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腿叔叔作者:公子歌
第9节
“也是睡不着了,出来抽支烟。”
虽然天还没有亮,可是那雪光照着,什么都能看得见。雪花被风吹到廊下来,有些还落到周正的手上,瞬间就融化掉了,只在他手上留下一片湿痕。
周正叹了一口气,说:“这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好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瑞雪兆丰年,也是好事。”
周正听了,没有说话。
老大爷抽完烟,又继续到院子里去扫了,他的咳嗽声在冬日天还未亮的清晨,听着有几分薄薄的凄凉。周正连抽了好几支烟,转身往屋里去。
他进了屋子,转身又把房门关上,看到床上的阮静河动了一下,却依然裹着被子,没有露出头来。
他走到床沿坐下,身后的阮静河却突然出声,说:“对不起。”
周先生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思考了一会,就错过了时机,只好继续沉默。
“你喜欢男人么?”
周正在外头站了很久,所以手冻得通红,夹着烟被烟头一熏,灼热的有些异样。他问了这么一句,等着阮静河回答,可是阮静河既不是回答是,也不是回答不是,而是说。
“我就喜欢你。”
这样的回答,让周正心里头说不出的是什么滋味来。
“为什么?”
“我就喜欢你……”阮静河依然重复着他刚才的那句话,声音却有些变了。
因为阮静河心里头忽然涌上来一种非常浓重的伤感,似乎也有些许的委屈,他埋在心中已经太久的爱恋。
周正默然,用已经燃尽的烟头,点着了另一支烟。他抽了一会,扭头看床上的阮静河,发现阮静河的一只手从被窝里露了出来,修长的手指头微微弯曲,抓着身下的被单。
他就把手覆盖上去,冰冷的大手按住了阮静河的手背,阮静河微微一动,他的掌心就感受到了阮静河的温暖。
细腻温暖的一只手。
他握在手里,轻轻捏了捏,说:“我又没说什么,你倒难过起来了。”
他说着另一只手把被子掀开一些,发现阮静河已经泪流满面,头发乱糟糟的,看着很是可怜。
阮静河一只手搭在自己的眼睛上,嘴唇通红,可能闷着哭太久了,嘴角张开的时候,还带着唾液的丝线。
周正看到这样的阮静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好静静地,抚摸着阮静河的手背,轻轻的,安慰他。
阮静河问说:“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这是哪儿的话?我怎么就嫌弃了,我就是……”
阮静河就抓住了他的手,说:“周叔叔,我喜欢你。”
这就算是正式的告白了。周正被弄得措手不及,他以为阮静河只顾着羞涩了,没想到阮静河突然这么大的胆子。
他看着阮静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阮静河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他,手依然遮着眼睛,另一只手将他的手指头抓的更紧。
“特别喜欢你……”阮静河继续说,可是他的勇气已经用的差不多了,声音也慢慢地低了下去,最后声如蚊蚁。
“天还……”周正生平第一次胆怯了,说:“天还早呢,你多睡一会儿把。”
他说着就又站了起来,阮静河本来抓着他的手指头,因为他的起身两个人的手就分开了,阮静河的手落在床上,依然维持着一个弯曲的姿势。
那么可怜的姿势,自己默默地收回到被窝里。
“你还年轻,搞不懂自己的感情,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资助你的那个人,所以才对我有好感?”
“不是。”
阮静河说的很坚决。
周正顿了顿,说:“不都能当我儿子了。”
“年轻的难道你不喜欢么?”
周正觉得自己此时此刻,似乎没有办法跟阮静河交流。
“年轻的我当然也喜欢,我只是……”周正犹豫了一下,说:“只是我并不……”
他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要跟男人谈恋爱。
这句话其实他用不着说的太清楚,他只需要这样模棱两可,含糊其辞,阮静河就能够明白了。
阮静河的心都要沉到水底去了。
这是他早就预料的结局,鼓足勇气,拼上尊严,到头来得到的,也无非就是这样的结果。
“你不喜欢我么?”
“喜欢,只是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
阮静河没有说话,静默着。
过了一会儿,他说:“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他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
周正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现下的情景,好像并不适合再呆在同一个房间里,可是他就这么出去,又怕让阮静河伤心。
如果房间里的人换一个,换另外一个人,不是阮静河,他或许想也不想,扭头就走了。
他的心里,对阮静河有超于其他人的怜爱之心,他不想伤害了这样一个可能正经历自己迷茫期的男孩子。
他在那儿站了一会,终于还是走了出去,房门关上的一刹那,外头的冷空气迎面吹来,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却突然糊涂了。
有那么一刹那心想,像阮静河这样内向自卑的男孩子,突然这么有勇气地向他表白,并且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白,心里该是有多么强烈的爱意,才会让他突破自己,这么执着。
他一个人出了供电所,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前走,外头路上一片雪白,庄稼地也是一片雪白,出了灰色的天,黑色的树木,天地间再也没有别的颜色。
他却不觉得冷,心里头有一团火,灼烧着他。
被人爱着,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总是一件,隐隐约约让他觉得得意的事,正如同阮静河说他自己的那样,他的内心深处,何尝没有阴暗面,对着阮静河这样的年轻的,甚至不谙世事的男孩子,一腔热情爱着他,他心里何尝没有一些变态的,阴暗的,邪恶的想法,放纵一下自己。
第38章分别
阮静河一个人躺在床上,半天没动弹。
如今他也已经没有脸面再继续在这里呆着了,一个人像另一个人告白,却遭到了那个人的拒绝,很难相信这样的两个人,还有办法继续独处,还要继续住一个房间,睡一张床。
他的心都要凉透了,也不是不后悔,但是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早点离开,避免两个人都尴尬。
他起床,收拾好自己的包,扛在背上就出了门。
外头冷的厉害,天还没有亮,看门的老大爷透过玻璃窗看着他,看到他背着包出来,非常吃惊,就打开门走了出来,问说:“小伙子,你这是要到哪儿去?”
阮静河有些尴尬,心里还有些泛酸,说:“我……我要走了。”
“怎么走了?我刚才看见你叔出门去,好像往镇上去了。”
“哦,”阮静河把帽子戴上,浑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的,说:“我要到别的地方去……就不跟他一路了……”
他不会说谎,说完这些立即就走,老大爷“诶”了一声,站在大门口,看着阮静河一瘸一拐地,走在雪地里头,朝镇上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有些纳闷地看了一会,外头太冷了,他搓着手回到了屋里,将电热扇给打开了。
阮静河走了老远了,又回头看了一眼,其实他并不是一个果断和勇毅的人,他心里头有那么一点点,希望能有个人出来叫住他。
可是这满世界除了风雪,就什么都没有了。远处的村庄带着朦胧的黑,前面的道路雪白,一点痕迹也没有。
积雪太厚了,走起来非常吃力,天又冷,冻得他手脚发麻。可是如今的他,就是有一种受虐的心理,好像肉体的疼痛和不适,可以让他短暂忘了心里的痛苦。
旁观者看起来,这事多么愚蠢的一种行为,就像谈恋爱的两个人,男人伤了女人的心,女人气的不吃饭,闹绝食,或者四处去勾搭人,或者要伤害自己,想要男人看见了心疼,或者后悔,或者可怜。可是如果一个人不爱你,你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就只是伤害了自己。如果那个人爱你,你这样做让他心疼了,也伤了心,最后不也只是两个伤心人。
阮静河走的时候,周正并不知道。他从供电所出来,沿着公路走,深一脚浅一脚的积雪,走起来很费力。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往哪里去,就去了镇上一趟,去那里打听,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通行的办法。
这一场大雪,让镇上也陷入了完全的寂静里面,天色已经开始发亮,小镇却依然在熟睡当中,没有一家店开了门,全部大门紧闭。
只有街角有一家卖包子的,炉火烧的很旺盛,却没有什么客人。他去那里吃了早饭,想要给阮静河打包带回去,又怕带回去包子就凉透了。
想了想,还是打算让阮静河自己过来过。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街上零零碎碎也有了路人。他回到供电所,打开房门一看,阮静河已经起来了。
房间里并没有人,他朝洗手间叫了一声,也没听见阮静河回答他。他就过去看了看,发现阮静河根本不在房间里。
床上已经没有了余温,旁边的椅子上,他的行李安安静静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唯独少了阮静河的包。
他立即就有了预感,于是赶紧出来。他到了后院,我到了正在烧水的老大爷,老大爷说:“他已经走了啊。”
老大爷站起来,说:“走的时候我还问他呢,他说他跟你接下来不是一路,我还有问别的,他就直接扛着包走了,我以为你们两个商量好了,彼此都知道呢。”
王姐也起来了,拿着脸盆过来接热水洗漱,听见了这话也很吃惊:“怎么走的?走路?晚一点走嘛,我找人送他。”
周正也顾不得听了,赶紧跑到了大门外头,只需朝路上一看,就看到阮静河的一双脚印。
可是也就只有脚印而已,朝路上看,茫茫雪色,除了路边的树木,还有远处的山峦与村庄,就什么都没有了。
周正赶紧追了上去,顺着阮静河的脚印一路走,走着走着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他在其中的一个脚印的旁边,居然看到了零星的血丝。
他就想到了阮静河受伤的那条腿。
说真的,周正心里头有些生气。他觉得这样的阮静河,实在太任性了。
可是气归气,还是要找。
只是走到相邻村庄的分岔路口的时候,他就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岔路上两条路都有脚印,而且不止一个人,因为积雪比较厚,那脚印都是深陷在积雪里,想要靠脚印辨别哪个是阮静河的影子。
周正就担心起来,摸了摸口袋,又没带手机。
周正简直要急死了,心想阮静河这个人,也太任性了,又生气又担心,还有一点懊悔。
他回到供电所,给阮静河打电话,居然也不接,气的他一把就将手机扔在了床上。
手机在床上扔了半天,忽然叮咚响了一下,他又赶紧拿起来看了一眼,是阮静河发过来的短信:“周叔叔,我自己一个人先走了,不用担心我。”
他立即就回拨了过去,手机居然已经关机了。
阮静河故意将手机关了,他坐在车上,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心里头多少有那么一点念头,类似于故意闹失踪那种,想要周先生担心他,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想要报复的心理。前头的老大爷问说:“小伙子,冷不冷啊?”
阮静河摇摇头,说:“不冷。”
说不冷是假的,他的裤腿早已经湿透了,坐上车之后风一吹,就结了冰,冻得生疼生疼的。
不过他还算比较幸运了,因为他走到村口的时候,碰见了一个卖香油和杂粮的老头,老头有个车,骡子拉的,阮静河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骡子了。老人家跟县里的一个超市做买卖,定期往城里送香油,因为下大雪,昨天的就没送去。
“这么大的雪,难道不能等几天再给他们送过去么?”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说:“小伙子,你不知道详细。我家这香油生意,是祖辈传下来的,都靠磨香油过活。可是如今这哪里都有了超市,不像以前那样了,有些人就乐意到超市去买东西。如今生意不如从前好做,村里有家有个亲戚在县城开超市,知道我这香油不错,就跟我搞合作,我这香油主要就是兑给超市,今年秋上超市换了负责人,那人……唉,那人一直不是很想跟我合作,说我这香油,还不如外地进来的卖的好,你说我们这关系,又不是那种黑子白字定的合约,他们这是要为难我呢。”
老爷子冻得脸色通红,那瘦骨嶙峋的手上冒着青筋,,阮静河心里本就很伤心,看到这个,不由心里又难过起来,觉得他跟着老爷子一样,都是可怜人。
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不公平,有些人生来就是富二代,有车有房,不用为生活操心,有些人却直到年纪一大把,却依然在为生活奔波。有些人爱情事业都得意,为什么他却这么悲惨,一辈子可能都形单影只。
雪厚路难行,骡子累的气喘吁吁,他们一直走了五六个小时才到,阮静河裹着衣服,冻得鼻涕都流出来了。
他们到了县城,阮静河要请老大爷吃饭,被老爷子给拒绝了。他去县城的车站问了问,他们说有车,但今天发不了,要明天,只有上午有一班车。
阮静河就找了家旅馆住了下来,住下来之后,他先吃了一顿饭,身上暖了,才回旅馆开了手机。
果然一溜的未接来电的短信提醒。
阮静河看到那些短信提醒,心里头有一些高兴。
他想,周先生到底还是关心他的,也不至于因为他是一个同性恋,就不再理他。他想给周先生发一个短信,一个字一个字地琢磨,琢磨了很久,写了一个很长的短信,他能够想到的方面他都说了一遍,可是短信都写好了,他又删除了。
删除了之后,他又后悔了,觉得就算不发给周先生,他也应该保持起来,总觉得像是对自己过往的一种怀念。
旅馆里也是没有空调,他躺在床上,默默地躺到了晚上才起来,可能冻坏了,有些流鼻涕。
他晃晃悠悠爬起来,下去吃了晚饭,就又回到了旅馆里。旅馆里只有一张床,也没有什么可以干的,他看着手机,又把电话号码翻到周先生那里。
他真的很想,给周先生发个短信。
他就那么一直看着周先生的号码发呆,屏幕的光照着他的眼。他感到自己的眼睛都有些花了,看的久了,眼泪就从眼角滑落下来,眼球酸的很。
他觉得自己现在,真的好难受。他是很会意淫的人,于是又开始幻想他跟周先生将来可能会有的美好生活,以此来麻醉自己,让自己短暂忘了此时此刻的苦痛。
他的爱情还是很幼稚的,他想象的美好生活里面,周先生无线疼爱他,照顾他,对他好,却一般不会想他会给周先生带来什么。周先生对他而言,就像一个在沙漠里走了太久,已经快要渴死的人突然遇见的一汪清水,他只顾着活命拼命喝。
他正看着,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周先生的名字跃然屏上,他吓了一跳,一下子坐了起来。
电话一直响个不停,他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去接。
他犹豫的时间太长了,等他犹豫完,周先生的电话已经挂断了。
阮静河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地道,因为他这样突然搞消失,周先生会不是担心他的安慰,就算是陌生人,突然这样走掉,似乎也太任性了。
他就犹豫着要不要给周先生回一个电话,纠结了半天,自己都觉得讨厌了,自暴自弃地扔了手机,拿被子蒙上了头。
躺了一会,他又把手机拿了过来,打开相册,找到周先生的那张图片,自己一个人,一边看一边掉眼泪。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周先生,像是入了魔,离了他就不能活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人生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感情,他的心里记得的,全都是周先生的好。
于是他又后悔,这样来回纠结,最后心里乱成了一团麻,身体蜷缩成一团,躺了半夜,可是他却怎么都睡不着。
第39章重遇
第二天他醒过来的时候,醒过来的就比较迟,看看时间,居然已经是中午的十一点了。
他很不幸地错过了这天唯一的一辆车。
他只好再等一天,但是他这一次回家比较匆忙,而且临近期末,手里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回来的时候,也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路上耽搁这么久,所以他剩下的钱,除去车费钱,剩下的几乎就只够交旅馆的钱,本来买了些吃的,他从供电所走的时候没有带,全部留给了周先生,所以现在他连吃饭都是个问题了。
他当天晚上熬了一顿,什么都没有吃,就在床上躺了一天。腿上的伤口似乎又流血了,被冻了那么一回,伤口就有些严重,整个人的状态很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将腿上的绷带解开,一层比一层红,揭到后来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不忍心了。
伤口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似乎还生了冻疮。他的脚趾头,有一部分都已经肿了。
他为自己的莽撞行为,总算付出了代价。
肉体上的伤痛让他短暂抛弃了烦恼,旅馆的洗手间里有热水,他用盆子接了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伤口洗了一遍。
每一下都疼的他直哆嗦,冻久了的小腿接触到热水,那种感觉说不上来的难受。他洗着洗着,忽然又难受起来,想到昨天的这个时候,他还躺在周先生的怀抱里,跟他聊天。
世间事总是难以预料,幸福于他而言,总是相隔那么远。他何尝又不知道他跟周先生的之间的距离,他何尝又不知道他们之间并不合适。可是人总是贱,明知不可而为之。
腿上的血渍洗干净了,伤口就看的更清楚,周围红肿的一片,他真怕自己这一条腿就此废了。他躺在床上,就开始想最坏的结果,迷迷糊糊当中,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眯着眼睛,看到是他姑姑打过来的。
“你人在哪儿呢,不是说坐别人的车回来么,也该到家了吧?”
阮静河心里觉得异常伤感,沉默了一会,才说:“下大雪了,路堵了,要多等一天。”
他姑姑听出他声音里的异常,就关心地问:“你是不是感冒了,我怎么听你的声音,鼻音那么重。”
软静河把手搭在额头上,说:“没感冒,就是天太冷了。”
“你说的那个周叔叔,他人呢,要不要姑姑给他说几句话,让他多照顾你一点?”
“他……他出去了,不在这……”
他小姑听说周先生不在,说话就没有那么顾忌了,于是就说:“你听姑姑的话,这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说你一个家教认识的同学的父亲,人再好,那也终究是外人,你就这么跟着他坐车,不怕人家把你卖到非洲去做苦力?”
她姑姑说话,就说喜欢夸张,芝麻粒能说成个西瓜。
软静河微微咧开了嘴角,说:“……他人挺好的……”
“你就是不听,我让你半天给我发一次短信,你这都快一天了,怎么都没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