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太瞧不起她了。
二楼的书房门是被踢开的。
齐琰眉头紧蹙地站在门外,脸色不善,阴沉得仿佛盛夏傍晚堆积如山的积雨云。
她用脚后跟儿踢上房门,又是砰地一声响。
显而易见,她是来找茬儿的。
只是任凭齐琰怎么折腾,齐珩也只是笔稍稍顿了顿,头都没抬一下。
“定力是真不错啊。”齐琰看着弟弟看书做题的冷淡模样,怒极反笑。
“你这天天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我可都要被茜茜烦死了!”
齐琰把手机扔到齐珩摊开的试题上,孙茜打过来的电话赫然有几十个。
“你不理她不见她,那丫头天天骚扰我不说,今天居然跑到我公司来哭。”
齐琰夸张地叹气,双手抱臂往书桌边一靠,侧身凑向齐珩,“你小子惹的祸让我给你擦屁股,
过分了吧?”
“姐,离婚协议是今天签字吧?”齐珩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你个臭小子!”齐琰被戳中了软肋,气急败坏地朝他吼。
“琰琰你这是干什么?心情不好跟弟弟撒气,太不像样了啊!”
端着水果上楼的妈妈正好听到,忍不住数落齐琰。
“我不像样?”齐琰忍不住回嘴,“妈你就惯着他吧!刚订的婚说退就退,真是一点面子也不
给孙建业留!”
“他那样睚眦必报的个性,能忍得下这口气?最近这两个月处处给我使绊子,损人不利己的事
儿办了一桩又一桩,今天又毁了我一单生意!”
“我简直……”齐琰抓狂地高举着双手,“再这么下去,不到半年,我公司八成得破产。”
她盯着齐珩冷笑一声,“这可都是拜追求真爱的某人所赐。”
齐珩看着脸黑如碳的姐姐,突然笑了起来。
“说出来是不是轻松多了,姐?”
他殷勤地起身,把齐琰让到自己的位置上,还把水果特意送到了她的面前。
“少来这套,你也有心虚的时候?”
齐琰说是这么说,气真心顺了不少。
“跟姐说实话,你真喜欢周蕊吗?”齐琰敲着浅碟边沿儿,伴着脆响笑着问。
“琰琰你说什么呢!齐珩都快高考了,你就别分他的心了。”
“妈您放心吧,这小子别的本事不好说,考试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个事儿。”
齐琰捏着叉子在碟子里挑挑拣拣,“前两天不是才让出来一个保送名额嘛,想给你的小女朋
友?可惜啊……”
齐珩终于变了脸色,“姐,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就是想提醒你,我可是个过来人。”
齐琰叉了块红心火龙果塞嘴里,声音变得含糊又粘稠,
“你有没有想过,你对你的小女朋友只是没玩腻、没肏够,在这儿演‘情根深种’演得自己都
信了。”
“妈这次的火龙果怎么不甜啊……至于你的小……不对,算前女友了,可比你聪明多了,她早就
看出来了。”
齐珩伸了个懒腰,“至于那个保送名额……”
她笑着摇头,“齐珩你也太瞧不起她了。”
周蕊看着生病拉下的课程,越看心里越是发慌。
她生病的这段时间,大半的时间在昏迷。
后面虽然稍微清醒了些,可脑子也像是生了锈的钟表罗盘,动一下就吱吱嘎嘎地响个不停,零
部件哗啦啦地往下掉。
东西看了再多遍,也进不到脑子里去。
她有那么一瞬间为放弃那个送上门的保送机会而后悔,幸好只是一瞬间。
“张嘴。”
周蕊几乎是条件发射地张开嘴巴,一颗汁水丰润的糖渍番茄被微热的手指塞了进去,粗糙的指
腹划过嘴唇。
冰凉又酸甜,她寡淡了一两个月的味蕾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好吃吧?”裸着上半身的宋念宇系了条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碎花围裙,单手端着个巨大的
面碗,“昨儿晚上我扔冰箱的。”
他捏着嫣红的一点蹭着周蕊有些微苍白的唇,看着它变得水润。
周蕊刚要开口拒绝,“不”字还没说完,樱桃番茄已经塞进她的嘴巴。
“妹妹,说吧,晚上想吃点什么?”宋念宇极其自然地把蹭到周蕊嘴唇的拇指送到嘴里,吸吮
着沾染上的甘甜汁水。
周蕊不自在地错了错眼神。
“炸酱面吧,面还好消化点,菜码想吃什么?香椿爱吃吗……”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自己随便……”
“那可不行,你一个人在家我可不放心,”宋念宇跟回了自己家似的,鞋也不脱,往周蕊的床
上一躺。
“……我习惯了,没关系的。”
“那可不行,我这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往自己嘴里塞了个番茄,呲牙开乐,“既然拿
了钱,事儿就得办好了。”
只要你点点头,哥今晚就不走了。
“妹妹,哥先走了,你早点睡,书别看得太晚了。”
宋念宇收拾好厨房,两手都是水,他懒得找毛巾,直接在裤子大腿后头蹭了蹭。
周蕊没想到他会走,他从把自己接回家就一直在忙活,周蕊想插手都插不上。
她明明在自己家里,却更是误闯的。
周蕊始终都是局促的,从被宋念宇按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的那一刻。
“干什么活?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看书、好好准备高考,别的甭操心,有哥呢!”
那把椅子太舒服了,不是原来的。
“那破木椅子比你岁数都大吧?我早扔了。”
宋念宇拍了拍新换的这把,“网评最高的人体工学椅子,我试过了,可舒服了,对腰好。”
家里换了不少东西,修了更多,更像个家了,却让周蕊觉得陌生。
就这么走了?周蕊想不通,宋念宇也看出来了她的想不通。
“舍不得哥走,是吧?”
宋念宇把围裙摘下来揉成一团,往桌上一扔,弯腰凑近周蕊,脸上照例挂上了流氓混子的贱笑。
他之前经常这么笑,可现在配上他规规矩矩的打扮,怎么看怎么虚张声势。
“其实哥也舍不得你。”他两手按在老旧的写字台边儿上,正好把周蕊锁在手臂之间。
“我知道妹妹脸皮薄,这种事儿不好意思说。没事,只要你点点头……”
他的拇指抠着台面边缘已经磨到圆润的凹凸不平,低头笑了一下,竟然有点羞涩的意思在,“……哥今儿晚上就不走了。”
“还真在我这儿睡啊?”楼上大姐没好气地看着门外站着的宋念宇。
“嘿,杨依你这女人怎么回事?提上裤子不认人是吧?”
宋念宇跟进自己家似的,推开杨依,直奔客厅中央那张崭新的雾霾蓝长沙发。
他合身扑上去,好半天一动不动,然后突然翻了身,仰躺在上头,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上那盏坏了一个灯泡的吊灯。
“你可别忘了,你这沙发还是我买的。”
“不是你这……”杨依靠在门边,难以置信地看着宋念宇,又朝外看,她当然什么都没看见,只有没人的楼梯。
“真让蕊给撵出来了?不至于啊!”
“你这灯也太暗了,能调亮点吗?”宋念宇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暗?我可是做皮肉生意的,弄那么亮干嘛!暗点好,不该看见的都能装着没看见。”
“至理名言啊,”宋念宇冲她竖起了大拇指,“给你点赞!”
“德行!”杨依懒得搭理他,把门一摔进了洗手间。
“给,别睡一晚落了枕,到时候不好伺候……”
洗完澡的杨依裹着大浴巾、拎着枕头还没走到沙发边,就看到宋念宇紧张兮兮地把正在看的什么书往身后藏。
“欠肏了?没我陪着睡不着?”还此地无疑三百两地跟她调笑。
“是啊,逼痒得厉害呢!”杨依没好气地把枕头砸到他脸上,“藏什么呢黄书?你字认得全吗?”
“嘿,你怎么说话呢,我是流氓又不是文盲!”
“听着可真光彩啊!”她从桌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根烟,没让宋念宇。
宋念宇一个月前开始戒烟的,没说原因。
八成是为了周蕊,杨依根本就懒得问。
大灰狼爱上小白兔,索性不吃肉了,改吃草?
杨依可不觉得他能忍太久。
“看看。”杨依冲他伸出手,宋念宇皱眉想了一会,估摸是觉得她总会知道的,便从身下拽出来递了过去。
杨依没想到居然是高一的数学课文。
不是新的,应该是他特意淘换来的旧书,书页边角的空白地方都已经写满了。
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笔迹。
旧的很规整,新的却跟鬼画符似的,东倒西歪、乱七八糟。
杨依叼着烟努力辨认了半天,勉强认出了一串骂娘的话。
“你到底想干什么?”杨依觉得宋念宇有点太过了。
“不想干什么啊,怎么着?还不让人追求进步了是吧!”
宋念宇还是嬉皮笑脸,转着手里的中性笔。
完全没有一点不自在,就跟刚才那个藏书的人不是他似的。
杨依不说话,叼着烟,哗啦哗啦地翻着他那本已经翻厚的语文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