腿,她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她忙垂下眼,鼻子一酸,眼中浸满湿润,她这样一副不争气的模样争不想叫他看见。
她本该是来带给他希望的。
裴栖寒在许悠悠的双眸扫过他受伤的双腿时,有那么一刹的不自在。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逃离,他不想将这样一副支离破碎的身躯展露在她眼前,他不想叫他看见他陷入淤泥之中被踩碎的自尊。
他想要见她,可当真正见到她的时候,他退却了。
裴栖寒挪开自己的眼,连日的奔波使得他唇喉见干涩异常,说话的声音都是沙哑的,他问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悠悠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因为你需要我,所以我就来了。
裴栖寒看着她,看着她关切的神色,看着她泛着水光的眸仁,你
他欲言又止,许悠悠曾经对他说,他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可是,他的一个朋友却背叛了他,害他至此。他无可抑制地去怀疑他的另外一个朋友,最为特殊的朋友,哪怕他内心知道她不会,可是他仍旧改不了怀疑。
人心隔肚皮,他能用什么方法看透一个人的真心呢?难道要将他们的心剖出来看吗?
许悠悠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怀念她,怀念他们少得可怜的交好温情时光,可她一旦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如今又是这样一副半残半死的景象,就这就意味着他将自己的生命交到了她的手里。
他现在已然成为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羔羊,只等人持刀来宰,拿刀者人人皆可为,她会是吗?
若不是,该如何证明,现如今,他已经没了再信任旁人的心。
许悠悠在他面前,他不愿意再像一个废人一样躺在地上,他可以接受她的关心,却不愿意接受她的怜悯。
人的怜悯谁都可以给,他不要这泛泛之情。
裴栖寒强撑着从地上站起,许悠悠见状立即准备去扶他,可是被裴栖寒抬手撇开。
他从一旁拾起他的拐杖,借着力慢慢地从她面前站起。
许悠悠以为是裴栖寒经历过背叛之后对她留有的戒心,裴栖寒不愿在她面前显露出狼狈,她其实也不愿在裴栖寒面前哭泣。
她哽咽着,看着他的眼眸,我可以帮你。
裴栖寒拄着拐杖,目光平静地问她:许悠悠,你是我的朋友吗?
是。
他一顿,问她:你会向他一样背叛我吗?
不会。许悠悠坚定地告诉他,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背叛你的人。
这时候,裴栖寒却又不敢再看她了,他道: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背叛我,我会毫不犹豫地亲手杀了你。
即便他锁住自己的心房,可到最后,他仍愿意将最后一点信任给她,将那柄可以凌迟他千万次的刀交到她的手上。
好啊,她也同样的给出自己的誓言,郑重许誓:如果有一天,许悠悠背叛裴栖寒,她会被他亲手杀死,别无怨言。
许悠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裴栖寒不敢再看她,她的话比千斤重,压在他心口,他从未想过得到她的誓言。可他如今残破不堪,她轻轻的一句话就能够将他灼伤。
她是唯一的。
许悠悠接话说:你在我心里也是唯一的。
不是唯一的朋友,却是唯一喜欢的人。
裴栖寒罕见地扯起一丝惨败的笑意,他住着拐杖背过身,一步一步往前,对着她道:我要回铜临。
他走得实在是吃力,没走两步就摔倒在地,等许悠悠上前准备扶起他的时候,裴栖寒再一次抚开她的手,摇摇头。
我自己来。他说。
许悠悠无法放任他自己这样艰难前行,她不想再一旁干看着,什么也不做。她再度走到他身侧,告诉他:我可以帮你。
她停住步子,但裴栖寒却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他渐行渐远,许悠悠在他身后,颤抖着说道:我可以帮你,我想帮你。
为什么,他不愿意接受呢?
裴栖寒闻言止住脚步,他微微侧首,道出自己的心里话,许悠悠,真不想叫你看见我这幅模样。
邵云程说他与世无争,其实不是,他骨子里也有争强好胜的一面,只是这个争的地方,却与其他人的所不同。
他不愿意在许悠悠面前露怯。
许悠悠走上前,温柔地告诉他,没关系,我们不是朋友么?既然是朋友,我自然是应该帮你的,而你也可以接受我的帮助。
裴栖寒正视她,然后说道:你说的对,换做是其他朋友都可以,唯独你不行。
唯有她不可以,他想在她面前做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支离破碎的残缺者。
他继续往前走,额角不停的生着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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