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契约作者:汐木
第37节
自从那天，听到了妈妈真实的心愿之后……这块大石头，像是也落在了他的心里一样，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甚至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陌了。
正好，碰上医生，就多问两句。
“少爷，这个……老实说，情况不太好。”医生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管是多么荣华富贵的人家，病人的病情还是让家属早有个准备更好，叹了口气，“她似乎有什么心事，心情一直比较抑郁，对治疗影响很大……再这样下去……”
医生摇摇头，像“情况只会越来越糟”“很可能命都保不住”这种话，只能意会，没有言传……但麦子柒显然是听懂了。
麦子柒就算想哭，就算这个噩耗让他接近崩溃……但他也不能跟医生哭。
就这样佯作坚强，擦肩而过，可是没多久……
赵公馆明明那么大，可是跟某些人就像连这个世界都变小了一样，不远处的座椅上，那个男人正坐在上面，似乎在考虑什么事，很少见的抽起了烟、却没注意到他——
是陈陌！
第二百四十六章是不是太自私了
麦子柒迟疑了几秒，踌躇的脚步到底还是顿了顿，转过身去……现在，他对陈陌……老实说，那天陈陌在妈妈床前说的那番话，他确实感动了，这个在他心目中一贯擅长卑鄙手段、一贯为了追求结果而不计较手段的男人，明明一直在追求他、明明一直被他抗拒，却没有利用那个机会，反而放弃了所有他应该得到的补偿，反过来宽慰妈妈……
那天之后，也许，他对这个男人的最后一丝恐惧就消失了，剩下的就只有左右为难！
他不是没想过如果随了妈妈的愿望，说不定妈妈的身体会好起来，那么坚强的一个女性，只要心情好了……说不定真的能出现医生说的那种奇迹，而且医生说现在妈妈的状况是每况愈下，这样下去说不定真的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一想到要和陈陌在一起……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陌……这可是他的一辈子！
而且，明明已经答应了天浩和小锘，要反悔么？伤了天浩的心，还有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锘可怜巴巴的表情……进退两难。
可是到底，还是妈妈更重要……只是不知道，如果他不做这样的选择，妈妈能挺过来么？
麦子柒这些天，一直在纠结这件事，却放到更怕面对这个男人……逃避、自欺欺人，他的性格里本来就有很多这样的因子！
可是这一次，麦子柒没想到——
“小柒，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原来，坐在那里的男人其实也已经看到了他，也许是早就看到了他！
“呃……陈陌，好巧啊！”
麦子柒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尴尬，却不得不停住打算脚底抹油的脚步……他还没准备好面对这个人，因为他心里还没发做出选择！
“呵呵，是啊，过来坐吧。”
陈陌望着这只受惊的小兔子，无奈的笑了一下，并没有戳破他蹩脚的谎言，而是往旁边稍微挪了一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花园里本来就是两个人位置的长椅，两个人又都不胖，麦子柒坐下也绰绰有余。
“……好吧，你……想谈什么？”
陈陌出乎意料的规矩，两人并肩坐着，对方却没有任何的毛手毛脚，甚至连视线也淡淡的……并没有热望的让人害怕，很难想象就是跟这样一个男人，曾经发生过那么不堪回首的一幕幕。
陈陌想谈什么，麦子柒心里能没有数么？无非就是妈妈的愿望、妈妈想要给他的补偿……最近麦子柒的纠结，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谁不知道他为什么呀？就连秦天浩和秦天锘，心里着急的像如果上的蚂蚁，却也没法说什么……那是小柒的妈妈，人家妈妈躺在那里病病殃殃的，他们这个时候怎么好再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只是因为那个“补偿”的问题，几乎是每个男人心底的一根刺，小心翼翼的防范着，却没法说。
陈陌这个时候，主动要跟他谈……无非就是这件事！
麦子柒心里甚至想……如果陈陌说，想要这补偿恩？自己应该怎么办？
毕竟，那天陈陌在妈妈面前那样说，给了病人很大的安抚，至少这一点他应该心存感激，至于背着妈妈的时候……他们之间，说到底得有个解决的办法！
可麦子柒怎么也没想到，陈陌一开口，却和他想象中的话题截然不同——
“小柒，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想和你商量一下……”陈陌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显然这个想法并不是他现在才突发奇想，而是这几天来恐怕都在酝酿的事情，“我觉得，你可以打电话把你爸爸找来。”
“什么？”
——麦子柒意外地看着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找爸爸？他们俩彼此怨恨了这么多年，见面还不掐起来？妈妈的身体现在又是这种状况，医生明明说了不能动气……这、这……这不是添乱吗？
安的什么心啊！
虽然麦子柒的性格，不可能真的骂出口，可阴下来的脸色，陈陌还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当然知道这个小东西在想什么，和他预料的差不多。
但是，小柒不懂爱情……其实他也不懂，但是有些事他虽然不想提起，但现在似乎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
“小柒，你还记得我曾经让人监控你父亲的那段时间么？”
果然，陈陌一提这个，麦子柒的脸色陡然变了……那是他最灰暗、最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陈陌看到他脸上下意识的恐慌，不由苦笑……自作孽啊，他就说他不想提嘛！可是——
“小柒，其实……那段时间，派去的人告诉我，你爸爸珍藏了他妻子的照片，总是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地一个人反复的看、小心翼翼的捧着……我觉得，有些是也许并不像我们想象得那样，尤其是他们那个年代的爱情，特别含蓄，有点别扭，就算赵女士看起来那么开朗，但那是和埃米尔那种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和你爸爸是从一个很保守的环境过来的，他们面对彼此的方式，也许跟我们想象的不一样！”
“你是说……”麦子柒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其实他们对彼此还是有感情的？”
这不太可能吧？
妈妈提起爸爸的时候，总是一脸的厌恶，额米有一句好话；
爸爸从小就说“妈妈死了”，还给他改了名字……
那两个人还是相爱的……这……这怎么可能？
可是……原来爸爸偷偷藏了妈妈的照片么？小心翼翼的保存……这种事，他根本就不知道！
可陈陌不这么觉得——
“你想想看，赵女士飞黄腾达了多少年了，你们父子搬家才是多长时间的事儿？就算后来她失去了你哥哥，找你，很难找，犹如大海捞针，但如果真的没有任何感情的话，她刚一飞黄腾达就完全可以去抢儿子，你爸爸抢不过她的……她没有这么做！她那么强势的一个女人，认了你，却没有强迫你跟她来美国发展，你觉得是因为她没有那个手段么？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打拼多年，比起你父亲，她更孤独，尤其是这次打理公司的事情，你应该也明白了，她有多累，她明明比你父亲更需要你，可是她没有这么做……其实，恐怕是因为她知道，你是那个男人唯一最重要的，她不是不能、而是不忍心夺走！你爸爸一个男人，这么多年拉扯你长大，比单亲妈妈更难，可他却始终没有再娶；赵女士直到现在落到这个地步，也是你担心她、主动留下来的，她没有对于‘求你一直陪着她’这件事说半个字……你自己好好想想……”
对于麦子柒的事情，无论是秦家兄弟还是洛磊，都没有错很魔这么知根知底……他不会说，在监视小柒父亲的那段时间，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把这个人的事查的清清楚楚……现在想想，也许从那个时候，他其实就在意了，只是像个笨蛋一样自欺欺人、不敢承认！
可是，这些话对于麦子柒来说，就像开辟了一个思维空间的新大陆，无疑是震惊的。
许久……麦子柒才回过神来——
“你，让我好好考虑一下……你，没有其他想说的了么？”
他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个男人……陈陌在这个时候，一店二落井下石的事情都没有做，是实实在在的挖空心思在帮他想办法！
“没有了……小柒，别多想，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说过了，我想要的爱情，我自己会争取，这种卑鄙的手段，我不会再用，信我一次！”
再信我一次……只要相信，一切都有可能！
“嗯，那我去看看妈妈，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你为我着想。”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分，什么时候不再张嘴闭嘴骂对方是“混蛋”，不再那么抗拒、不再那么害怕，彼此间变得彬彬有礼……
麦子柒站起身，努力的笑了一下……总觉得，这种不知不觉的改变，会有某种意味一样！
“好的，以后这个时间别来花园里乱晃，下午太阳落伊洛再来，你小心中暑。”
没拦他，甚至整个对话中，没有任何肢体的接触，男人眼底的柔情，那么明显，却没有半点在逼迫他的意思。
……
只可惜，有时候逼迫或者不逼迫，并不是当事人主观上就能操控的事情。
麦子柒从陈陌那里离开后，顺着花园的鹅卵石路往回走，下意识地抬头，却惊愕的望着别墅的窗口——
是妈妈！
赵女士趴在窗口，呆滞的神情……这么远的距离，麦子柒看不了那么太清楚，但她张望的方向很明显——
是陈陌正坐在那里的位置！
也许正是因为意识受到了影响，才会不像以前一样处处都能顾虑他的感受，而隐藏心底的愿望……妈妈对于给陈陌补偿这件事，在心里装了这么多年，也许……比他想象中执着的多！
望着窗口那张迅速老去、憔悴不堪的面容，麦子柒只觉得一阵心酸……
自己这样固执的坚守……是不是太自私了？
然而，就在他内心纠结的这一刻，窗口那里却出现了意料不到的突发状况，这就像是给在他内心蠢蠢欲动的某个念头打了一针催心剂一样——
第二百四十七章百善孝为先
“……妈妈！妈——”
赵女士那件睡衣是酒红色的，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格外显眼，正当麦子柒盯着那道红色的身影，若有所得的时候，窗口的身影却突然明显的不对劲——
赵女士的腿，已经在上一次从埃米尔家回来之后就不能动了，大概是医生扶着她……她以前享受惯了这种站在上面鸟瞰的视线，所以刚才还是站着的，但站着的身影却在这一刻缓缓倒下……
眼看着妈妈就要从高窗上掉下来，幸好身后有医生……麦子柒惊得合不拢嘴，可她从这里跑过去肯定来不及的时候，红色的身影似乎被人从背后抱住了，并没有飘然而下！
只是……如果这样就值得庆幸的话，那只能说，高兴的太早了！
糟糕的事情并没有结束……妈妈再次晕倒！
……
两个小时之后，这次抢救才结束，可从病房里出来的医生一个个除了疲惫之外，脸色都不大好看——
“少爷，赵女士已经醒了，您进去看看吧……趁她现在意识还清楚。不过再这么下去，恐怕她也撑不了太长时间了，劝你们还是早些做准备吧。”
满头大汗的医生摇头又叹气。
赵女士年轻的时候家境贫困，营养跟不上、身体底子本来就一般，年轻的时候一个人在美国打拼、不知道吃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头，也留下了不少病根，只有一个人撑起一个庞大的企业帝国，这么多年，积劳成疾，这次先是从埃米尔家郁结于胸、终于爆发出来，紧接着身体一旦开始垮下来，这接二连三的问题就全都找上门来了……到底是个上了岁数的女人，无论表面多光鲜强势，可他所承受的根本不是这年纪的女人能承受得住的……这是典型的问题日积月累、身体突然崩盘的状况！
更何况，医生们还不知道的是……赵女士变成这样，恐怕还有个诱因，她现在已经富贵的无与伦比，再也没有什么顶峰可以做目标了，但她有两件心事，一件事找到她的第二个儿子，已经找到了；另一件就是找到陈陌，好好的补偿对方，来弥补她良心的愧疚……两个人都找到了，这心一松，身体紧绷的这根弦也就松了……可陈陌死活不肯给她弥补的机会，却成了这个凡事要强、每一件事想做到就一定要做到的女人的最后一个心病，整个治疗期间，一直都郁结于胸……这病，好的了才怪！
医生不知道，可麦子柒知道……在场所有的刚才从家里和公司风风火火过来陪他的男人心里都知道！
“好了，谢谢医生，你们先回房休息一下，有什么情况我马上叫你们……有劳费心了。”
麦子柒嘴上客客气气的，可是飘忽不定的眼神，显然已经不再眼前的走廊上了。
那个决定，其实这些天一直都在眼前晃来晃去，他一直踌躇不定，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往前迈一步……而妈妈的这次晕倒，就像冥冥之中，命运之神从背后狠狠的踹了他一脚一样……让他终于跌跌撞撞的摔向了等候已久的“终点”。
看着他一步步走进那扇房门，每个人的心里都意识到了什么，可是人家的母亲现在生命垂危，在这种时候……谁，又能说什么？
秦天锘不安的侧脸望向哥哥，其实哥哥一直都是他的主心骨，从来没有变过……可是这一次，他还没开口，却已经难得的从哥哥的脸上看到了难划过的那一抹惊慌……他知道哥哥怕什么，就和他心里害怕的事情一样！
可偏偏，世上的事，常常都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麦子柒从房间里出来了，表情有些古怪，像是释然、又像是更惊慌，唯独没有的就是无措……恐怕要做什么、要发生什么，早在他进这扇门之前就了然于胸了。
“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呵呵，虽然有点突然，而且我自己的死尸也许没必要这么高调的宣布，不过还是大家都知道了好，以后也好相处，也好不相处……”麦子柒脸上在努力的笑，只是这笑容却比哭都难看，真心的让人看了揪心，而他把话说到这种地步，接下来想说什么，其实很容易就猜得到了，果然，麦子柒把视线转移到了一直站在墙边一个不显眼的位置上的男人，是陈陌，“我要跟陈陌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以爱人的身份，彼此珍惜。”
其实，刚才除了在里面担心妈妈的身体，劝她好好配合吃药之类的话之外，他只跟妈妈说了一句话——
“妈，我爱陈陌，原来我一直那么爱他，只是自己一直闹别扭，才会耽误了两个人这么多时间兜兜转转……我们想在一起，希望你成全！”
赵女士当然会成全，这不就是她以前意识清醒的时候、藏在心理的最大的愿望么？
她意识清醒的是时候，当然会顾及她唯一至亲的感受，绝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心愿来逼迫麦子柒，就像如果他清醒的时候，她一定会发现儿子眼底的悲凉，麦子柒不会说谎，他不是情愿的，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目了然……可是现在……她没那么清醒了，她的意识变差了、智商在衰退，现在的她，根本顾及不了那么多……
麦子柒看到妈妈像孩子一样藏不住欣喜的表情……紧紧地抿着嘴唇，在床头笑了，笑的苦涩、却也心甘情愿。
这个人……是他的妈妈！
说完这样的话，麦子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看任何人，奔向转头就走……这个决定对他的内心造成的负担太大了，他要好好静一静，可是转头的瞬间，却又突然站住，定格了几秒种后，又机械一般的转了回来，这次，却是面向秦天浩和秦天锘。
麦子柒甚至没有抬头，或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两个人、该怎么面对他们信誓旦旦的誓言，可床上奄奄一息的是他的妈妈，他别无选择！
对着两人站立，下垂着眼睑谁也不看，麦子柒甚至紧紧咬着嘴唇、咬破了，可他下垂着眼睑、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在胸口的角度，没有人能看到他嘴角的血迹……到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三个躬……麦子柒对这两个人，深深地鞠了三个躬……里面包含了多少东西，只有秦家兄弟自己能体会到那种心酸，这三个躬，慢慢的歉意，把他们之间的情分一刀两断！
麦子柒再次直起身的时候，再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