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着不急不慢而又稳当的步子,蔡寨老来到晒坝场,与他想的一样,小豆子肯定在,老蚂蚱也会来,这两人可是老哥几个聚会不会缺少的。小豆子已经不在是小豆子,已经变成老豆子,可是几人自少年时就这样叫,习惯了。小豆子这个称谓其实是老哥俩几个给他从小起的绰号,个头最矮,年龄最小,黑黑的脸长得圆圆的,腰也圆圆,屁股也圆圆,就像一颗泥巴豆的黑色豆子,所以大家都这样叫他。小豆子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勤快,在所有的伙伴中,有什么事都指挥小豆子做,到老了反而养成这个不易改变的习惯。见蔡寨老到来,老蚂蚱叫着:“小豆子,老拐杖来了,还不快去拿一个草墩来。”
老蚂蚱原来叫大蚂蚱,最大的特点就是吃什么都香,而且只要让他吃,无论是什么东西?也无论东西的多少,他都有本事一扫而光。年少时最擅长做的事就是烧蚂蚱吃,年龄大了,几人改他叫老蚂蚱,可是吃什么都津津乐道的特点依然保留着。“你没有看我在抱柴禾吗?老蚂蚱,草墩,你去拿。”小豆子不客气的回一句。
老蚂蚱倒是听话,将自己坐着的草墩让给蔡寨老坐,迅速的跑到大树下取回一个草墩来自己用。老拐杖现在是蔡寨老的绰号,年少时大家叫他巴子,因为蔡寨老大小时冬天玩手炉,一颗炭火在他的脖子上烫下一个伤疤,因而得名。后来长大成人,成了家,几人又叫他耙耳朵,因为他最听老婆的话。再后来蔡寨老教育出两个有出息的儿子,有被推选为寨老,再叫耙耳朵已不合时宜。蔡寨老现在是他们几人当中年龄最大的,第一个使用上拐杖。一次几人聚在一起时,老蝗虫提议不在叫蔡寨老耙耳朵,而改称老拐杖,几人“哈哈”一阵子大笑,一致通过,几人觉得老拐杖这个绰号与蔡寨老年龄贴切,与现在的身份很是相称,就一直这么叫道到现在。
在座的还有老乌鸦,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就像乌鸦叫的一样难听;还有小九九,他总是把自己该得的那一份东西,算得一清二楚。落座后蔡寨老说道:“今日天气不好,还有几位没有来?”蔡寨老的话是自问自答。
“老拐杖,你不也有几天没来吗?”小豆子贫了一句。
“前两天,腰疼。所以没来。”蔡寨老随口答一句。
“老都老了,晚上还使劲用腰,第二天能不痛?”老乌鸦插话,声音还是想乌鸦鸣叫的一样难听。
“去你的。老乌鸦,你不但声音像乌鸦,嘴更像一只老乌鸦的嘴。”蔡寨老回敬老乌鸦一句。
小豆子被这两句话逗乐了,笑人仰马翻的样子。老蚂蚱来了劲:“老拐杖,你看这小豆子笑成啥样?自己说不出笑话来,就会听着别人讲的笑话跟着乐。行、行,你不用坐了,”说着一把将小豆子坐着的草墩拿掉:“接着笑,在地上打滚,你要还能像以前一样打滚,你就还是小豆子,不是老豆子。”屁股失去支撑,小豆子已经躺在地上,还在不住的笑。在场的人都被两人的举动给逗乐了,老哥俩几个聚在一起就像年少时候一样打趣与开心。
“老拐杖,听说你想在龙场开办‘布吐’?是真的吗?”还是老蚂蚱。问题经由老蚂蚱已提出,几个人都认真起来。这一个问题正是老哥俩几个盼着老拐杖能来,并向他求证的正事。
话,终于回到正题上,蔡寨老买了一个关子,没有急着回答。“这话是阿列普传出来的,说是在你家陪汉人先生吃饭时,老拐杖你亲口说的,不会有假吧?现在全村人都在议论,要想不听说都难,还用着听谁说吗?”老乌鸦接上话。
“大伙是怎么议论的?”蔡寨老继续问。
“还能怎么说?都认为在龙场开办‘布吐’是一件好事。可是真要办‘布吐’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大多数人都赞同,也有人提出不同的看法。”小豆子简单的说出龙场人的基本想法。
“在龙场开办‘布吐’你们几个是怎么想的?”蔡寨老跟着问。
小九九终于忍不住,开口便说道:“真在咱们龙场把‘布吐’开办起来,让孩子们读书认字,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一件。可是,开办这‘布吐’,最起码得搭建一让个屋子,孩子们总不能就在这露天坝里读书认字吧?还有就是请“布摩”的事?买书,板凳、桌子,笔、墨、纸,等等这些都是要花钱的,这钱从哪里来?咱们龙场人,谁家拿出这些闲钱来?”
小九九就是小九九,一开口就把问题具体化了。其他几人也认同这个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还有其他想法吗?”蔡寨老又问。
“老拐杖,你今天好不容易来这里,这开办‘布吐’的事情是你老拐杖闹腾出来的,本该我们问你,反倒被你一个接一个问题的问起我们,真是的。”老乌鸦说道。
白了老乌鸦一眼:“你懂个屁。”蔡寨老呛了一句。老乌鸦知趣的闭上嘴。小豆子得意的用肩膀碰一下老乌鸦,示意老乌鸦“活该”,几人打小就这样说话,老乌鸦自然不会生气。
蔡寨老说:“这办‘布吐’是咱们龙场的一件大事。我总得听一听大伙的想法?大伙如果不乐意,这‘布吐’能开办吗?就我一个人乐意,这‘布吐’能办起来吗?”几句话说得几人哑口无言,频频点头认同。
“大伙认为这开办‘布吐’是好事一件,证明大伙心里是乐意的。这件大好事‘好’在哪里?你几个能想明白了吗?”蔡寨老所提出的这一个问题,正是今天自己来晒坝场的真正用意。如果这个“好事”不让大伙弄明白好在哪里?不与全村的每家每户、每一个人共享这开办“布吐”的好处。那么大伙的这一份乐意也是盲目的,缺乏持久的坚持力。蔡寨老的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教孩子们读书认字绝非一日之功。
这开办“布吐”是一件好事,可是好在哪里?老哥俩几个还真没有想过,他们也想不明白。被蔡寨老的问题给问住了。片刻间沉默后,小九九又开口:“办‘布吐’教孩子们认字读书,就能像你老拐杖的两个儿子一样到水西去当差。”这是几个人最朴素的认知。
“办‘布吐’的好处,绝不仅仅是小九九说的这一点。我们龙场人的孩子,日后认得字、读的书,就会明白人世间的道理,增长本事,不再像阿列普那样咂酒难酒打跑老婆,也不用像咱们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一辈子,也只够糊个嘴巴。我们的孩子有了本事,就有了勇气到水西,到可乐,到贵阳,到汉人的那边的去开创他们自己的天地,甚至谋得功名。你们说,在咱们龙场还有什么事比这一个事更大?跟重要的?还有什么事比这个事更好?更长远的?”蔡寨老的话掷地有声。
几个老哥俩的热情一下被点燃起来,他们及佩服老拐杖的深谋远虑,更佩服老拐杖的大公无私。“既然这样,咱们就抓紧把‘布吐’开办起来就是。及早让咱们的孩子们能跟着‘布摩’长本事。”老乌鸦心直口快。
“老拐杖,你说这‘布吐’怎么过开办法?咱们都听你的。”老蚂蚱附和着。
“这钱从哪里来?”小九九。
“老乌鸦,你总算说了一句人话。那一天汉人先生到家来,”蔡寨老知道有必要把王阳明拜访自己的事情给几人说说,这也是老哥俩几个所关心的事:“汉人先生叫王阳明,我们日后叫他阳明先生就是。一来是告诉我他将留在龙场生活下来;二来想学习农耕。我叫阿列普教她;吃饭时我请他帮我们办‘布吐’,阳明先生满口答应。你们还记得当年六广卫与扎佐卫想开办‘布吐’的事吧?后来就因为没有请到先生作罢了。这个阳明先生可不简单,取得过功名,在京城做过官,在老家余姚开办过‘布吐’,现在到咱们龙场来当驿丞,一路走来还写诗。”蔡寨老说道这里,小豆子插话:“诗是什么?老拐杖”
“我也不清楚,听说就是汉人书上写的字。”简单的作答后,蔡寨老接着说:“策举祖(天神)把阳明先生派到我们龙场,如果不请他帮我们把‘布吐’开办起来,扎佐与六广的人会不笑话我们傻的。”话停下片刻,看着几人一边认真的听着自己说,一边肯定点头。蔡寨老又说:“小九九说的钱是个大问题,这开办‘布吐’自然要花钱。可你们知道阳明先生在水井边的山头上是如何教他的两个学生读书写字的吗?这事你们应该听说了。”
“听说了,挑水的媳妇都在说汉人先生在水井边上办‘布吐’,是这事吧?”老蚂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