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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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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见浮生不若梦作者:seeter

第2节

风萧萧兮易水寒。

我慢慢地站起身来,拉了拉衣服,肃然看向柳五,柳王回我一个鼓励的眼神,我心中稍觉安慰:“帮我一个忙?”

柳五点点头。

“该我的遣散费,一分钱也不能少给。”

我跨出门。

长阶清冷如水,城市的灯光被疏离地挡在暗影里,天边一弯眉月如!,照见这繁华中的静默。

如果没有黑色轿车旁那抹怒气腾腾的身影,这该是多安宁的一刻。

我的头突然有些痛。在我的心里,我不以为我犯下十恶不赦的错。

可是,象这样一个习惯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凡事都以自我为中心的天之骄子,商界狂人,你如何期望他会懂得宽容和体谅?

这个世界,强者为王。

深吸了一口气,我缓缓走过去,在江上天三尺之外停住,真心地道歉:“对不起。不过江总您放心,我还什麽都没说。”

江上天瞪著我,突然冷笑了一下,吐出两个字:“上车。”

那笑容阴沈可怖,配上那两道做惯总裁,凌厉无匹的眼光,我!然觉得背上有些发寒,勉强笑道:“不了,我现在就向您辞职,立即回去收拾东西……”

“你、给、我、上、车。”

江上天从齿缝里迸出几个字,每个字都象是一把大锤,带著千钓的怒气,敲打在寂静的深夜里。

事态仿佛有些失控。我本能地退後一步,挤出笑容,试图缓和他的情绪:“江总,我建议您……”

话还没说完,我的手腕便象被铁圈箍住一样,落入了逼上来的江上天右掌中。

看不出这男人俊朗的外表下竟藏著这麽大的力气。我暗吃了一惊,预感到危险的迫近,再也笑不出来:“江总……”

“闭嘴。”

成功让我闭上嘴的不是这两个字,而是这两个字之後的举动。颈项上突如其来的一痛,我眼前一黑,立时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我已坐在车上,身前横过一条安全带,手脚却还自由。

灯光如飞向後掠去,车速不问也知极快。

偷眼看了一下身旁沈著脸开车的冷峻男子,我想开口却又不敢。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麽看起来象濒临爆发的火山,可我还是小心地不去点燃。

揉著手腕,我悄悄打量车门,见鬼,是微电脑操控的,无隙可乘。眼光转而瞄到江上天身上,或者,我亦可有样学样,将他打昏──

“我劝你不要试。”江上天明明没有看我,不知为何却象察觉了我心中所想,冷冷一笑,“或许你还不知道,我是空手道黑带。”

我倒吸一口凉气。此时此刻,说不紧张是假的,坐在奇怪的车上,开往不知名的地方,身边又是一个样样都比你强上百倍,心存报复的男人。

“江总,如果你要打我一顿,不用跑到那麽远的地方,只要你说一声,我决计不会呼救的。”我老老实实地看著他,“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看在我曾为你做牛做马的份上,离医院近一些。”

江上天只是冷笑,什麽话也不说,光影浮闪过他线条分明的侧脸,帅气而危险。

多优秀的一个男人,可惜心眼却太小了一点。

我不死心,还想努力自救。只是接下去无论我说什麽,怎样说,江上天都象是充耳不闻一样,理都不理。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我看花了眼,那唇角微微挑起的,竟象是得意而非愤怒。

海浪声声。

在月夜下的海滩散步,绝对是人生最浪漫的事之一。但如果是被人逼著下车,偶尔还踢上一脚,狼狈欲倒时,那情形实在与浪漫二字毫不搭调。

江上天在这种时候带我到荒无人迹的海边来干什麽?

我心中突然升起一个恐怖的念头:这男人,该不会是因为颜面无光,一怒之下欲杀我泄愤、弃入海底、毁尸灭迹吧?

一片乌云恰在此时掠过天际,遮住明月──月黑风高杀人夜。这算是上天给我的神示麽?

正在心慌意乱之间,身後沈声一喝:“站住。”

来了,图欲穷而匕欲现。

我站住,转身,脸上的笑容大概比哭还难看:“江总,不必为了我,而弄脏您的手吧?”

江上天分明一愣,随即大概看出我心中所想,面容似笑非笑,变得有几分古怪:“嗯,你说的倒也不错……好吧,你自行动手,我看著就行。”

这也太狠了吧?为了一点点的小事就想杀我,还要我自已动手?我纵然再会忍耐,再逆来顺受,也绝对做不到这麽伟大的地步。

头一抬,我瞪著江上天:“我绝不会自杀。”

“自杀?你很想不开麽?”江上天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淡淡看著我。

“你……你不是要杀我?”

“我为什麽要杀你?如果为了这点事就要杀人,我岂非还来不及埋尸体?”

看著江上天写满捉弄的眼神,我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觉得自已真象一个白痴。

“不过,”江上天向前迫了一步,气势之盛,压得我有些透不过气,“不杀你,不代表这件事就能这样算了。看在你曾给我做牛做马的份上,我给你两个选择,你自已挑。”

我回以疑问的眼神。

“一,你把衣服脱光,让我也看过,算是扯平;二,你跳到海里去,没我允许,不准上来。两条路,随你选。”

“有没有第三条路?”我机械地,不抱希望地问道。

“没有。”回答果然如我所料,坚定而冷酷,“还有,你最好快点,说不定我马上会改变主意,比如说要你到大街上裸奔什麽的。”

没有办法了。

我闭上眼,然後再睁开,缓缓地伸手扯开领带,弯腰脱下鞋。

再拉下外衣的拉链,瞟了一眼江上天,他正紧紧盯著我,或许是我的错觉,那双眸子好象更黝黑深沈了几分。

我蓦然对著他一笑,随手将外衣扔下:“帮我记著时间。说不定我可破吉尼斯世界纪录。”

说完,我以一种绝对称不上潇洒,但极其干脆的姿态,果断地扑入了海中。

9

初秋的海水微带一丝凉意,疏月清淡,为细碎的浪花镀上一层银辉。

能融入这样的美景,应是一种荣幸。无奈在水中浮沈了两三个时辰的我,实在再没有力气感恩。

江上天不知与我有何前世恩怨,今生大仇,竟悠然地点起烟,靠在车身上,冷眼瞧我在海中扑腾,一声不吭。

我已按著物理学所述原理,深吸气,放松肢体,尽可能自如地让身体比重等於水,就这样半沈不浮地,在波涛间起伏。只是人力终究敌不过天意,随著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我的体温连同力量,也一点一点地在海水中丧失。

看著岸上那似远还近的一点幽!红光,我突然明白,不到昏迷的前一刻,那男人不会放我上去。也或许,更直到死亡临近。

正如一只捉到老鼠的猫,不到老鼠挣扎够,不会吃。

今天的月色……好亮。亮到刺眼。

我淡淡地笑著,用力吸了口气,潜下了水底。冰冷绵密的海水,隔断了空气,隔断了世界,也隔断了……屈辱。

而真正能隔断一切的只有死亡。死亡,才是这个世间真正的、最後的公平。

肺中的氧气在缓慢而持续地消耗著,我有些头昏,胸口也开始发闷,该是上浮的时候了,可心却压制著肢体,不愿动作。

为什麽要上去?细想来,这世界,竟无一王浮生可恋之物。二十四载光阴湿冷仓促,该离去的都已离去。

心跳急剧加快,肺部象烧灼般的痛,死亡迫在眉梢。

答应我,替我看每一天的太阳。

人类求生的本能果然顽固。最後关头,我尘封已久的记忆硬生生被掀起,露出一角,一句话。

只这一句,我苦笑,挣扎,上浮。

我要那明天的阳光,还能照在我身上。

又或者,这只是我不愿死亡,所以找来别人的要求当借口。若一人真心想死,又怎会在乎别人怎麽认为。唉,人世间的事,又有什麽能真正说清。

勉力浮上水面的时候,江上天不知什麽时候已站到了海边,甚至浪花打湿他的裤管都不自知。

见到我,他似乎松了口气,却仍是冷笑:“就知道你不会甘心,定要玩出点花样来。这麽久不上来,是想装死骗我跳下去寻你罢?幸亏我早有防备。算了,今天就先饶过你,你上岸罢。”

我无力,也无意和他争辨。你见那满街的漠漠人群,又有谁能真正了解谁。

何况卑微的我,陌生的他。

湿漉漉地,疲倦地攀上堤岸,江上天稍动了动,好似要伸手来拉我,却又停住。

我也无暇理会,跌跌撞撞走过去,向衣服上一倒,再也不想动弹。水下的那段险死还生,已耗去我太多的体力。

那高贵的男人却跟了来,停在我身边,犹豫了一下,用脚踢了踢我:“起来,别装死。哪有那麽累。”

“不累。我只是想作月光浴。”

我尽力轻松地笑,声音一出口,却连自已也吓了一跳,又沙哑,又干涩,象张撕破的纸。

江上天冷哼了一声,不屑道:“真没用,这点小事都做不成。”说话间,人已蹲了下来,扳过我的脸,对住月光察看。

他制住我下巴的手甚是有力,我极不舒服,却也知道挣不脱,只得苦笑:“是,是。”

眼光无意间触及他的,却是一怔。江上天看著我的眸子为何如此奇怪?又似惊讶,又似震动,还似有些迷惑。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全身湿透,衣衫紧贴在身上,完全没了形状,头发也都根根滴水,胡乱向後拂著,看起来十有九成苍白若鬼,可,这应该不妨碍到他江大少、江总裁什麽事吧?为何要用这种仿似看蟑螂的眼光来看我?

那手指却沿著我的脸庞游走起来,划过颧骨,面颊,在唇角旁微一停留,又继续向下,经由咽喉滑向衬衣衣领,再一转,竟然解起我的衣衫扣子来。

靠,堂堂大总裁,说话不算话啊。明明我已遵约跳下了海,为何还耿耿於怀,非要看回来?男人这般小气,真正是无可救药。

“拜托讲点信用。”我忍耐,提醒他。

手指停了一下,又继续动作,或是海风吹多了,江上天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湿衣服不脱下会感冒,拧干再穿吧。”

我冷笑,江上天,你几时又会如此好心了?从一开始,你提拔我,给我加薪,扔无数的事给我做,不都是为了满足你江大少高高在上观察人生的好奇麽?可惜还没到最後一步我便已先辞职,很抱歉,你看不到赶我出去,沦落街头的那幕了。

“放手!”两个字我说来已隐带怒气。

“不放你又能怎样?”江氏语法,熟识的不可一世,无所顾忌,为所欲为。

我深吸口气,突然发难。左手格绕过他右肘臂,右手托住胁腰,双膝抵住他的髂髋,顺势一转一翻,一连串的动作迅捷无伦,转眼间,已将江上天四肢反制,面朝下紧压在沙滩上。为防他的异动,我的右肘更卡在他的颈间,令他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相信就算是李小龙在世,被这样的手法擒住,也只有认输的份。

我不想杀他。

所以接下来,我只是一脚将他的身子踢出去,直接滚落下海。

拾起地上的衣物,我径直向江上天的轿车走去,完全不理背後传来的浪花翻腾声。

“站住……你为什麽会武术?!”江上天夹在波涛里的声音,分不清是沮丧还是吃惊。

“我不会武。”想到就要离开这个令人头痛的家夥,我的心情不由大好。决定了,开他的车回去,立即收拾细软开路,另寻地方谋生。

“不会武怎可能制得住我?”

听出他语声中的愤怒、不解,以及还有一些分辨不清的复杂情绪,我大笑,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得如此开怀,如此爽快。拉开他的轿车车门,我回过身,斜睨著数丈外,犹在水中的男人:“我只会三招。三招从国术必杀技里化出的防身术。”

想起那个定要我将这三招练到滚瓜烂熟的人,我的笑容不由带了些苦涩:“对不起,江先生,游戏已然落幕,你的前猎物要先走一步,再见。”

“你以为你真能走得了麽?”

江上天从水里站了起来,浑身都已湿透,却仍掩不住那股阴鸷的眼神。一瞬间,他微月下的身影,竟是如水怪般森冷而慑人。

我弯了弯唇角,从容坐进车中,关上车门。

10

钥匙就插在车上,银色小巧,倒省去我扯开线板的麻烦。

却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以江上天滴水不漏的行事风格,又怎会如此大意。

踩下离合器,打火。

果然不响。确定操作无误,再试。仍静默。

试到第三次的时候,我长叹一声,放开手。江上天的身影已带著迫人的威势,沈沈地映在车窗上。

“能知道原因吗?”

“指纹。”江上天打开车门,一手撑住,答得简洁,“在厂家定制时,多装了个指纹鉴别器。”

刚才应该打昏他,采集指纹的。我原已够小心,却还是低估了他。

我苦笑,让出座位,向另一边车门跨下:“抱歉,将你车弄脏。”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我的上臂:“你要去哪里?”

他不肯就此放过我,早在意料之中。我抬眼望去,那高大男人的眸子在月色里炯然发亮,头发衣物虽湿,威仪却不曾稍损,反倒因那紧贴身线的湿衣,更衬出男儿三分魅惑。

此时若换我是女子,只怕仅这一眼,便已可心跳身软,行动不得。

可惜,我只一试验用的白鼠,空辜负了这月光。

“你想怎样,说吧。”既打不过,又逃不脱,连唯命是从的伪装都已撕破,我索性放松了,随意靠进坐椅深处。天意弄人,我为俎肉你为屠刀,请便吧。

江上天沈默了一下,坐进车内,盯著我,眼神复杂难懂:“你是谁?”充满威慑感的面庞迫近了几分,手指缓缓挑起我的额发,“你的头发是故意留长的,”再跳到我的唇上,指尖轻摩唇线,“胡子也是。”一手托起我的脸,“为什麽?”

气氛有些怪异,主题也已全然偏离。

我同样平静地回瞧著他,微微一笑:“我记得,法律保护个人隐私权。”

“我要你说。”江上天固执地道,惯用的命令式口气又一次展露无遗。

“如果不是太了解你的专横,我会觉得,你是爱上了我。”我紧紧地盯著江上天的眼睛,轻笑道,“只有爱上一个人,才会对他的一切感兴趣,不是吗?”

手指突然收回,灼热的呼吸也已远离。江上天坐正身子,恢复了冷冰冰的语气:“我只是在为我日後的安全担心。”

“哦?”我心中暗自好笑,越是骄傲自负的男人,越怕被人说及爱,江上天果然也不例外。面上却仍淡淡的,“你会安全的,我对你的命没兴趣。”

“以後就会有了。你身手不错,我要你做我24小时的贴身保镖。”

不容置疑的口气令我失笑:“我拒绝。”

“薪水由你开。”

好诱人的条件。我似乎看见无数的钞票在面前飞舞,美好得几乎教人无法拒绝。

可惜这世上的事,越是十全完好的,越容易是圈套。正如最美的花,总是有毒。

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闭起眼,叹道:“让我怎麽忍心拒绝……可还是要拒绝。”

“你倒底要什麽?”江上天的声音里已带了一丝怒气,“我甚至已不再计较你刚才的冒犯,你还在跟我讨价还价?”

和这样的人沟通真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我喃喃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你说什麽?”江上天没听清,瞪著我问道。

“没什麽。”我再次叹了口气,觉得这种对话费心费力,且无趣到底,“我怕死。保镖比保安可危险的多。”

“你不用现在急著答我。”江上天恢复商人谈判本能,“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你慢慢考虑。在这一个月中间,你还暂当你的保安,换取一日三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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