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端颐很久不语,最后移开眼睛,自顾自地结束话题:“明天你还要早起回家,赶紧休息吧。晚安。”
为了让谎话完美收尾,闵于陶起了个大早。没看到温端颐,估计是去晨跑。
她计划的粗糙简单,装作从温端颐家出发回家,实际上躲进离这里脚程十五分钟的廉价酒店,躺尸两天半,在假期的最后一天下午退房回来。
一切都完美,除了快要抵达时酒店突然发现自己忘带身份证。
打道回府没问题,可万一碰到还没离开的温端颐呢?她对自己演技实在信不过,温端颐并不是多事的人,可一个谎言总要套起另一个,一想到要编造一连串的谎,她都心累。
思绪来去,她坐在酒店附近思考是先去派出所开临时身份证快一点,还是直接拜托颖珍,先去她那里挤一挤比较好。假期前颖珍有邀请过她,但她不太想去叨扰。
想着就先打过去,颖珍十分抱歉,说家里现在有人不太方便。闵于陶听见手机里一闪而过的男人声音,大概意会:“我懂我懂。”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颖珍出乎意料地有些无奈,“是我姥姥。她的声音有些男性化,很容易错认。要是只有她肯定立马去接你,但我妈我也在这里。”她搓脸的疲惫声音隔着听筒很清晰,可并没有觉得她很生气,“一大早突然跑过来,烦死了。本来我家就小,现在完全挤不下。”
刚才的“男声”又放大一点:“关颖珍你快点来帮忙,你妈这个笨蛋,什么都不会干。”
“我要不会干,你昨天半夜就不要偷吃我卤的鸡爪啊!”
背景突然吵闹成一片。
原来是中秋节一家团圆,那更没有打扰颖珍的必要。
闵于陶匆匆收了线,坐在水泥石阶上拢神。她以为她早已是个钢枪不入的人,对于亲情的渴望接近零点,可还是在这种该死的节日,被煽动起一点情绪。
不知道突然哪里卷起一阵大风,行李箱被一下吹动,她眼疾手快用脚尖去勾,还是差一点,滑出好远。
叹气起身猫腰,跑了没几步,旁边一双手按住还在试图“逃跑”的黄色。
‘谢’字卡在喉间还没出来,被一句熟悉的声音堵了回去:“你家住这里?”
闵于陶的尴尬笑容僵在温端颐的话里:“连锁酒店?”他抬头打量扫视,继续毒舌,“养育你长大成人一定不容易吧。”
她硬起头皮,“你怎么在这里。”
他一扬下巴,面无表情,“跑完步回来看到你,走得鬼鬼祟祟。我看过你的个人资料,你离开的方向完全和你家相反。”
“那你也不能跟踪我吧。”
“我也没想。”温端颐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递她,“你要是不忘带身份证我可能也不会找过来,老远看着你跟个弃儿一样在街边发呆。”
她彻底没话。
他误会,抑制不住语气:“真想躲我的话可以到更远一点的地方。”
闵于陶一呆。这样的走向她倒从来没想过。
温端颐不给她思考如何解释的时间,要退后,“你自便。我车没锁,先走了。”
她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温端颐一滞,顿了脚步。
对上他深幽如墨海的眼睛,她一下慌神,先一步松开手指。
温端颐反而直接牵过她的手,自然又快速,另一只手拉过行李箱,带着她离开。
闵于陶被牵着,跟在他的身侧后一点。温端颐出来的应该很急,上身白色T恤,下身黑色短裤,裸脚踩一双黑色运动凉鞋,休闲如在家。看着他背后歪歪扭扭的奇怪卡通人物,简直难以想象。
听着行李滚轮在路面上滑行的声音,偷笑还没展开,又很快淡了下去。
很多年前她最羡慕假期前的大学同学,他们对放假回家翘首以盼,倒数日期。时间一天天过,心情越来越雀跃。然后,最后那天,大家满载兴奋和欣喜而归。学校在郊区,部分本地的同学,还会有家里人来接他们,爸爸或者妈妈紧紧牵起他们的手,一路远去。
她在宿舍阳台趴在窗口远远地看,那接连不断的行李滚轮声音一下下轧过她的心头。
嘈杂扎人。
她当然有家可回,但她可回的家只是房子,像是设定好标准答案空洞没有内容物的公式,有她无她差别不大。
她从来未曾想过有这么一天,有谁牵着她的手,踩在行李箱拖行的杂音里,一步步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