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星原一口酒闷下去,把脸埋在掌心里,哭了。
天还不算太晚,不渡的夜场也不过刚刚开始。
车子停在傅久九家楼下,他按开安全带,偏头看向林郡:学长还回去喝酒吗?
不去了,林郡看着他,有点不舍得,便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自己方向带了带:过两分钟再走。
林郡的掌心很热,傅久九的手腕一被握进去就觉得很舒服。
林郡将他拉近了一些,自己也朝他靠近了一点,似乎想要把头埋在他的肩颈处,但最后又停住了。
仿佛怕这样的举动,会让傅久九拒绝再和他多呆一会儿一般。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坐在车厢里,距离近到像是偎依在一起一般。
几分钟后,傅久九的身体坐直了,正准备抽出手下车时,林郡的电话响了。
他停下动作,安静地等他讲完电话。
电话里不知说了些什么,林郡脸上露出点轻微的讶异来,随后便变成了沉重。
傅久九捏了捏他的掌心,等他挂了电话,才关切地问:是发生什么事儿了么?
秦三的生母去世了。林郡的声音有点沉:今天下午还跟他打过球,路西野把人欺负得很厉害,秦三输的很惨。
傅久九愣了愣。
秦默彦的事情他了解的不多,但却十分清晰地记得,那天在不渡时陈少说的那些话。
他说秦默彦不认他的生母。
他也记得秦默彦当时近乎波澜不惊的表情和他冰一般冷的眼睛。
以及将烟头摁进陈少嘴里时,那只稳得不像话的手。
他沉默了片刻:他和他生母之间
外面传言纷呈,但谁也不知道里面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林郡大约也听过那些传言,所以立刻便明白了傅久九想问什么:但是,秦三是为了替他生母治病才回到秦家的,否则,我真不知道他有什么理由替秦家撑起这么个烂摊子。
三天后,傅久九随林郡和路西野一同前往灵堂拜祭。
灵堂设在秦家郊区的一栋宅子里,只略布置了几个人在那边打点。
除了秦默彦的私人助理外,还有一个极高大英俊的男人,凝着眉陪在秦默彦身侧。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林郡和路西野一眼认出了这人是南方韦氏的掌权人,韦承柏。
秦家和韦家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且近两年来,秦家之所以还能撑得住,也有韦家在其中帮忙周旋的功劳。
去拜祭的人不多,大多是秦默彦商场上的合作伙伴。
大部分人过去上一炷香,再略与韦承柏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去。
自秦默彦的大哥秦默阳,两个月前苏醒且身体康复良好以来,部分合作伙伴对待秦默彦的态度,其实已经发生了极微妙的变化,并开始暗暗站队观望。
傅久九和林郡并肩,路西野随后,三人各自一身黑衣,神色肃穆地跨进大门。
遥遥便看到了灵堂里,正跪在一口漆黑木棺前的秦默彦。
秦默彦亦穿了一身的黑,只在头顶系了一条白色的孝布。
他跪得很板正,头伏在地上,只能看到乌黑的发顶,以及袖口露出的,骨节分明的一双手。
那双手手指细白到近乎透明,紧紧握拳,在这种场景下看起来,每一个指节都透着脆弱感。
老宅大概常年无人居住,里面没通暖气,因此显得极阴冷。
而秦默彦身上的衣物却十分单薄,看上去就让人感觉到一股寒意。
在他们拜祭的整个过程中,秦默彦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发声。
犹如一尊雕像般,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们拜祭之后,又和韦承柏略聊了几句。
然后便在里面招待客人的地方略坐了坐,想等秦默彦起身时安慰他几句再离开。
这期间,又陆陆续续来了几波人吊唁,但秦默彦却始终跪在地上,连姿势都没变过分毫。
秦家似乎也没派人过来帮忙料理,全程是韦承柏和秦默彦的助理在打理着。
灵堂里几乎没有什么哭声,却比他们经历过的任何一场葬礼都让人感觉压抑。
离开时,每个人都很沉重,就连路西野的脸色也十分阴沉。
出门时,路西野又回头望了一眼,看到韦承柏正十分强硬地将秦默彦扶起来。
他的助理则匆匆拿水杯为他补充了水分。
两个人围着秦默彦,他只看到他一侧苍白的侧颊,随后那人就再次伏了下去。
在准备上车的时候,秦默彦的助理忽然追了出来,双手递了一张支票给路西野。
韦总说这是秦总与您打赌输了的,如果不够回头再向您补上,修路的事情秦总大约也无力亲自看顾了,要麻烦路总和林总费心了。
路西野停了许久才将那张支票接过来,随后他慢慢地撕掉了:我跟秦默彦打得赌,姓韦的凑什么热闹?
助理为难地站了站,只得进去了。
至于吗你?林郡难得地冒了点火气:都这样了,你还为难秦三?
路西野没说话,低头点了支烟,垂着眼睛靠在车门上,一动不动。
姓韦的帮他拿也没什么吧,秦家不是要跟韦家联姻了?林郡依然冷着脸。
那也不一定是秦默彦。路西野的声音也很冷。
秦默寻想去,但人家不要啊,韦承柏就看上了秦默彦,你以为秦家还有什么还价的余地吗?林郡说得一针见血。
你再说!路西野蓦地转头,神色有些可怖,他咬着烟嘴慢慢说:晚上找地方打一架?
傅久九不了解他们这些事儿,但这会儿也听出了个大概。
听到他们约架,一边觉得两个人极幼稚,一边偷偷握了握林郡的手腕。
林郡侧眸看他一眼,然后阴阳怪气地对路西野说:我是有对象的人,陪对象的时间还不够,哪有时间跟陪你,滚犊子!
这时,又有一辆黑色的轿车驶了过来,停在了他们不远处。
车门打开,从里面下来了一位中年美妇人。
林郡认出那是秦夫人,即秦默阳与秦默寻的生母。
秦夫人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所以认识她的人极少。
林郡之所以认识他,也是因为他母亲偶尔会和秦夫人打牌。
他的眉心蹙了蹙,不明白秦夫人为什么要来这种场合。
秦默彦已经够惨了,难道她还要在这种时候羞辱他?或者羞辱他死去的母亲?
他安排傅久九先上车,然后和路西野过去打招呼。
傅久九透过车窗往外看,看到林郡和路西野极礼貌地和秦夫人交谈几句,便各自分开。
他们二人往这边走来,秦夫人则进了宅子。
虽然隔着车窗,但傅久九还是觉得秦夫人有些莫名的眼熟。
车子里一片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傅久九才蓦地明白过来,忍不住轻轻哦了一声。
怎么了?林郡看向他。
自从上了车,他便一直握着他的手。
因为看到秦默彦失去母亲的惨状,让他想到了少年傅久九失去母亲时,也是无人陪在身边。
他心里有些难受,似乎握着他的手,便可以回到那个最艰难的时刻,去陪伴他抚慰他。
那时候无缘给予,但他想补给他更多。
学长,傅久九并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只侧头问道:你有没有发觉,秦默彦的眼睛长得和秦夫人一模一样?
或许,林郡冷冷地看了路西野一眼:他父亲就和某个人一样就喜欢狐狸眼呢?
哎?他不太礼貌地问路西野:上次你去看何老的时候,有没有顺道去看秦三生母,眼睛是不是也是狐狸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