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傅久九的神色十分平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无动于衷,也完全没有任何心虚或者愧疚的样子。
林郡收回目光,对傅远声说:爸,没有的事儿,我们怎么可能会离婚?
傅久九打断他:我们怎么就不会离婚?
林郡的唇角抿住了,过了片刻才沉声回击傅久九:不会。
陈梦菊心里有了底,大约和过去无数次一样,又是傅久九在闹脾气。
她切了西瓜端上来,给傅言一块,让他去旁边玩。
傅言尤舍不得放下傅久九的衣角,傅久九弯腰把他哄了开去。
然后问道:鹏鹏呢?
又去捯饬那奶茶店去了。陈梦菊脸偏了偏:要不我怎么非要给他开间咖啡厅呢?
奶茶店不好吗?傅久九问。
看这孩子。陈梦菊说:鹏鹏是你弟弟,你嫁得这么好,他却在个十平不到的奶茶店里窝着,最后不还是丢的你的面子啊?
林郡侧眸看着傅久九,没有说话。
傅久九爱面子,陈梦菊总能捏住他的软肋。
他这次之所以拒绝陈梦菊,大约还是因为手上没钱的原因。
以前,他反对傅久九总往陈梦菊身上砸钱,更讨厌陈梦菊把傅久九当做人形提款机。
可现在,他又不想让人以为他们离婚,而看轻傅久九。
于是便沉声道:二百万对吧?晚点我开张支票让人送过来!
陈梦菊笑开了花:我就说
关你什么事儿?傅久九打断了他的话:这是我的家务事。
傅远声冷喝一声:傅久九!
傅久九没搭理他爸,看着林郡:你的钱是天上掉的吗?来的很容易?让人叮着吸?
傅远声的脸色立刻变了。
他身体不好,脸色透着股不自然的青白色,这会儿板起来尤其吓人。
他一字一顿地又叫了一遍:傅久九!
陈梦菊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青一阵白一阵,被憋得说不出话来。
傅远声并不支持陈梦菊向傅久九伸手,之前也为这事跟陈梦菊争吵过不少次。
这次他在家里坐镇,终究还是因为孩子离婚这事。
傅久九,你向小郡道歉。傅远声冷声说。
傅久九看向林郡,林郡则伸手把他的手握住。
他含着点笑:爸,小九只是撒个娇,没什么事儿,您别生气。
不是撒娇,傅久九把手抽出来,看着他平静道:学长,离婚了就是离婚了。
林郡脸上神色不变,一双眸子却沉的厉害,乌漆漆地看着他。
傅久九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离婚协议书,都在这里,要看吗?
没有人去看。
傅久九又说:我有钱,一千万,但是我的,谁都别想动。
然后又指指林郡:他有的是钱,但是他的,谁也别肖想。
想给鹏鹏开店,没问题,傅久九看向陈梦菊:你这些年也存下不少钱了吧?拿去开。
没人要你的钱,傅远声气得脸色泛紫:但不能离婚。
凭什么?爸?傅久九偏头看他父亲,甚至带点天真的残忍:您可以离婚,凭什么我不可以?
这句话犹如闷雷滚过头顶,将傅远声劈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定定地看着傅久九,像不认识这个孩子一样。
你是我最尊重的父亲,我跟你学有什么问题吗?傅久九问。
陈梦菊不是拿林郡欺负他吗?
难道就他们有武器?
我和你母亲,是因为感情问题才离的婚,不像你,是为了赌气。傅远声艰难地说:而且,你阿姨这么多年,待你也亲如己出,你今天到底是发了什么疯,一个两个都欠了你是不是,谁该看你脸色吗?
的确是感情问题,傅久九笑笑:家花不如野花香也是感情问题。
陈梦菊手里的金属叉一下掉在了地上,有些惊慌地看了傅远声一眼。
傅远声气得手直抖:你是不是听谁胡说过什么?
林郡黑沉沉的眸子安静地扫过傅远声和陈梦菊,心底已经了然。
他悄然握上傅久九的手,不顾他的挣扎,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傅久九的手很冷,和他外在的盛气凌人一点都不一样。
我听你和她说的呀,傅久九笑笑,眼刀扫向陈梦菊:你们吵架的时候没说过吗?忘记了?
傅远声一下卡了壳。
傅久九又笑:我不是来算旧账的,但也别把我当傻子忽悠吧?
他又看向陈梦菊:以后,除了我爸的医药费,还有必须的生活费,一分钱都不会再有。
陈梦菊看向林郡。
林郡则拥着傅久九站起来,声音变得低沉而冷漠:我听他的。
两人从傅家出来,夜风冰凉地吹在脸上。
傅久九长长地吁了口气,低着头慢慢往前走。
与在傅家的锋锐不同,此刻的他收了爪牙,细白的脖颈弯出一线弧度,看起来多了几分脆弱。
小九?林郡唤了他一声。
傅久九抬头看他,眼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红意。
林郡的话瞬间被那抹红意按进了心底,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垂眸看他,眸色深深。
片刻后,又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指腹在他眼底轻轻划过,像在拭泪
傅久九仓促地转过头去,深深呼吸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父母那件事。林郡看着他,声音放的很轻。
傅久九点头,连这个世界的傅久九都不知道的事情,林郡当然更不可能知道。
他低头看了脚尖片刻,然后说:以后别再为我去管傅家的事儿了,跟你没关系了。
林郡的心脏蓦地变得十分沉重,随后又慢慢泛起一缕极酸涩的疼意来。
既为傅久九那么疏离的话,又为他那那份强撑的坚强。
这一瞬间,他忽然什么都不想再考虑。
只想毫无顾忌地把人抱进怀里来,把他需要的温暖全部都给他。
第23章
这本就该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傅久九一直都被他捧在手心里。
没见过风,没经过雨,没受过委屈。
林郡的手指掩在宽大的大衣袖口里,终于慢慢舒展。
只是他的手还尚未抬起,傅久九便后退了一步。
他离他远了些,抬眸看着他略笑了笑,眼睛弯起很小一点点弧度:我走了,学长。
他说走就真的走了,连林郡的回应都没等就转身离开了。
林郡虚虚抬起了一点的手臂,随着他决绝的转身僵在了半空。
他沉默地立在原地,看着傅久九的背影出神。
风卷起他的大衣衣角,让他看起来像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只是这是夜晚,这展翅欲飞的感觉便带了些决绝的意味,像是义无反顾要去扑火的飞蛾。
林郡的唇角抿紧了,他想等着他回头,然后像以往一样扑进他的怀里来。
他该是傅久九的火才对。
他会对他哭,对他闹,对他提出各种无理要求,然后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他身上
可是没有,傅久九一路都没有回头。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一栋建筑物后,林郡才蓦地惊醒,连忙抬脚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