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弼皱着眉头:“不论如何,西夏人第一步棋已经下出来了。陕西奏报抵达京师,就算全程六百里加急,那也是六日之前的消息。”
“环庆已经动了,主力也瞒不了太久,所以渭州是不是真正的主攻方向,很快就会见分晓。”
赵曙恢复了木头人的表情:“如此,便再等等渭州的消息吧。”
待到出得朝堂,富弼叫住了司马光:“大谏,苏油囤安寨之失,未见弹劾,足见大谏还是顾全大局的。”
司马光从袖子里取出奏章:“不是没写,只是如今战事迫在眉睫,要是官家临阵起意,找借口换一个内官去替苏明润领军,陕西局面,怕是立刻就要糜烂。”
说完自己也叹了一口气:“家中父老来信,说苏明润在渭州理政料民,的确是一把好手。今年渭州大收,与他导渠引水,招商开榷是分不开的。”
“这份人才,实在是难得,不过功就是功,过就是过。”
“我司马君实不会欺君,如果夏人真正寇渭,那才是苏明润最艰难的局面。”
“能抵挡住,我的弹章上去,多半留中不报而已;可要是没挡住,数罪并罚下来,对他也不一定是好事。”
“所以这奏章迟早要上去,胜了我不要他谢;败了也休得抱怨。一切,只在他自己作为。”
说完对富弼一拱手,自行去了。
富弼看着司马光倔强的背影,摇了摇头。
韩琦来到他的身边:“如何?朝中君子,多欲举司马君实为相。”
富弼没有说话,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
天都山行宫,谅祚站在马厩前,看着照夜白和飒露紫。
嵬名浪遇跪在旁边,两手抚在膝盖之上:“老臣有罪。”
谅祚拿着大葫芦瓢,一边喂飒露紫,一边抚摸着它绸缎般的皮毛:“两匹马而已,不会因此责备皇叔的。”
嵬名浪遇说道:“老臣还是惶愧无地,请兀卒解了老臣的军职,让老臣告老吧。”
谅祚将瓢交给近侍,拍了拍手,扶起嵬名浪遇:“皇叔怎么能说这种话,临敌换将,乃兵家大忌,何况这事情本于皇叔无干,丢马的时候,你不是还在萧关视察吗。”
两人缓步离开马厩,谅祚问道:“那个宋人先生,手段似乎不错。”
嵬名浪遇说道:“根据老臣在渭州的探子最后送来的消息,那巢谷,啊不,家梁先生,所言句句皆实,其进献的炼钢和酒精之术,也的确得用。”
“不过据屹多埋对渭州知州的试探,两人各执一词,那苏探花咬死不承认对不住朋友,反而说是家梁农户出身,自卑过重,将他的一片好心解读成了恶意。”
谅祚笑了,意味深长地说道:“与李文钊一般,我自问没有哪里对不住他,他却因前辈之事,耿耿于怀无法自释,三番两次与我作对,除了自卑过重,还真没办法解释……”
第四百零四章 家粱的判断
嵬名浪遇抱拳道:“李贼丧家之犬,亏负天恩,闻兀卒一到,立刻闻风远遁,怎么能比得上兀卒一根寒毛,此番失去巢穴侥幸逃脱,迟早也得授首!”
谅祚点头:“听闻此役乃家梁主持?李文钊胆小如鼠,见机不妙远遁千里,剿了十几年,愣是势力越剿越大,此番遭受灭顶之灾,看来那家梁倒的确是个人才。”
嵬名浪遇说道:“家梁智计算是不错,八个字点到了李文钊的死穴上。”
谅祚问道:“哪八个字?”
嵬名浪遇笑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家先生组织六谷蕃中小部落与渭州贸易,我们出盐,许以两成之利,如今天都山周边熟蛮,尽数归于我西夏旗下,不过表面上还是对大宋中心耿耿,除了得到渭州的财货,蕃人的效忠,更重要的是搞来了不少情报。”
谅祚说道:“的确是个人才。”
嵬名浪遇说道:“本来我还有些怀疑他是李文钊的探子,如今看来,却也不是。几次差事,都办得尽心。”
谅祚说道:“既然尽心,那就该赏的赏,该封得封,如今他退路已断,除了效力再无它途,这种人,好用。”
嵬名浪遇点头道:“是。”
这时候梁屹多埋进来了:“家先生回来了,兀卒,是否宣见?”
谅祚摆手:“一个新投的宋人而已,要见早就见了,你们自去料理吧。我一会儿去骑马。”
梁屹多埋答应道:“是,库里还有几支上等的玉竹鞭子,一会儿我就给兀卒送来。”
……
巢谷,不,如今的家梁,正从大道上行来,到得寨子门口,与随行的百夫长拱手道:“每次出了固原,都是都头来接应,实在是有劳了。”
说完偷偷塞了一瓶酒过去,低声道:“还有几瓶零散烈酒,不入数的,算是家梁的一点小意思,哥哥散班后到兄弟帐里来取。”
那队长笑道:“多谢了,还是兄弟够意思,每次都想得到当哥哥的。”
巢谷笑了:“不过可别当班时候给闻到了,御围内六班直那帮贵人娃子,别说兄弟这泥涂里苟活的人物,便是哥哥也得小心。”
那队长点头:“也是,兀卒是侍卫亲军,哥哥想当个负瞻都不够资格。”
两人在宫门外边的大营分手,巢谷这才对身边的商队说道:“卸货吧,大家辛苦,入仓之后早点休息。”
来到梁屹多埋帐内:“都管,家梁前来交卸差事。”
梁屹多埋说道:“先生辛苦,这趟如何?”
巢谷说道:“情形不对,我只出了两成青盐,剩下的,都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