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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阁历来是大楚皇室大宴群臣的地方,钟离朔虽曾为帝王,在前世也只来过这里一次。她看着那座仿若被无数金莲围绕,闪烁着璀璨光芒仿若玉砌而成的台子,封存已久的画面一闪而过。

那是她被册封为太子的那一年,刺帝大宴群臣。宴至极致时,刺帝让她吹了一曲见月。

拨开云雾见月明,就是这样一首欢欣又缠绵的尺八,令冷肃的刺帝开怀至极,竟跳了一曲灵犀。就是在这场宴会上,她曾以为十六岁之前所有的磨难都将成为过去,而自己的母亲会教着自己成为一个好帝王。

现在想来,这只怕是她与刺帝之间唯一的温情。

钟离朔落了座,望着楼下明亮的鱼戏莲叶台隐下了所有的思绪。

今夜,华灯璀璨,鱼戏莲叶台周围的所有金莲尽数开放。每层楼阁的桌下藏着的炭火开始点燃,侍人们陆续地端上了准备好的糕点,在诸多嘈杂的声音里,藏在莲叶台后的乐师们换了一曲欢欣的调子。

钟离朔的目光自下而上的扫过了每一层的座位,最终落在了与她同一层东边的首位上。

按照宫中大宴的礼部规划格局,三层全是六部重臣与王亲贵族,划为九区,身为帝王独尊于九。所以,她的皇后,今晚会出现在那里。

可那里,恰好是视线盲区。她看不见皇后,皇后也看不见她。意识到这一点,她原本忐忑的心,又添了几分起伏不定。

许是她东张西望地太过明显,在和周围同僚一一打过招呼之后,乐正颍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溯在看什么?父亲母亲在那一边,与各家的长辈们待在一处,你若是想寻他们了,一会我们就过去。”乐正颍望着妹妹那张稚嫩的小脸,轻声说道。

有家室的官员和年轻人的区域也是划分好的,钟离朔跟着长姐一道来,就和父母亲在不同的地方。年少的妹妹从未参加过这样的场合,乐正颍只以为她怕生,想去找父母了。

钟离朔摇摇头,轻声回话:“溯跟着姐姐就好了,父母亲只怕在和故友叙旧,我还是不去打扰他们为好。”

说着这样的话,稚嫩的少年在璀璨的华灯下瞧着如此鲜嫩可爱。乐正颍看着她白皙的面庞,忍不住说道:“那行,陛下还未到,至少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开宴,你若是饿了,吃点甜糕垫垫肚子。”

“嗯。”少年乖巧地点头,目光便专注地落在了一楼的鱼戏莲叶台上。

参加宴会的大臣们陆续到场,越来越多的青年男女出现在了鱼龙阁中。期间不断有人来和乐正颍打招呼,身为小辈的钟离朔也不得不跟着长姐回礼。

“徐大人好……”

“徐大人……”

“徐大人……”

青年男女的声音由远及近,一如自己长姐出现之后,他们陆续地表达了对一人的尊敬。钟离朔不禁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走在前头如同众星拱月的人。

那是一个男人,穿着紫棠色的锦袍,玉冠高束。剑眉入鬓,鼻子高挺,唇似刀锋,眼藏冷霜。这是一个长相英俊,浑身都透着凛然正气却又高贵冷肃的男人。

钟离朔认得他,在许多年之前,钟离朔还曾听过一则趣闻。这个看起来英挺中正的男人,和身边这位儒雅风流的兵部侍郎合称“双花”。

他就是前楚朝廷最优秀的青年俊杰之一,如今的户部侍郎,大庆左丞徐明义的长子——

徐仁青。

出身于源州大贵族徐家的徐仁青,与乐正颍一般,和当今陛下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当年刺帝下诏命所有重臣子女入弘文馆深造,造就了三个少年少女不可言说的缘分。

跟随女皇南征北战的徐仁青,与乐正颍一般,受到陛下的器重。而属于前楚贵族的徐家,也因为此等从龙之功在庆朝站稳了脚跟,并且联合前朝遗老,逐渐形成了一个新的团体。

党派之争无论在什么时候都难以幸免,尤其是这一年庆朝逐渐太平之后,朝廷内部的小打小闹也就越发频繁。幸而女皇陛下手握兵权,一言九鼎,许多争执到了她这里都无声消散。

但即便如此,那些少年情谊也因为日渐增多的争端而疏远。原本就看不惯徐家作派的乐正颍和少年时的伙伴徐仁青也到了相见两相厌的地步。

故而,当徐仁青带着户部那群小年轻经过她身边时,对人十分热情的乐正大人只皮笑r_ou_不笑地打了声招呼:“徐大人。”

冷肃的男人停下了脚步,站在了乐正颍身边,看着她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乐正大人。”他的目光滑过了乐正颍,最终停在了旁边那位穿着绛红色锦袍的少年身上。

第8章 【修】

男人的目光幽深,仿若黑夜之中泛着幽光的狼,令人不寒而栗。钟离瑾前身并未与他有过多少接触,因此并不明白他这样看人的目光是与生俱来的,还是仅仅对她如此。可她却从那样的视线里,看出了一丝惊诧与探究。

那样的目光很短暂,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眼,就从她身上滑了过去。随着他视线离去的,还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钟离朔定定神,朝着徐仁青行了一礼,“徐大人好。”

徐仁青闻言,将视线落在了她身上,略微颔首便是回应。而后,男人将目光挪向了一旁的乐正颍上,轻声漫语道:“这就是你弟弟?你们姐弟俩还真是长了一副讨喜的模样。”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夸奖,可说话时的神情却冷淡得似嘲讽。乐正颍摆出了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反唇相讥道:“我家小弟弟自然是比不上大人的威风凛凛,故而讨喜了些也是再好不过。”

徐仁青看了她一样,面上再无甚表情,脚一抬便与她们擦身而过。跟在徐仁青身后的年轻人一一与乐正颍打过招呼之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在户部那边落了座。

钟离朔跟着长姐一起落了座,她打量着乐正颍的神色,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按照自己如今只十五六岁的年纪,心想着多嘴问一句才符合少年人好奇的心境。于是开口问道:“长姐,你与方才那位徐大人关系是否不太好?他瞧着凶了些,方才看我的时候我有些害怕。”

原本乐正颍是不想和小弟解释过多的,但是她最后一句话勾起了温和的乐正大人心底那一丝火。乐正颍勾唇,冷笑一声道:“他与我是同窗,有些小纠纷,阿溯不必在意。至于他凶你……他这人从来见不得人比他好看,比他好看的他总要瞪着人家。阿溯长得比他貌美俊俏,他自然给不了你好颜色。”

钟离朔与这位姐姐接触不算多,但平日相处里乐正颖的确是一位可靠的长姐,今日当着她的面数落他人的不是算得上是意外的可爱。钟离朔愣了一下,紧接着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合着少年人的朝气,无比疏朗。穿着绛红色锦袍的玉冠少年,笑弯了眼,一派温和地说道:“看起来阿姐的确是不喜这位徐大人了,那阿溯也不喜他好了。”

在乐正颍的印象里,乐正溯永远都是那个宅在后院里一脸病容惹得母亲落泪的惨白孩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鲜明的乐正溯,鲜明地令她以为是另外一个人。

那就是穿着玄黑色锦袍的太子。

那一年春天,她入东宫去寻太子妃,在樱花树下见到了那个与自己有着浅薄血缘关系却十分相似的昭明太子。

那一日,东宫的后院盛开了无数明艳的樱花。阳光从枝头坠落,年轻的太子跽坐在樱花树下铺好的毯子上,在她的面前是刺帝分给她的案牍,还有穿着长裙端庄华贵的太子妃。

不通政务的太子在刺帝的命令下接手了朝政,于各方为难之下,求助了离自己最近的太子妃。太子膝坐在太子妃面前,看着她用朱笔批阅奏章,仔细聆听太子妃的教导。

隔了很遥远的距离,乐正颍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只看得见太子妃翳动的唇瓣和太子仔细聆听的侧颜。不知道太子妃说什么,太子忽而抚掌一叹,仰头笑了起来。那张俊美动人脸上出现的笑容,明媚得赛过了顶上开满枝头的樱花。

太子妃闻言抬首,那天鹅般美丽的脖颈缓缓抬起,优雅而专注地将目光落在了太子身上。那张温柔婉约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不浓不淡,却恰好地表达了她的欢喜。

就是这轻轻地一眼,让乐正颍至今觉得,落在青梅好友禤景宸身上的那一桩近乎荒唐的赐婚,并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在她的眼里,昭明太子的确是个良人。

乐正颍恍惚了一瞬,将目光放回了弟弟身上,看着她像极了昭帝的容颜,掩下了心里的那一点思绪,笑着说道:“乖啦,阿溯。”

就算再相似,也不会是同一个人。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女皇那般女子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但就算如此,也架不住有人想要一场镜花水月般的梦。

鱼龙阁外烟花绽放到极致,万家灯火点起,照的整座源州城明亮如昼。窗外的灯火与阁内的光辉相映,一片透亮。宾客们皆已到齐,随着鱼戏莲叶台后的编钟轻轻一击,浮在台旁的金莲尽数绽放。火光闪耀一瞬,七彩的纱绫自阁顶坠落,身穿彩衣的少年少女拽着纱绫从天而坠,朝着鱼戏莲叶台飞跃而去。

十四名少年少女在空中交汇,两两环抱着彼此的腰身,顺着丝滑的纱绫与半空踏起了启辰的舞步。

明快的节奏随着年轻人的舞步开始奏响,那些明亮的色彩落入了钟离朔的眼睛中,化为了最为光彩夺目的欢喜。

“今夜乃是陛下恩赐的除夕之宴,亦是大庆的天下之宴。陛下有旨,今夜不论身份,不论群臣,且放心大醉,尽兴而归。”

说话之人是一名女子,钟离朔顺着声音看去,却发现那里恰好是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想来开口说话之人,必是女皇身边的内侍官。

内侍官已到,想必陛下也快到了。

不知为何,钟离朔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几分。她端起了身前的一盏茶,就往嘴边送。就在此时,钟离朔听到一道年迈却有力的声音问:“安侍官,既已开盛宴,陛下何时会到?”

乐正颍一听,便知道这是催陛下大婚催得最紧的右丞王安素。这老狐狸,难道还怕女皇会临阵反悔吗?

“回王丞相,陛下早已到场,此时已和诸位大人一起欣赏众司命大人的启辰舞了。君臣同乐,古有先例,咱们陛下可是很体恤各位大人呢。”安侍官笑着回话,话音刚落,引起一片窃窃私语。

皇帝不居尊位,此刻不知道在鱼龙阁的哪一处,找不到陛下接下来礼部特意安排的人岂不是白演啦。

一身正气的王丞相此刻在座位上吹胡子瞪眼,在他身旁的礼部尚书嘿嘿一笑,说道:“咱们陛下可是颇有古风,这样的君臣同乐,惊喜得恰似花期相会啊。”

与王丞相的中正素直相比, 着长须的礼部尚书就显得风流潇洒多。他这一句话,很快令丞相琢磨过来。王右丞瞪了他一眼,说道:“花期相会,敢情你说给陛下出的好主意就是这个馊主意。陛下乃是九五之尊,能和普通女子一样吗?”

礼部尚书笑了一下,说道:“非也非也,这才不是什么馊主意。让陛下自己去寻,可比你这乱挑出来的人好多了。”

陛下乃是九五之尊,无论挑哪一个男子做夫婿都可。更何况,如果只是要皇嗣,那就更不应该要一个背景雄厚的皇夫了。

官员们各有思量,王丞相和礼部尚书的谈话被有心之人听到,然后传给了家仆,一一传到了各家年轻男女的耳中。

端坐在户部一堆年轻人之间的徐仁青同样听到了这个消息,闻言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花期相会,这世间还有值得女皇再多看一眼的人吗?

得知陛下微服巡视鱼龙阁消息时,平安长公主禤景安正在招待远来的云中王钟离幕。长公主听完侍人在她耳边说的话,秀眉轻皱。

坐在她对面的云中王见此,不由小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公主抬头,望着青年那张温润的面庞说道:“小妹带着皇姐胡闹去了。”

“可皇嫂……不,我是说陛下今夜不是应该出席宴会吗?”未到源州之前,已表明心意的钟离幕并不在乎自己如今被群臣导致的尴尬地位,疑惑地问道。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扭头吩咐侍卫们去追寻那两人的踪迹。

鱼龙阁的宴会中心,就是九五至尊的陛下。如今谁也不知道陛下在哪里,各方心有所图的势力开始纷纷交头接耳。鱼戏莲叶台的表演越发ji,ng彩,司命们的启辰过后,接着就是弘文馆ji,ng彩绝伦的华灯夜上曲。

台上的节目十分热闹,台下的纷乱也同样ji,ng彩。胸有成竹的青年男女满怀期待却又忐忑不安,希望能被那个传说中英雄了得的女子多看一眼,得到长伴一生的机会。

这群男女里,同样还有一个钟离朔。她满心期待,希冀会在宴会上听到皇后的声音。不,甚至是能够远远地看她一眼。

谁曾想,她竟常服行于鱼龙阁中。

你会在哪里出现呢?梓潼。

会不会出现在我面前呢?梓潼。

怀揣着这样的妄想,钟离朔有些坐立不安。她一杯接着一杯,将一壶茶喝了大半。过多地举动引来了乐正颍的关注,于是问道:“溯,可是菜式不符合胃口?”

钟离朔点点头,又摇摇头,对着长姐说道:“茶水饮多了,溯想小解。”

乐正颍理解一笑,找来了侍人,劳烦她领着钟离朔去小解。离去的时候,乐正颍想了想叮嘱了一句:“这里人多,溯不要乱跑,解决完了就快些回来。”

陛下微服,只怕是应了花期相会。

花期相会,乃是源州贵族未婚男女,在定亲之前于亲友的引荐下,单独见面的邀约。直白地说来,便是彼此相看一眼,如若合适便遵循父母之言,共结连理。而到了如今,演变成了贵族女子挑选伴侣的固定流程。

若是欢喜,一见钟情,定下此生。

于今夜的陛下而言,若是合眼缘,就定下来,娶回宫中,一起孕育皇嗣。

这个时候,乐正溯最好不要出现在陛下面前。那张过于相似的脸,如果出现,只怕陛下又想到故去的昭帝,那样陛下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要放弃了。

只是陛下啊陛下,你如今身在何方呢?

第9章 【修】

谁也不曾想到,被所有人都惦记着女皇陛下,此刻穿着普通金袍卫的樱草色制服,腰间挎着长刀,随着金袍卫的小队在各个角落巡逻。她易了妆容,与身旁的景明小公主一道查看赴宴的青年男女。和所有的贵女一般,小公主仔细地打量着那些有可能会与长姐成亲的男女,暗暗在心中做了评判。

“姐姐,姐姐,你可有瞧上的了?你看那边那个小姐姐,长得十分好看,给你纳入宫中可还行。或者那个小哥哥,长得风流俊俏,瞧着很会说话的,也能逗你开心啊。”在金袍卫的制服下显得腰身纤细的禤景宁靠近了女皇,在她耳边低低说着话。

女帝目不斜视,只朝着前方散漫前行。听得妹妹这么说,笑道:“这岂是见一面就能决定的事情?”

“可你看都不看人一眼,难不成皇姐你真的要回去挑那些老头子们准备好硬塞给你的人。”公主嘟着嘴,不满地嘀咕几句,“你这样子,可就没什么意思啦皇姐。”

“出来散散心,也是挺好的。”女皇专心地做好了一名金袍卫的职责,并不打算继续公主的话题。

她原本就没有再成婚的打算,只是争不过大臣们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这场大宴她只存了欢庆大庆越发鼎盛的心思,对于大臣们会在宴会推荐几位俊杰的事情并无兴趣。

幸而之前礼部尚书出了一个花期相会的主意,她就顺水推舟借此好好打量大庆的人才,得以逃脱那些令人厌烦的举荐和会面。

大臣以为她会大婚,皆令各家青年男女奔着皇夫皇后的位置去,故而此次出现在宴会上的年轻人无一不是各家杰出的青年才俊。

虽然最优秀的年轻人不会抱着入宫的念头,但也抱着能被皇帝赏识的期待而来。正因如此,禤景宸才更想看看出现在鱼龙阁的人物都有多优秀。要是真有一两个能为国出力的年轻人,今夜也就不虚此行了。

满脑子家国天下的女皇陛下,并没有像别人期待的那样有一丝丝儿女情长。自幼便知道自己长姐是个满腔心思保家卫国鞠躬尽瘁的人,景明公主不禁叹了一声,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只是短暂的几年相处,小公主对于那个在少年时期对自己十分照顾的昭帝有着十分深厚的情感。直至今日,她还在为英年早逝的昭帝伤怀。与她的牵挂对比,公主一直觉得身为昭帝妻子的长姐忘却得太快了些。

不,不是忘却,她甚至怀疑长姐可曾为了昭帝伤怀。

在这个天下万民为重,家事次之,君王最为无关紧要的长姐心里,昭帝的逝去怕是一种善终。

破败的楚国已经滚进了历史的洪流里,蒸蒸日上的大庆令百姓平安喜乐。这几年,长姐虽然日理万机,可比和昭帝在一起时一样繁忙却总愁眉苦恼好得多。

大不大婚,也只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在踏入鱼龙阁之前,景明公主一直心有不甘,不甘长姐又要在压迫下再一次成婚。可踏入鱼龙阁之后,看到长姐仍旧是风幡不动的姿态,她却隐约有些庆幸。

至少,长姐未能对太子姐夫心生爱意,那么其他人一样也得不到。

入鱼龙阁的年轻男女几乎都得到了女皇微服的消息,她们认不出改装后的女皇,就如同在花期相会中所有互不相识的男男女女一般,开展了话题活络气氛,试图将人引过来。

处在鱼龙阁二楼的基本上都是被家族选中想要送到宫中的年轻男女,以及出来见见世面的俊杰。女皇挎着腰间的长刀一路走过,听到了不少时事见解,不禁摇摇头,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

前朝刺帝的暴政,导致在那个年代出生的年轻人大多不敢直抒胸臆,长到青年时期,也就成了中规中矩无甚出彩的人。见没有什么可以吸引她的话题,微服出巡的女皇走向了三楼的入口处,终于决定脱下这身金袍卫的樱草服。

就在这时,一声轻鼓从鱼龙台下传来,接着七弦琴声起,一声清亮的尺八之声从台下缓缓攀上来。

此一刻,所有的话语就此消散,鱼龙阁中的众人停下了手上所有的动作,纷纷扭头看向鱼戏莲叶台。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台上立着的那位身穿象牙白锦袍,长发只束一半的青年身上。

这是谁?谁在演奏着被皇帝禁止的乐器,还是在这样的场合里。

许多人的心里都泛起了这样一个疑问,待看清那个立在台中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时,多了几分计量。

女皇的脚步犹豫了一顿,紧接着缓缓走到了三楼一处空着的栏杆旁,俯首看向了台上正在演奏的少年。跟在她身旁的小公主扭头看了她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清台上的少年时轻呓一声:“这不是林学长吗?皇姐……”

公主扭头,看着身旁的长姐,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年轻朝气的少年音打断了。

“这是谁的曲子,何人所作?”身穿红衣的少年扑向了金袍卫们占领的栏杆另一角,趴着栏杆往下望,一脸惊喜:“蓬勃大气却又带着温婉多情,仿若海神起舞之姿,美极美极。”

她自顾自地说着,小小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的动人心弦。小公主瞪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年,一声“怎么是你”险些脱口而出。

“演奏者是何人,技艺娴熟,甚是优雅动听。”少年又嘀咕了一句,看着台下吹奏尺八的少年一脸艳羡。

“那是礼部侍郎林芝的长公子,林梦蝶。”一道温柔的话语突然cha入,被曲子勾掉心神的少年忽而抬头,看向了说话的女子。

那张俊美的脸,在鱼龙阁明亮的灯辉映衬下褪去了属于少年的青涩,回眸的刹那狠狠地揪住了女皇的视线。那样的美近乎虚幻,仿若镜花水月,挎着长刀的陛下松开了手,控制不住地往前探。

没有人看到,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眼泛起了涟漪,一丝丝地掀起了轩然大波。一夜未曾搭理过旁人的女皇突然开口,引来了在旁所有金袍卫的瞩目。跟在女皇身旁的小公主惊讶地望着长姐,试图在她脸上找到自己一直以来希望找到的东西。

视线落在身旁的金袍卫时,陡然想起了方才醉心曲子是何等失礼的钟离朔,落落大方地拱手行礼,言道:“多谢这位大人告知,方才醉心曲艺,种种失礼还望大人们莫要责怪。”

她朝着身旁的金袍卫们一一见礼,并未落下一位。钟离朔的目光落在为首的那名女子身上,言道:“不知在下可否和大人们同在此处,听完这首曲子呢?”

“无妨,请便。”与方才温柔的回应不一样,这位大人的声音显得有些冷硬。钟离朔并未在意这些变化,趴在栏杆上听着这首曲子。

她并不知道,她一直都在期待见着的那人就站在她身后,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跟在女皇身边的小公主欲要开口说些什么,正要启唇,便看到女皇伸出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小公主看看女皇,又看看静静聆听曲子的少年,咽下了所有声音。

小公主突然想到幼年时,有一次到书房去寻太子姐夫玩,看到的却是长姐为趴在案上睡着的太子盖上披风的模样。当时她兴冲冲地跑过去,却被长姐抱在了怀里,以食指压住了要说话的嘴唇。那时长姐说了什么来着,哦,她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嘘,宁儿乖,别吵到殿下,太子殿下太累了,让她睡会。”

当时年纪尚小并未通情意,此刻想起,小公主却是渐渐红了眼眶。

女皇站在钟离朔身后,看着那张仿若初遇时令人惊艳的侧脸,垂在腰侧的手挪动了一寸,迟迟不敢探出。

跟在陛下身后的金袍卫都噤了声,陪着女皇静静听完了一曲。

一曲终了,嘈杂声四起。白衣青年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他的媚上,握着手里的尺八转身离开了莲叶台。

钟离朔趴在栏杆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心念念这首曲子叫什么。这应该是新曲,真是想要找此人问一问曲谱呢。

“小公子想要曲谱的话,不妨到弘文馆问一下。据我所知,这位林公子乃是弘文馆的一位乐师,并未随他父亲一道进入官场。”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温温柔柔地,仿若最柔和的春水令人觉得无比惬意。

她这一回话,便让钟离朔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又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钟离朔终于将视线落在身前的女子身上。

出身澜州的乐正溯,虽然常年病弱,但将养了大半年,身量蹿高,因此比大多数女子要高上许多。眼前的这位金袍卫大人,堪堪只到她的下唇。

女子长了一张只堪清秀的脸,穿着金袍卫的樱草服,虽然娇小看起来却英挺无比。钟离朔定了定神,目光落在对方的眼睛里,四目相对的刹那,仿佛被抓住了所有视线一般,她深陷于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眸中,一股异常熟悉的感觉涌上了心间。

这双眼睛,她一定在哪里见过。

第10章 【修】

可是,是在哪里见过呢?

这个想法只在钟离朔的脑海里停留短短一瞬,她望着眼前两次好心告知她的女子,拱手道谢:“再次感谢大人告知,在下感激不尽。”俯身的时候,钟离朔嗅到了身前女子身上的熏香。是丁香的味道,闻起来有种令人安稳的气息。

钟离朔心念一动,不知为何竟多嘴说了一句,“不知大人在金袍卫哪一门任职,也好容在下日后登门报答两次告知的大恩。”

她当下瞧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派的天真可爱,却与比自己年长的侍卫大人平辈相称。已将她认出来的小公主望着少年天真烂漫的面容,又看了看自家的皇姐,欲言又止。

穿着樱草服的陛下,微微仰头,看着眼前好似发着光的少年,温声问道:“不过随口回了你一句,这也算恩?”

“当然算,这是一首好曲子,若是大人不告知我,我将来何处去寻?”

“鱼龙阁中如此多人,你随便问一个,也会有人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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