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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浩荡的队伍将世子迎到了皇宫之后,钟离朔才发现她们就居住在东宫附近的一处院子里。长公主将世子的随行人员都安排妥当,便与世子说道:“世子稍事歇息,陛下今夜在宫中为你小宴。这是陛下为世子挑选的伴读,此后在弘文馆就由他们陪着世子。”

很显然,这位世子的雅言不太好,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钟离朔便见一直候在他身边的中年男人在他耳边轻声翻译。

长公主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中年男子,此刻安定方问道:“这位先生可是念望先生?”

“回公主,草民正是念望。”男人恭声应道,“大君生怕世子不通雅言失了礼数,故而让我随行,伴着世子。”

“大君令先生与世子为伴,还真是对世子有心了。”长公主一语双关,令念望先生轻笑一声。

男人的目光自长公主身上离开,落在了钟离朔身上,问道:“不知道这两位世子的伙伴,是哪家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徐仁青,见过世子。”倨傲的少年躬身,与年幼世子打了一声招呼。世子惶然点头,又向念望先生的身后缩了缩。

钟离朔见此,叹了一口气,朝着念望先生说道:“在下乐正溯,先生可唤我阿溯。”她说完,俯身与小世子用蛮语说道:“我叫乐正溯,是世子以后的伴当,世子喊我阿溯就好了。”

亲切的溯北语令世子双眼一亮,他自先生身后出来,怯怯地喊了一声:“阿溯……苏合……”世子指指自己,十分有礼貌的介绍到。

钟离朔从善如流,笑着唤了一声:“苏合世子。”

很好,这是一个不太难相处的乖孩子,日后一定能教好的。

她的所作所为,都落在了名叫念望的男人眼中,那双蕴含星辰的眼泛起了一丝奇异的光。

第44章

当天傍晚,忙碌政务的禤景宸召见了苏合世子。年幼的世子看起来有些怯懦,在伴着女皇用餐的时候,不太多话,只是问什么就都点头。用完膳之后,禤景宸赏赐了一枚青玉,便命人将世子送回宫殿中。

待世子走后,陛下召见了长公主禤景安。

“你觉得世子如何?”禤景宸招长公主坐下,开门见山地问。

“年幼知礼,只是怯懦了些,倒也好调教。”长公主这么说着,又与女皇说道:“世子倒不是什么问题,我在意的是那位念望先生。”

“司命们传来的消息说,他自三年前入溯北,便一直跟在明戈齐身边替他谋划。此处明戈齐谋取大君之位,原本是要将世子杀掉的。但是念望阻止了他,并且一手推动了称臣之事,将世子送到庆国为质。臣妹觉得,此人十分了不得。”

在长公主说完这些话后,女皇点点头,言道:“的确是很厉害,若明戈齐真杀了世子,世子母族大部落也有借口谋反。届时溯北大乱,庆国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将世子留下来,换取休养生息的条件,倒是更加划算了。“

“正是如此。”长公主点点头,说道:“皇姐,司命们不是还说了嘛,这念望先生,可能还是一位星相师,我想,要不要派些人跟随着他一些时日。”

禤景宸闻言点头,言道:“这件事,你挑几个监天司的司命去做吧。”

“诺。”长公主应了下来,又与陛下说了会话,这才准备起身离去。走之前,像是想到什么一样,长公主言道:“对了,礼部尚书挑的那两位少年,都挺好的。徐大人的弟弟,矜傲自持,气度十分。乐正侍郎那位待人周到守礼,她瞧着比徐仁礼稚嫩,却少年老成,甚是稳重。”

敏锐识人的长公主,看穿了稚嫩少年外皮下老成的心。有一段时间没有想起乐正溯的禤景宸,愣了一瞬,点点头,言道:“如此甚好。”

姐妹二人就此话别,而皇城外的一处院落里,却罕见的迎来了访客。

春日渐暖,皇城外的一处府邸中却还点着冬天里燃烧的炉子。青年男子裹着厚重的大氅,端坐在书房里的案前,翻阅着厚厚的账簿。

微风将烛火轻晃,细微的声响自门口传来,端坐在案前的青年不动声色,朝着门口说道:“多年不见先生,先生行事还是如此这般神鬼莫测,夜露深重,还请先生入屋相见吧。”

他话音刚落,书房的门被风轻轻推开,一穿着白袍的中年男子缓步跨入了书房里。

“多年不见世子,世子可还安好?”男人一踏入书房,便感觉到浓浓地暖意朝他袭来。他的目光落在了端坐于案前的青年身上,望着青年束起的玉冠下映在灯光里的俊美容颜,叹息般说道:“世子的毒……”

青年抬头,赫然是那日钟离朔见到的那位金袍卫统领钱程。其实这位早已改头换面的钱程大人,有着一个更为显赫的身份。他复姓钟离,单名一个程字,乃是楚灵帝之子,中州王的世子。

这是一个在很多人印象里已经死去,却还留在世上之人。

“不过是怕冷了些,没什么事的。”钟离程起身,引着中年男人到一旁的小榻上坐下,为他倒了一杯酒,言道:“先生为我奔走溯北多年,今日难得团聚,余下的事情莫要再说了。我如今被人盯着,不方便为先生接风洗尘,只能陪着先生小酌几杯,权当是庆贺了。”

端在钟离程眼前之人,不是他人,正是今日才来到源州的念望先生。早在十多年前,钟离程便认识这位先生。因为念望是他父王的谋士,亦是他的先生,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十多年前,这位先生陪伴在他父亲身旁,以刺帝乃亡国君主的秘闻,令原本就痛恨楚灵帝的中州王决议举旗谋位。楚灵帝宁可挑选一亡国之主为帝,也不愿选他们这些有才干的皇子,令诸王愤怒又不满。不欲祖宗基业就此毁在刺帝手中的诸王揭竿而起,发生了叛乱。

可是结果十分凄惨,诸王被诛,挂尸墙头。原以为会在云州被围战役里死去的钟离程,在念望先生瞒天过海的易容术下,逃出了云州,深入了南疆腹地。

再一次与念望先生相见,是在钟离程决意与少女过上一段平淡人生,却不幸失去了少女时。失去了母蛊的连理枝,在钟离程体内化作了□□,以寒冷日夜折磨着他。再见到念望时,已无人可念的钟离程被狠狠教导了一番,继承了父亲未竟之愿。

楚国不能亡,就算是亡也要亡在了他们中州的手上。

他在念望的帮助下,经营了一批势力,联系上了改头换面与钟离一族有仇的李家,发生了凉水暴乱。

只是当时李家势大,背却了他们的盟约,才有了后来禤景宸终于自北归来,稳定局面的情况。

念望接过了一杯酒,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叹息道:“只恨那李家太无耻,不然世子今日早已登上宝座了。”

钟离程摇摇头,言道:“成王败寇,我们棋差一招,输了也乃常事。只如今伪庆日渐强盛,我要成事,乃是迫在眉睫了。”

“正是如此。”念望点点头,言道:“不过还请殿下放心,自去年昭帝皇后更换大批新人后,得罪了一大批源州老贵族。而徐家早在凉水之乱时对宛州一事便露出了野心勃勃之态,如今朝廷之势正是适合世子行事之时。”

“我明白。”钟离程点点头,摆出了一副受教的态度。

“只如今这群人眼里都落在了云中王那小子身上,妄想云中王那小子能娶到昭帝皇后,从而逼皇后还朝给钟离家,好仗着从龙之功恢复他们在楚国时的荣光。”念望将局势分析了一下,信心满满地说道:“原本要挑动那波人心思活跃是很难的事情,但自昭帝皇后为昭帝大祭之后,老道觉得事情对世子变得有力了起来。”

“我已命底下跑商之人宣扬昭帝之好,重新燃起对楚国的敬爱,倒是世子再要求昭帝皇后还朝,名正言顺,一切都顺意许多。”

“且当年昭帝中毒,老道还将证人留了下来。毒后加害帝王一事,必能激起群臣激愤。”

钟离程手下一顿,点点头说道:“我亦如先生这般想法。”

念望点头,说道:“云中王此时还是饵,等到无用之时世子再舍弃。莫要再像上次一般打草惊蛇了。”

念望指的是上一次钟离程命人挑拨黑虎垌之人绑架云中王一事,其实钟离程本无针对钟离幕的想法,他想要的只是云中王能出手将黑虎垌的人全都杀了。因为他的阿钱,就是死在这群人手上的。

钟离程的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个少女天真明媚的模样,只觉得全身更冷了。像是知道他的想法,念望恳切地劝道:“若是世子是为了世子妃的事情,也还请听老道一言,待完成大业,世子便是屠尽南疆也无妨。”

钟离程应下,又与念望说道:“此次赠了明戈齐这么一份大礼,明戈齐怎么说?”

念望说道:“明戈齐将苏合为质,在必要时可作为援助世子的借口,只要将澜州驻军拖住,我们在源州的人手足以为世子稳住江山。”

钟离程应道:“如此甚好。”他端着杯盏,感受着越发炙热的炉火,轻声叹道:“我等了八年,先生,我已经等不及了。”而且,也没有时间等了。

“老道明白。”念望言道,“大司命青岚已逝,监天司再无人能压制老道,老道必定竭尽心力助世子夺得大位,以报答大王的知遇之恩。”

以一生报答君主的知遇之恩,这似乎是每一个太一道人会做的事情了。钟离朔不疑有他,点点头,言道:“我已命部下做好准备,需要的物资也尽快送来。只还有一事,需要先生再为我奔走。”

“还请世子吩咐。”

钟离程说道:“当初在宛州,徐家压着援军按兵不动,只为源州城破昭帝亡国,好令皇后登基。他们打的主意,与前朝时逼迫刺帝大婚的杨家没有什么不同。只如今,徐家一系却从不提徐仁礼与昭帝皇后之事,而是拉帮结派,巩固势力,我料想他已有异心。先生不若将溯北之事告诉他,瞧他有何作为。”

念望一一应下,在离去之前又对钟离程谆谆教诲:“世子,完成大事就在眼前,还望世子保重身体,老道还等着世子荣登高位那一日。”

钟离程回道:“先生为我竭尽心力,我亦攀着先生能有一天为我主持祭礼。”

他们二人又谈了一阵,念望便乘着夜风返回了居所。中年男人那张温和慈祥的脸在黑暗中冷了下来,他抬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天空,算道:“八月十五,中秋团圆,紫薇帝星大盛。”

这一日,还真不是适合谋反的好日子。所以要杀那些人,就定在这一天吧。

还有半年,他这个如柳絮般脆弱的身子,也就只能撑个半年了。半年之后,钟离家的所有人,都会随着他一起死去。

就当是为了那个孩子吧,念望想。他护不住她的x_i,ng命,那就在复仇的最后,顺手为那孩子做些事情吧。

既然皇帝是她的妻子,那么送她一个彻底太平的江山,不也挺好。

第45章

星盘上所云,刺帝钟离尘乃是亡国之君,可是星盘却没有说,亲手将钟离王朝埋葬的人是谁。念望第一次算,那个人是中州王,再算,是中州王世子,第三次,他再也不用辛苦地去找寻葬国之人。

楚国灭了,却没有按照他的设想。在他的设想里,源州城破后,楚国灭亡,他会走到被俘的钟离朔面前,告诉那孩子,她的父亲姓杨,单名一个望字,表字亭柯。

她的父亲,是当年源州城中,最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是太一观中最怜爱小道人的兄长。

这些都是回答那一年,他在梅树旁没有回答钟离朔的问题。

他会告诉钟离朔,她本应该姓杨,以杨朔之身重临王座,杀了钟离程与钟离幕彻底终结这一切。他知道那孩子身中剧毒,不过没关系,他能解。

可是这孩子有着和她父亲一样的气节,以身殉国了。于是念望在皇宫里见到的,只有焚毁的宫殿,以及满地残骸。他找遍了奉先殿,才在焦黑的横梁底下找到钟离朔留下的痕迹。

碎裂的尺八与象征身份的青玉,仿佛就是那孩子最剔透的傲骨。看到这两样,念望知道自己所有的打算都泡汤了。

那是在青岚镇守源州多年后,念望再一次回到皇城之中,得来的却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后来青岚速回源州,念望不得不退,这一退,便又是好几年。

而等到青岚登入神国了,念望也快到油尽灯枯之时。

念望知道,以他的所作所为,死后怕是会成为东皇驱使的司命。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身为君主的刺帝不是他的信仰。太一道人,这一生只会选择侍奉一人。

或是神明或是君王,又或是此一生都在追逐之人。

念望是最后一种,他本应守候东皇化身的江山,却为了信仰,一手推动了这个王朝的颠覆。

以血还血,以命抵命。

刺帝命荏苒屠戮了杨家全族,他便为了信仰灭了钟离皇室。他此生都在致力将钟离皇室送到归墟,但其中之人却不包括钟离朔。那孩子毕竟也姓杨,可他最终没有保住那个孩子,是他算错了。

如今他即将面见东皇,他的大事也快完成了。快了,只要再将那两个人杀了就没事了。

回到世子宫殿的念望,将即将要做的事情,梳理清楚。他以无印笔将事情一一写好,召唤了ji,ng心训练的青榫,绑好纸条,将事情交代了下去。

“去吧。”青榫振翅,在漆黑的夜里划过,念望仰头,望着遥遥远去的青榫,眸中露出了一抹欣喜。

没有人知道,已经有人计算好了时日等着掀起一阵波涛。昭帝的事迹在民间流传地越发激烈,许多有关前朝皇帝的话本子开始慢慢流传。而一大批武器,开始从宁州运往了源州。

拥有金袍卫的源州城,正在被人逐渐收拢包围。前朝遗留的势力逐渐显露,迫不及待地准备瓜分象征王朝的源州。但是他们都按兵不动,因为他们都在等着念望的信号,却不知道念望正在准备一个更大的惊喜给他们。

凉水暴乱之际,援军竟在宛州被拖住了月余,造成这一切的其实就是要亡楚国的念望。可在钟离朔殉国之后,念望却将罪责归在了那些策应他们的源州贵族身上。

念望觉得自己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所以他要为了钟离朔的死再复个仇。先从钟离家的人开始,然后是徐家,各贵族,最后,便是他。

因此八月十五,是一个好日子。

部署一夜,迎来了第二天清晨。初来异国的苏合世子,早在登上前往源州的马车时就明白自己的遭遇,远离了记忆里带着血腥的草原,却仍旧没有摆脱心中的恐惧,这一夜沉浸在噩梦里显然没有睡好。

而初次离开家门的徐仁礼,由于认床,清晨起来也是眼眶泛青。钟离朔是他们三人里睡得最好的那一位,虽然是在东宫旁,可仍旧觉得回到故地的钟离朔因着好的开始做了一夜美梦。

钟离朔与徐仁礼二人陪着苏合世子用了早饭,怯懦的世子端坐在上座,横拿筷子扒着饭。钟离朔见他似乎连筷子都不会用,便悄悄取过勺子,递到世子面前,用蛮语说道:“用这个。”

世子看了她一眼,又抬头偷看周围候着的侍人,侍人们垂首,没有在盯着他,世子这才伸出手接过钟离朔的勺子,别扭地说了一句:“谢谢。”

年幼的孩子能够感觉到钟离朔的善意,心里的紧张消散了不少。一旁的徐仁礼瞧见了钟离朔的动作,没有多说什么,只十分有教养地用完了餐。

三人一起用了早饭,便前往弘文馆接受课业。早在世子要来源州之前,弘文馆根据他的情况,便定好了年纪。与这才开蒙的孩子一般,世子读的是癸。

三人分属不同的年级,一到弘文馆,年长的两人将世子送到班上这才各自离去。弘文馆的课业结束后,钟离朔便到了先前约好的地方等着苏合,却不曾想徐仁礼竟然比她还先到了。

钟离朔心想,这孩子看着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对于伴读这件事还是很上心的嘛。

与上午一般,三人一起回到了宫殿,而后跟着世子一起换上了武士服,前往了西宫的校场。

溯北乃是马上民族,对于武艺训练十分严苛。在那位名叫蓝丹的巴图尔眼中,世子是要继承大君之位的人,对他的训练就更为严厉。无论现在是谁端坐在大君的营帐里,在蓝丹的眼中苏合终究还是会回到溯北成为大君的。

于是在前往西宫的路上,钟离朔便听到那名叫蓝丹的武士对世子训斥。严厉的武士目露凶光,钟离朔听到了一大堆关于明戈齐狼子野心,世子若不努力如何替大君和大阏氏( yan zhi,大君的正妻)报仇云云。

那蓝丹只当她们不太懂溯北语,与世子说了一通。深刻理解王族斗争的钟离朔心想,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还想着报仇。如今溯北已经是明戈齐的天下,苏合一个没有依仗的世子能做得了什么。皇家斗争,向来成王败寇,事实已定,就不要为了那些无谓的权利祸害子民了。

钟离朔心里念了一通,落入耳中的只有蓝丹说今天世子没有做早课,明天开始要恢复早课的事情。早课有多早,钟离朔不知道,但是一定要起得比今天早,早课的内容与一定与武术有关。

钟离朔觉得自己可能要很辛苦,于是她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年,但见他目视前方,只当蓝丹与世子说的话都与他无关。

是个沉得下心的,钟离朔心想。就这么走了一路,钟离朔陪着世子前往了西宫校场。

世子年幼,正在练习的是刀术。刀术的基本功乃是劈砍,钟离朔初入武门,并不能陪着世子练习基本功,她现在练习的乃是一切武术的基础,扎马步。

至于徐仁礼,这位自幼学习十八般武艺的少年,则是跟在巴图尔身边开始实战教学。蓝丹对于徐仁礼这样的伴当十分满意,在溯北,世子的伴当除了是陪伴之人,还是可以保护世子,为了君主牺牲生命的伙伴。蓝丹虽然不太ji,ng通政务,却也知道这两位伴读身份特殊,做到位世子牺牲是不可能的,但是能够保护世子一样令蓝丹觉得安心。

因此在这两位伴当里,蓝丹对武艺好的徐仁礼充满了好感明显察觉到这一点的钟离朔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只安心地扎着自己的马步。

于是三个不同大小的少年开始了自己傍晚的训练,处理完政务禤景宸走进校场的另一侧时,映入眼底的就是少年扎着马步两腿打颤却身体笔挺的模样。

她只遥遥地看了一眼,认出了那个仿若许久不见的少年,而后转眸,看向了身旁的苏彦卿,言道:“朕已许久未曾与与卿切磋了,不若今日卿与朕到校场马试一次?”

“陛下有意,微臣求之不得。”

两人一拍即合,禤景宸便命人牵来了两匹马,取过了未开封的长刀,翻身上了马。天命之子横刀立马,苏彦卿躬身行了一礼,随即翻身上马,言道:“微臣不如陛下威武,若交手,恕臣先来了。”

她说着,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持着长枪刺向了禤景宸。禤景宸向后弯腰,躲过了她正面而来的一击,长刀一横,扫向了苏彦卿的腰侧。

凌乱地马蹄声在校场中响起,兵戈交接的声音越发清晰。训练世子的蓝丹闻声扭头,看向了另一处校场中正在交手的两个女人。

那两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出现在蓝丹的眼中,他仿佛又看到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将军在草原上屠戮的模样。

禤景宸,一个驰骋草原的恶魔,她不仅有着出色的帅才,还是战场上令人害怕的刽子手。他们溯北,就是输在了这个看似瘦弱却有着无穷之威能的女人之下。

钟离朔也听到了声响,在这一刻,她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马上英姿飒爽的女人身上。她看着禤景宸娇小的身躯裹着山岳般的气势持着长刀破风横在了苏彦卿脖子上,在她扬眉一笑里露出了痴迷的神色。

巾帼英豪,威风凛凛,这个话本里如山岳般的大英雄,就是她的皇后。

第46章

跟随着苏合世子的钟离朔,就这么再一次见到了她的皇后。此后每日,只要她跟着苏合世子一同在西宫校场上出现,总能见到那个夜夜萦绕在梦中的身影。日子就这么渐渐流逝,来到了春末最灿烂的时节。

百花缭乱,莺啼清脆,整个皇宫都被艳烈的花朵淹没。东宫的樱花已在此刻绽放,那些粉色的花瓣探出了宫墙,形成了一道引人瞩目的花海。

而宫墙之外,则是更加浩瀚的粉色海洋。每当此时节,年轻的少年们都会携手,到凉水岸边的草坡上踏青,于漫天的樱花之下轻声密语。

在陪伴了苏合世子有半月之后,钟离朔与徐仁礼迎来了他们的第一次休沐。早有邀约的徐仁礼,呼朋唤友,这一日很是轻快的出去游玩了。而对于这一日恰好是十五的钟离朔来说,她只能在家中吃斋焚香念经。

原本还想回家看看的钟离朔,却收到了父亲的传话,说是这一日要带着乐正夫人去踏青,让她自己看着办。钟离朔思索了片刻,便决定留在了世子居住的宫殿,完成这一日的课业。

她早上与世子照常早起习武,与世子一起用了早饭。不过长公主早就和侍人吩咐过初一十五要给她准备素斋,因此她今日还是吃上了素食。

早饭过后,钟离朔回到了自己的居所,焚香抄写经文。待到停笔之时,已经是明媚的春光笼罩枝头的时候。她放下笔,伸展着腰身,将目光投在了院子里那棵孤零零的樱树上。

一棵独秀的樱树开得烂漫,也不知道东宫那大片的樱林又是何等景象。

她这么想着,跺步出门,朝着宫中繁花开遍的后院走去。

盎然的绿意铺在了窄小的鹅卵石小径,钟离朔看着那些饱满地几乎要垂首的花朵,一步步穿过假山,朝外走去。

穿过一座假山石,钟离朔隐约听到了一阵孩子的哭声。她不由地将脚步往哭声那边靠近,总算在一座高大的假山后发现了一片衣角。钟离朔脚步一顿,认出了那片衣角属于谁,试探地唤了一声:“世子?”

孩子啜泣的声音消失,钟离朔眼里的那片衣角很快不见,踉跄的脚步声响起,钟离朔向前迈了一步,恰好与胡乱抹着眼泪乱跑的世子撞了个满怀。

钟离朔反应极快,伸手揽住了孩子摇晃的肩膀。她垂眸,看着束着玉冠的少年,目光却被他手中捧着的陶埙所吸引。

那是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陶埙,通体漆黑,连装饰的花纹都没有,却被年幼的世子视若珍宝般捧在了怀里。钟离朔仔细看了看,发现陶埙的侧底部摔破了一个角。陶埙被世子捧在怀中,摔出来的碎片被世子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钟离朔看着那个陶埙,瞬间明白了世子为什么哭泣的原因。

她垂眸,看向了垂着头不敢看她,满脸都是泪水的苏合世子,温声问道:“世子可是为了这个陶埙而伤心?”

苏合点点头,又摇摇头,好一会才闷闷地说道:“这是阿妈送我的。”钟离朔以雅言问他,他便以雅言回复钟离朔。

小少年这一脸伤心的模样,着实令钟离朔心疼。钟离朔蹲下身子,将目光落在了苏合紧抱的陶埙上,温声道:“世子很难过吧,这是怎么弄坏的呢?”

“是侍人……不小心磕坏的。”苏合抽抽搭搭,委屈着一张脸,险些又要哭了出来。

钟离朔伸手,擦拭着他的眼泪,温声道:“世子有没有责骂他们?”

苏合摇摇头,他想着只是别人无意中弄坏的,乱骂一通有些过分,可毕竟是阿妈留给他的东西,坏了令他很伤心,于是只好一个人躲在这里哭了起来。

他看着钟离朔,含着泪水说道:“阿溯哥哥,我没有骂人,也没有生气,我只是伤心。你不要将这件事告诉蓝丹老师好不好?他要是知道我又哭了,会骂我的。”

蓝丹对他一向严厉,最受不了就是一个男子汉在他面前抽抽搭搭的模样。他担心钟离朔会跟蓝丹说这件事,连讨好的哥哥都喊了出来。钟离朔不是哥哥,但现在也无从和他解释,只好一笑置之。

她伸手,轻抚苏合的脑袋,说道:“我不会告诉蓝丹的,世子莫要伤心了。虽则难过哭一下是好的,但是哭多了伤神伤身。”

苏合点点头,止住了哭声。钟离朔看着他怀里的陶埙,说道:“世子可否让我看看坏成了什么样?”

苏合犹豫了一会,将陶埙递了过去。钟离朔看了个大概,心中有数,便与他说道:“若是世子信得过我,可否随我一起将它修好呢?”

“哥哥能修吗?”苏合的眼睛亮了起来。

钟离朔点点头,起身牵起了世子的手,言道:“能的,还请世子随我来。”

她牵着苏合穿过了春光烂漫的花园,回到了自己院子。钟离朔吩咐了侍人取来修补陶器的材料,在混好料之后,便一点点替苏合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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