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寒辰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几眼,最后说:“你黑眼圈太重了。”
陈红景虽然不觉得有人能从黑眼圈的严重程度判断出别人是几点睡的,但是鉴于这是封寒辰,他还是认了。
“今天看什么?”昨晚看完星战,他还有些意犹未尽,现在颇有些跃跃欲试。
“什么都不看,你该写作业了。”
陈红景立刻苦下了脸,不过这本来就是他回来的目的。
即使是认命地写题,陈红景也不愿离开封寒辰的视线。他从家里拿来厚厚两叠卷子,不客气地占了客厅的一角。封寒辰没说什么,只是叫他换个位置,不要正对着照进来的阳光,陈红景从善如流。
写题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毫无知觉地吃完了午餐,一眨眼已经到了下午。
封寒辰抽走他的试卷:“休息一会。”
陈红景茫然地抬起头,好像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冲封寒辰一笑:“好啊。”
封寒辰:“出去走走,不要一直坐着。”
陈红景笑容一滞,那些宠溺的错觉立刻被他挥进了垃圾箱。
新城小区附近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园,因为空地不多,而且设计者喜欢“曲径幽深”的意境,小路和藤蔓一环套一环,所以这个小公园并没有被广场舞势力占领,只有偶尔会有老人来打太极,还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陈红景和封寒辰两人,悠闲地试了试几样设施,最后在两个小朋友指责的目光里,摸着鼻子从跷跷板上下来了——这是陈红景的主意,他看到跷跷板之后,就渴望而诚恳地盯着封寒辰,封寒辰只能无奈地同意了。
最后两人坐上了无人问津的双杠。
封寒辰反手一撑,帅气地上了杠,陈红景虽然运动神经已死,但也不肯在封寒辰面前丢脸,若无其事地侧身坐了上去。
大约是因为是南方,公园里的树虽然秃的秃,枯的枯,也还有不少赏心悦目的绿色,两人粗的藤蔓从土地里拔起,分成了几条缠上了园林式的墙面,正中央是一株梅花,很高,据说有几十年的年纪了,梅花是淡黄色的,薄得有些透明,像是一片片黄水晶。
梅花树下铺满了掉落的黄色花瓣,看上去梦幻而深情。
两个不大的孩子在树下的空地里打羽毛球,白色的球在空中划过使强迫症感到舒适的弧度,陈红景就这么下意识地盯着羽毛球高来高去,像是被逗猫木奉吸引了视线的猫。
忽然,近些的那个小孩打偏了角度,白色的球就这么直愣愣地一头扎进了梅花树里,高高地挂在了一根树枝上。
两个小孩立刻“哇”得惊叫了一声,拿着拍子苦恼地跑到了树下。
陈红景还没从逗猫木奉不见了的情况里反应过来,封寒辰已经跳下了双杠,朝梅花树走去,陈红景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第33章
封寒辰弯下腰和小孩说了几句,就直起身对着梅花树打量了起来,神色严肃,放佛在思考上树的最优路线。
他跳起抓住一根枝干,腰腹用力,把自己甩上了稍高些的枝干,随后踩在晃动着的树枝上,单手撑着主干,敏捷又帅气地爬到了羽毛球所在的地方,把球丢下来,小孩们欢呼一声,大声喊着“谢谢哥哥”跑走了,封寒辰则原路跳下来。
刚下树就看见陈红景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教练,我也想学!”
陈红景笑嘻嘻地黏了上来,微仰着头看他,封寒辰一瞬间有些恍惚。
“好。”他最后说道。
爬树是人类的天性——不是。爬树是部分人类的天性,他们不需要学就能身手矫健地单手上树,让人不禁怀疑他们的基因链条上,曾经的猿猴祖先传下来的那几条必然刻在最醒目的位置上。
陈红景显然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在封寒辰手把手的教导下——让他强调一下,真的是手把手,前胸贴后背的教导,这叫他有些心猿意马,但这并不是他学不会爬树的理由——陈红景挣扎了十几分钟还停留在第一步。
他有些泄气,他的运动神经真的如此凄惨吗?
封寒辰皱着眉,似乎不能理解现在的状况,他思考了许久,自己先跳上了树,朝陈红景伸出手。
“把手给我。”
陈红景一怔,连忙伸出手去。
在封寒辰的“拔苗助长”下,陈红景终于到达了三米的高处。
他心情愉悦地坐在树枝上,俯瞰着整个小公园。
不同于桂花霸道的香气,梅花走的是“暗香浮动”的路线,从上不了树的窘境里挣脱出来后,陈红景终于好好感受了一把梅花的香气。
封寒辰坐在比他高一截的地方,右手虚扶着树干,低头看他。
陈红景一抬头就看见封寒辰笑着看他,他的姿态如此轻松写意,他的笑容如此温柔,冬日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桠和花瓣照在他身上,他宛如阳光本身。
陈红景觉得自己有些醉了,宛如置身梦中。
他仿佛被蛊惑了一样,被花香,被阳光,被封寒辰,一句话鬼使神差地出了口。
“封寒辰……”
“怎么了?”封寒辰还是那样笑着,目光里满是温柔,看在陈红景眼里,仿佛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可能有点喜欢你,你介意吗?”
封寒辰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陈红景清醒过来,他那副温柔的笑意盈盈的样子不过是阳光和自己的希冀造成的错觉,他现在的样子,分明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他有些后悔,擦,他刚刚是傻了吗?就算被美色所惑也不要把脑子丢了啊!
这下完了。
封寒辰抿了抿嘴:“抱歉。”
陈红景已经清醒过来了,他笑着耸了耸肩:“是抱歉喜欢你这部分,还是抱歉介意?”
“前者。”
陈红景抓紧了手下的树枝,封寒辰有些犹豫地看着他。陈红景看他满脸“我很担心你原地跳下去”的神情,突然有些好笑,冲淡了点被自己蠢到的心情和果然如此的伤感。
有些尴尬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了封寒辰的家中。
陈红景本来想着今天晚上自己随便炒几个菜对付一下,毕竟,告白失败当天,还是冷静一下为好,他正要收起作业,封寒辰已经先下手为强地给他批起了卷子。封寒辰看他过来:“中午的鱼在冰箱里,帮我热一下吧。”
“行。”
陈红景应了声,就进了厨房。
封寒辰批完卷子也进了厨房,开始做菜,时不时地指使一下陈红景,七七八八地下来——走不了了。
陈红景几乎要问出口“你是不是故意留下我的?”,然后被他所剩不多的理智死死地拉住了,一天不能丢脸两次,也不能自作多情两次。
在双份的若无其事下,两个人进入了熟悉的节奏,陈红景几乎要以为下午那场愚蠢的告白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他松了一口气。
直到吃完饭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影,陈红景习惯性地往封寒辰的方向一躺,封寒辰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陈红景疑惑地抬头,然后才意识到,哦,下午的事是真实发生过的,不是他的幻觉,封寒辰知道自己喜欢他了,而且耿直地拒绝了。
问题在于,他本来应该难过,或者愤怒,但是他看着封寒辰站起来的位置,脸慢慢地,慢慢地,就红了……这能怪他吗!他只是躺一躺而已,封寒辰突然跳起来,弄得自己要对他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一样!现在搞得他浮想联翩orz,他的脑洞不能好了,少年心情总是shi啊不是诗……
封寒辰似乎也被自己吓到了,“……抱歉。”
他若无其事地坐下,打开电视。
诡异而忧伤的歌声响起。
还没等陈红景反应过来这是《天才雷普利》的主题曲《lbyforca》,封寒辰已经眼睛都不眨地把电影切掉了。
陈红景有些想笑,封寒辰真的很照顾他的心情,照顾到显得有些笨拙了——这也太可爱了吧。
屏幕上已经开始放《控方证人》,万无一失的片子,很适合度过这段有些尴尬的时光。
普利姆索尔小姐喋喋不休的唠叨声充满了整个房间,带来了满满的安全感,不用去深思刚刚发生的事情。
封寒辰一直维持着有些僵硬的姿态,甚至一路把陈红景送出了门——开什么玩笑,陈红景进出他家就和进自己家似的——他皱了皱眉,手抓着门的一边,陈红景看他想说什么的样子,就打着哆嗦等在一旁。
封寒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陈红景冻得不行,不停地拿眼神示意他,怎么说呢,明明是他告的白,现在却弄得对方更手足无措,更思绪纷扰,真叫人觉得懊恼呀。
“陈红景同学……”
“嗯。”
“……总之。”封寒辰看上去犹豫极了,陈红景确信,如果不是他当过老师,现在肯定陷入了“嗯”“呃”之类的连接词大暴动中。
“封老师,你不用太介意,我只是随便说说。”
“……我还是你老师。”
两个人同时出口,陈红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封寒辰的脸都黑了。不能怪他,他作为一个玩弄文字的写手,下意识地就想问“是还是老师所以不行”还是“虽然不行但还是老师”,再加上封寒辰这副样子真的让他心都柔软得快化了,笑出声真的不能怪他。
封寒辰看他笑得真的挺开心的,木着一张脸把门关上了。
这只是寒假中的一个小cha曲。
寒假又只是高三的一个小cha曲。
再次开学的时候,班级里的气氛为之一肃,但这也只是相对于他们班曾经而言,和隔壁班与隔壁班一比,还是那个泥石流般的刺头班级。
那天晚上之后,封寒辰又变回了那副不动声色的样子,陈红景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在树上表白,可能对方连一丝震动都不会有。
他还是乘着封寒辰的车上下学。
这天,封寒辰因为要改试卷晚了半个小时才下班,陈红景就在他办公桌旁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封寒辰也不知道是真的淡定还是改卷改到飞起,眼皮都不带动一下的。
等他们终于走出校门,学校都空的差不多了。
封寒辰换了辆橙色的车,陈红景刚看见地时候简直倒吸一口凉气,这颜色,除了粉色和土豪金,就属他最显眼了好吧。不过这和他没什么关系,车窗一关,谁能知道车上是谁,他只是对封寒辰的喜好表示了一丝丝震惊。
路上正是堵车的时候,陈红景坐在后座,无所事事地苦恼着看不见封寒辰的正脸,顺便复盘这两天的考试。
他从车窗往外一瞧,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封老师,能不能在旁边停一下,我有点事。”
封寒辰点了点头,然后想起来陈红景看不见,又“嗯”了一声,把车从车流里开出来停在了路边。
陈红景急忙打开车门走出去。
越近越觉得那就是钟笑。
钟笑不是一个人,她身旁围着几个头发五颜六色的人。
陈红景想着她不会是被敲诈了吧,不由加快了脚步。
等到能看清楚每个人,陈红景发觉自己想错了。
钟笑手里夹着一支烟,白色的烟模糊了她的表情,等白烟散去,才能看清她冷漠异常的神色。陈红景一瞬间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他同桌。
她面前趴着一个穿着他们高中校服的男生,被那几个头发五颜六色的家伙压在地上,不断挣扎着,嘴里还大喊着“我草你妈神经病啊!”之类的话。
陈红景有些尴尬,不知道该继续向前走还是掉头回车上,还没等他想清楚,钟笑就看见了他。
钟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拿烟的手背到了身后。
“陈哥?”
“嗨,这是在干什么?”陈红景有些尴尬地问。
钟笑一瞬间有些无措,但那只有一瞬间,她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男生,“这个贱人劈腿阿梦就算了,寒假还骗她去酒吧,我踏马打不断他的腿。”
她在“打断腿”上说的随意而认真,男生有些惊恐,仿佛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他疯狂地朝陈红景示意,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校友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陈红景立刻明白了这个“去酒吧”是什么意思。
一个没有染头发的男生从钟笑身后接过她手里的烟,略带敌意地打量了一下陈红景,他的眉眼很锋利,像刀子似的。
陈红景犹豫了一会儿:“这里离学校太近了,下次换个远点的。”
钟笑突然就松了口气,她重新笑起来:“谢谢陈哥,你怎么现在还在这?”
陈红景:“封寒辰留校改卷子改到现在,路上又堵车了。”
钟笑:“???”
钟笑:“你不会想说封老师就在附近吧?”
陈红景摸了摸鼻子:“嗯,就在那边。”他指了下不远处的绿化带。
钟笑瞬间就慌了,转头对那个拿她烟的男生说:“今天算了,我老师在。”
男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随你。”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一群人一会儿就走光了。
钟笑跟着陈红景去蹭车,陈红景问她那群人是谁,她沉默了一会儿,不耐烦地说:“是我小学同学和他现在的同学,我也没办法,阿梦那个人,一点用都没有,我他妈还能不帮她出气吗?”
陈红景知道葛梦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是个有些害羞的小姑娘,平时说话很小声,常常来他们班喊钟笑一起去吃饭,在门口喊一声,会被他们班的男生起哄到脸红。
陈红景也没什么立场去劝她别这么做,毕竟别说那个男生没得手,就算得手了,他是未成年,根本不能拿他怎么样,也是很叫人无奈。
陈红景从来不知道他们学校还有这种人,这种事,他本来以为高中生都像他刚重生回来碰上的那对小情侣一样,为了不拖累对方学习选择分手。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封寒辰等了半天才等到陈红景回来,刚要说话,就看见他身边还跟着钟笑,愣住了。
钟笑没发现这点细微的差异,在她的眼镜度数下,封寒辰的每个表情都差不多。
她笑嘻嘻地朝封寒辰招了招手,“封老师,我家里人来不了了,能不能顺便带我一程呀,到下一个公交车站就行。”
陈红景对她这份变脸的功力叹为观止。
封寒辰紧了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好。”
第34章
钟笑上车后,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的沉默就立刻被打破了,她叽叽喳喳地问着封寒辰这次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题,她觉得题目出错了,在学校的时候忘了求证。
“对了——”她突然朝陈红景转过头,“陈哥,我是不是还欠你一顿饭?”
陈红景迷茫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上学期暴难的期中考,钟笑在出成绩前悲壮地对着陈红景立下了“上680就请你吃饭”的誓言。
“这次多谢你了,再欠你一顿,改天请你出去吃吧。”
“行。”陈红景无所谓地说。
封寒辰听着后座传来的话语,不禁皱了皱眉。
把钟笑送到公交车站,车上又恢复了沉默。
良久,前面突然传来了封寒辰冰凉的声音:“马上就要高考了,男女同学还是要注意保持距离……”
陈红景:“???”
他困惑地斟酌了一下用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封老师,我上个月才刚和你表白,我觉得你应该不至于担心我和钟笑吧?”
封寒辰僵了一下,若无其事了打了个方向盘,就当做无事发生过。
但他r_ou_眼可见地轻松了许多。
因为有这样一个小cha曲,陈红景在钟笑问他想吃什么的时候,决定保险一点:“笑哥,两顿饭太麻烦了,请我和封寒辰加起来一顿吧,反正数量上是一样的,我平时都和封寒辰一起吃的饭,我要走了他岂不是留守青年?”
钟笑当然没有不同意的,毕竟封寒辰的长相如此下饭。
钟笑动作很快,在接下来的周日定了一家螃蟹火锅店,n市的人,就没有不喜欢螃蟹的,区别只在于是疯狂地喜欢还是普通地喜欢。陈红景和封寒辰自然也不例外。
这家店环境很不错,有拱门有盆栽,就是光有些暗,大白天的跟进了隧道似的。
封寒辰走到对面拉开椅子,陈红景习惯了和他面对面吃饭,下意识地就拉开了这边的椅子坐了下来,结果封寒辰又转回来走到这边,点菜回来的钟笑看见椅子被拉开了,满腔感动地对着封寒辰说谢谢老师。封寒辰冷静地点了点头,只剩下陈红景满头雾水。
这丁点疑虑在螃蟹送上来后就立刻被陈红景抛诸脑后了。
钟笑点的是青蟹,一双钳子外壳坚硬而r_ou_质肥美,她“卡嘣”一声把它咬开了之后,抬头发现对面两个人都很矜持地正用小榔头砸碎钳子。
钟笑:“……”
陈红景也很惊讶,他犹豫地问:“你牙还好吗?”
钟笑:“还行吧……你们居然用榔头!是不是n市人了!”
陈红景无语:“这和是不是n市人有什么关系,任何能理智思考的人都不会拿牙去崩这个硬度堪比大理石的壳吧。”
封寒辰慢条斯理地挑着r_ou_,他低垂着眼,没有加入到这场愚蠢的对话中来。
“陈哥,你四月打算申请回家吗?”
这是他们高中的惯例,高考前的两个月就是完全的自习了,可以选择留在学校里,也可以选择申请回家。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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