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刘总监,是我的错,我愿意承担处罚。”
办公室内,长乐对办公桌后一个微胖的中年人深深鞠躬。
他平时并不喜欢鞠躬,因为不解决实际问题,但这次除了鞠躬别无选择。
错误已经发生,不过是需要一个承担责任的人而已。
绝对不会是面前的这位领导,就只好是自己这个部门的小主管了。
长乐自办公室出来没多远,一个同部门比他大了七八岁的男子上来,满脸急迫地问:“老大,怎么样?”
“放心吧。”长乐将手放到对方肩膀上。
这男子是他的属下,也是这次错误的真正责任人,由于惦记家里的孩子,想着早点儿完工回家,仓促中弄错了数据,导致整个设计方案全部作废,整个部门乃至整个子公司的产品开发进度被拖累,好在还没捅到总公司那里。
他年纪大了,要是受了这个罚,肯定会被辞退的,像样的工作并不好找。
男子一脸感激,就差千恩万谢,热泪盈眶那种。
长乐并没太放心上,他并不指望得到什么回报。
人都是有私心的,长乐在决定独力承担这次责罚之前也犹豫了好久,男子离异,孩子归他养,家里还有一位老人,一旦没了这份工作,家养就难了。
自己则还单身,在公司里好歹还有点儿成绩资历,公司不会因为这一个错误就把他赶出去的。
只是会影响提拔就是了。
另外,这几天得加班。
这时候,长乐感受到前方走廊拐角有一双视线……
——
长乐猛然睁开眼。
眼前,是灰色的石壁,所在是个略微阔大,空旷的石室。
鼻端散逸着各种熟悉的气味。
他又回归现实了。
奇怪,他竟然梦到了前世。
准确说,是脑子反刍了一些前世的记忆片段。
记忆里,都是他自己的视角,遥远又陌生。
算了。
长乐将闲杂思绪清空,拉回现在。
系统汇报着他的大致情况。
有些体表伤已经愈合,包括肩膀两侧的血窟窿,某种毒性物质的抗体已经批量产生,毒性已被抑制,并被转存到对应的毒腺内。
毒腺在尝试分析此毒性物质的构造,以仿制出来。
这些讯息长乐平时已经不怎么主动关心了,系统现在于他更像是个后台运行的报警程序,没事情不会去管,也不会来烦自己。
但在这种讯息后,系统忽又汇报:“提取到新型基因组,名称x9基因组。”
x9基因组?
长乐刹那间,联想到了之前的那个ut3基因组,就是夜间“异形生物”的基因统合物,他马上问:“这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来源是什么?”
系统:“13个小时之前。”
13个小时,那是昨天了吧。
自己竟然昏迷了那么长的时间?
长乐即刻联想到了昨天发生的最重要的事情。
他跟一头原生种群不明的白色怪物生死战斗,勉强算打胜了,自己也中了超剧毒。
他战斗时喝了对方许多的血液,那么x9基因组,就是来自于那头生物的吗?
长乐马上警惕,但四周没有感知到任何危险,也没有相应的信息素源头,他暂时松懈。
“x9基因组里有什么特性基因吗?”
系统:“无法拆解分析。”
这样啊。
“那能不能用于模因过程里的粘合剂呢?”
在长乐认知里,没有拆解成不同特性基因,而是单纯作为一个整体基因组的基因源,都是可以作为模因粘合剂的。
譬如人类基因组,ut3基因组。
谁知道系统即刻说:“无法使用,将产生排异现象,但——”
“但?”
“可以将x9基因组,和除本体外的其他基因数据进行模因,这里是说模因模拟实验,不会影响本体,也不会产生实际数据改变。”
这——
长乐大致懂了,紧接着脑海里涌现了超大量的猜想。
不对,有点儿奇怪。
长乐之前获取到太多不同生物种群来源的基因数据了,那些都全都可以跟他自己的本体基因进行融合、吸收,但系统完全没有提示过,可以让那些体外基因相互之间进行模因。
要是有这种可能性的话,那么所谓的模因,就是个具备更多可能性的过程了。
因为他可以对那些体外的基因数据本身进行改造,让它们相互之间融合、吸收、变种,从而产生更高端的特性基因,再尝试将进阶的特性基因和自己本体融合吸收。
但现在,出现了一种新的基因组,可以去跟其他基因模因了,这给了长乐一种“基因培养”的感觉,培养的有利对象还不是自己。
这让长乐觉得十分古怪。
他虽然自身是个野兽,但是在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自己比其他野兽更高出一等,他拥有其他生物不具备的智慧等级,拥有人类记忆,而且进化速度相比其他生物快得不是一星半点,甚至假以时日,他绝对可以超过这颗星球上所有见过的未见过的生物。
但现在,有另一头生物的基因,同样可以融合其他生物的基因。
那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这一头生物,同样有可能跟自己一样走捷径进化。
那么那头白色怪物到底是——
长乐的震撼非同小可,他胸口咚咚咚的,心跳在不可抑制地加速着。
长乐一直认为,自己在这颗星球是独一无二,是孤独的,但现在,他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拥有了同伴的意识。
当然这同伴并非是同一阵营,只是同一“物种”。
这种同一物种,意思是都是某种“新型生命”,是“同类”。
在这个观念基础上,长乐对待那个白色怪物的整个心态基调都变了。
他开始思考,那个白色怪物为什么一见面就攻击他呢?
因为个体攻击性强?还是跟自己一样,想得到陌生生物的基因?
不,从结果论来说,对方的基因无法被他自己利用,那么他自己的基因也不会被对方利用到。
这有点儿像是一种为了防范“同类相残”而诞生的基因法则。
这种法则导致了就算是一般生物,也会本能地先筛选掉杀死同类的想法。
否则双方为了更进一步更强大,会争取优先杀掉“同类”,一是少了进化的竞争者,二是夺取对方的整个基因数据,以劫掠的方式来进化,劫掠进化肯定是违背进化规律的。
好吧,或许那头白色怪物没有想这么深,没有判断自己是“同类”,也没有劫掠基因的念头。
那么战斗为什么会发生呢?
狭路相逢,自然而然?
可是,回忆一下,昨天一见面,他就感知到了那头白色怪物身上传递过来的愤怒。
那是切切实实的愤怒,像是某种来自于高度感性下的愤怒,这和寻常野兽的愤怒截然不同,寻常野兽愤怒,一般都和本能需求分不开,但那头白色怪物绝非如此。
是什么导致了它的愤怒呢?
长乐打算调整一下坐姿,这是他前世的部分思考习惯,在灵长化之后就呈现了出来。
哪知道,背后一动没动。
他一使劲,还是没动。
感知了一下,又用手摸了摸,长乐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的尾巴黏在墙上了,而且是连带着后背也黏住了。
他昨天战斗的时候,尾巴尖被喷吐上了白色粘稠物质,此后没有处理就躲避到了这间石室,由于尾巴会被他习惯性地往上收拢,尾巴尖被后背压住,加上石壁三者就黏连到一起了。
长乐忍住痛,闷喝一声,才将背部和尾巴从墙上拔下来,为此付出了一些皮毛血肉。
此后清理尾巴尖上的粘稠物残留,又费了些工夫。
他看了看隐隐疼痛的尾巴,感受着后背的伤口凉飕飕,并不担心后遗症。
他原本自愈能力就很强,进入三阶,开启了体细胞塌缩重组之后,几乎算是拥有了肢体再生能力(当然断手断脚这些没法去测试,但是断掉的尾巴无疑是长出来了,长乐怀疑是体细胞依照着他的基因进行了复制表达,来保证他的身体完整度和基因数据一致)。
然后长乐看向粘连着他的皮毛血肉的墙壁上那摊白色粘稠物质,心头一动。
不会吧?
他这才想起来,这石窟中,本来就有这类粘稠物质,他还以为是蜘蛛丝来着。
他还在和那头毒蝎的战斗中,借助到了一团“蜘蛛丝”脱险,才有了现在。
这团粘稠物质,和之前那团高度相似,不,在视觉放大效应下,表面的结构特征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之前石壁上发现的粘稠物质,也是来自于那头白色怪物,或其者同族?
长乐脑海里闪过一系列画面,很快得到了整体推断。
原来是这样吗?
其实,这个石窟,在自己来之前,应该是那头白色怪物的居所(排除掉同族的情况)。
不然不会遗留粘稠物质。
那头毒蝎或许是后来的闯入者。
闯入者对这座石窟来说太常见了,长乐居住在这里的不长时间里,不知道杀灭了多少闯入的生物,甚至有时候他离开回归,也会发现“家里”被闯空门遭贼了。
自己这个后来的居住者,可能被这位先前的居民也判定为了闯入者(事实上也是如此),于是白色怪物认为家被侵占了,愤怒下一照面就进攻过来。
长乐越想,越觉得就是这种可能性。
唯一难以解释的就是,为什么白色怪物那么久都不在这石窟里住着。
莫非是被一开始那头难以对付的毒蝎给赶走了?
不,绝对不可能。
那头毒蝎的实力,对现在的长乐来说小菜一碟,对白色怪物肯定一样。
那就只能理解成,白色怪物离开了石窟后,洞穴被毒蝎占据,又被自己闯进来,自己杀死了毒蝎,成了新主人。
但白色怪物为何一直没回来,现在才现身?
长乐记忆到了一个细节,在近身缠斗中,他发现了白色怪物身上有看着愈合不久的伤口,面积不小,恐怕愈合前受损不轻。
莫非是这样,白色怪物在外出的过程中,遭遇到了危险,受了伤,导致了没能及时赶回来,先在其他地方养好了伤?
这情况太常见了,即便是现在,长乐每次外出的时候,都会很小心,要是觉得敌人太强大,或者没有足够大的战胜把握,以及将战损控制在允许的范围内,他是不会去战斗的,而是避战。
即便如此,也会有突如其来的战斗发生。
信息素感知并不能绝对避免战斗,因为懂得信息素闭合的,不是他一头生物。
有时候甚至打起来才发现对手的实力超出了预估。
总之,白色怪物对自己的进攻恐怕合情合理。
长乐对对方的战斗念头少了很多。
再怎么说起来,自己能在崖下存活,也是多亏了那白色怪物。
不提和那头毒蝎的战斗,长乐能在夜间找寻到这座石窟,都是那些萤石、枯骨磷光所形成的道路引导。
而那些萤石、枯骨“路灯”现在看起来,恐怕就是那头白色怪物的手笔。
不过,这崖谷底下各类生物的战斗实力普遍高过地面生物,但是智慧方面并不占优势,甚至还略低,至少长乐目前还没发现智慧很高的生物(探测不出的除外)。
这样,他就难以和对方沟通,“误解”就无法解除,对方还是会攻击他,他要是保持某种恩情,单方面降低对对方的敌意,那就太天真了。
所以长乐在体表的伤损愈合得七七八八,不影响自己的神经系统敏锐度之后,怀着警惕出了石窟。
长乐出石门,到了石窟的过道里不远,就感知到了那头白色怪物微弱的信息素。
过道里地面上的石头分布细节半点没变,说明没有被踩踏到过。
莫非自己昏迷的13个小时里,那个白色怪物根本没有出来过?
长乐来到之前战斗的石室门口,发现猜对了。
石室中,那头白色怪物就瘫坐在那处战斗中止的墙角位置,上半身侧躺在石壁上,一动不动。
它嘴里发出着很轻的呻.吟,虚弱无比。
长乐看到了对方胸口位置那处硕大的伤口。
那里被长乐的大嘴咬掉了一大块儿的血肉。
回想一下,长乐之前吸噬走了对方大量的血液,对方不见得拥有他一样的伤口愈合能力,更不会有快速的肢体自生能力(那伤口豁口老大就是证据,长乐甚至看到了部分内在的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