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这般聪颖通透,俞岱岩本该高兴,然而他的神色间竟不见欢喜唯有惋惜。“棋道是兵法亦是修心,旁人舍的是泽袍,你舍的却是自己。青书,你如今方才二十四岁,为何这般孤寒?”
宋青书闻言心中亦是惊跳不已,只强笑着道:“三叔,不过是局手谈……”
不等宋青书把话说完,俞岱岩却又摇头叹息,指着棋盘言道:“这局珍珑,除了原本的活子,你亦已做出一处活龙。如此苦心岂可轻废?可眼见处处掣肘,纵然是要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旁人也只会放弃原本活子,并非绞杀活龙。方才你做这活龙,将一旁活子连瞧三回,可见你心中早知破解之法偏又强求两全,之后心知不可为,便当机立断绞杀活龙为活子求存。三叔若是还不明白你的心意,岂非白长了这一双眼珠?”说到此处,俞岱岩不由又是一叹。“围棋九品,你已入神,正如你的剑法已是登峰造极。只是为何杭州归来,你的性子竟愈发孤寒?当真是登临绝顶便注定无法亲近旁枝吗?”
宋青书见俞岱岩这般为他愁苦,只觉心肠滚烫,当即说道:“三叔,侄儿心中自然是武当最要紧的。”
眼见自己的侄儿有时聪明绝顶有时又蠢地惊天动地,俞岱岩实是哭笑不得,只瞪他一眼,不满地道:“武当再要紧,若是后继无人又有什么滋味?凡事你得先保住了自己,才能保住武当!”
宋青书闻言却只是苦涩一笑,黯然道:“倘若保全了武当便不能保全自己……”
“岂有此理!”俞岱岩怒道,稍稍平了平心气,方才续道。“青书,天无绝人之路!行事切莫过于偏激,把自个的路走绝了。你是武当未来掌门,师门为了培养你煞费苦心,你保全自己亦是保全武当!”注意到宋青书满面迷茫地望着自己,俞岱岩亦是一阵无力,只拍着他的肩头温声劝道,“你再好好想想吧。”他这侄儿虽说平时骄纵,可却也自幼明事理识大体,身为武当首座处处身先士卒不吝自身,武当上下如今这般团结一心情比金坚,他功不可没。当时大伙只当他这般所为不负武当威名教养,如今想来却是把自个给陷了进去。青书这般轻忽自己,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岂不是永生永世都无法安心了?
宋青书还是想不明白,他以为三叔本该最挂心他与七叔之事,可结果他却只字不提,只喋喋不休地说他“孤寒”。棋盘如战场,倘若真有一日需要舍生取义,自然是由他牺牲最为便宜,如何算是孤寒?听到俞岱岩出言逐客,他也只迷迷糊糊地起身行了一礼,向外走去。尚未出门,耳边又听到俞岱岩忽然出声唤道:“青书!”
宋青书急忙转头回顾,只见俞岱岩面带忧色地望着他,问道:“你在杭州的时候,不曾做了什么罢?”
俞岱岩有此一问,宋青书不知为何竟是一阵心虚,隔了半晌方才轻轻摇头,低声回道:“解决了,三叔。七叔他明白的,你就放心罢。”
宋青书哪里明白,他此言一出,俞岱岩显然更加不能放心了!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眨眼清明已至。武当诸侠连同殷夫人、宋青书、殷融阳一起去祭拜张翠山夫妇。殷梨亭与张翠山情意最深,祭拜之后犹在张翠山的墓前唠唠叨叨地说着:“谢逊既是五哥义兄,便犹如我的义兄,梨亭纵使拼了性命也会保全于他。无忌孩儿武功了得,又是明教教主,纵使与五大派起了冲突想必也不会有人能伤他性命,五哥五嫂,你们且放宽心!”
殷梨亭话音方落,武当诸侠便已同声言道:“五弟五弟妹,你们安心,谢逊与无忌孩儿皆能平安!”武当七侠情同手足,当年五大派借祝寿之名逼上武当,张翠山为了朋友义气力保谢逊,武当诸侠不但没有半句怨言反而愿意并肩拼死,又发下宏誓大愿愿以十年之功做下百桩好事只求洗刷罪孽。如今张翠山夫妇身死多年,世间仅剩张无忌这一点骨血与谢逊这位义兄,武当诸侠虽也明知谢逊满手血腥,可为了与张翠山的兄弟情义,便是要他们跪地苦求,也是甘之如饴的。
祭过张翠山,宋远桥又领着宋青书一同来祭拜他的妻子文氏。宋远桥与文氏少年夫妻一向和睦,文氏辞世只遗下宋青书这一子,宋远桥父兼母职将他教养长大。如今宋青书出息能干,宋远桥见了文氏的墓碑虽说伤心怀念,却也是心中慰藉,自觉不曾辜负妻子的一片浓情厚爱。先行祭拜过妻子,宋远桥便招手要宋青书也上前祭拜。
宋青书见宋远桥唤他,急忙走上前来掀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耳边只听得宋远桥柔声言道:“儿子大了!师父说他的剑法已是极好,宋先生也说他学文有成,待这回解决了五弟义兄之事,便该着手给他找媳妇啦,我也总算是不负你临终所托。再过两年,便该让儿媳妇抱着孙子来见你了。”
宋远桥说地心满意足,可宋青书听在耳中不知为何心里翻来覆去想的尽是莫声谷。他们在太湖遇险,他早已许下誓言只要莫声谷脱险,他便斩断尘缘常伴青灯。如今莫声谷转危为安,他又岂能食言?只怕双亲所盼娶妻生子一事,他是终生都无法达成了。想到此处,宋青书心中更是伤怀,不由再度弓身又磕了三个响头。
宋远桥见宋青书这般情动,心中诧异,不由轻唤了一声:“青书?”
宋青书却只微微摇头,低声道:“我想妈妈了。”
宋远桥见他神色哀婉依恋,不禁哑然失笑,伸手轻抚着宋青书的发顶,又对着文氏的墓碑絮叨。“儿子长不大,七弟又凡事都自把自为,教人头痛!他已是而立之年,我与他几番提起婚事,他却总也顾左右而言他,只推说丐帮事务繁忙,半点不放在心上。七弟自幼与你最亲,你若是得闲,便托梦给他叮嘱他两句罢!”
莫声谷本是宋远桥一手带大,与亲子也并无不同。莫声谷离开武当去做丐帮帮主,宋远桥几乎每两个月都有一封书信寄往杭州,此事宋青书亦是心知肚明。如今听宋远桥言道莫声谷至今仍在推脱婚事,宋青书虽明知应与己无关,可却仍是做贼心虚面上发烧,在原地跪了许久方才在心底小声言道:妈妈,我……我也不想的。唉!你劝劝七叔,让他早些明白罢!
清明之后的第三日,宋青书将武当庶务转交宋远桥,跟随俞莲舟、殷梨亭二人一同启程前往少林。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三叔,累么?
三叔:鸡同鸭讲啊!
导演:你们只是价值观不同!
青书:…………
第149章屠狮大会
弹指间端阳正日已到,宋青书随俞莲舟、殷梨亭二人赶赴少林。只因屠狮大会的消息早已哄传武林,此时少林寺前殿后殿、左厢右厢,到处都挤满了各路英雄好汉。各路武林人物之中,有的与谢逊有仇,处心积虑的要杀之报仇雪恨;有的觊觎屠龙刀,痴心妄想夺得宝刀,成为武林至尊;有的是相互间有私人恩怨,要乘机作一了断;大多数却是为瞧热闹而来。前来相迎武当派的乃的少林的空智禅师,空闻方丈果然如上一世一般未曾现身。
不多时,张无忌率明教群豪现身,原本热闹非凡的广场内为之一静。一众武林人士见明教人强马壮各个对其侧目而视,显然心中忌惮不已。唯有武当派三人并未有所觉,注意到明教中人各个身穿白孝,便急忙上前见礼问询。
安庆一别,武当派中人与张无忌也有数月未见,此时再见张无忌竟是憔悴了不少,只是一双眼却是愈发深邃冷凝。听闻殷天正数日前与张无忌、杨逍二人联手破那金刚伏魔圈,最终油尽灯枯力竭而亡,俞莲舟与殷梨亭不由同声叹息,要去他灵前吊祭。张无忌与殷天正祖孙情深,又心知眼前这些武林中人乃是乌合之众不值一提,当下便将武当派三人引向了殷天正停灵的木棚。
俞莲舟等一同上前拈香祭拜,殷野王固然是呼天抢地大声嚎啕,便是冷傲如张无忌竟也热泪滚滚难以自抑。俞莲舟心知张无忌这数月来亲事被搅、义父陷落少林、外公身亡可谓是连遭打击,只抚着他的肩头温言宽慰:“无忌,生死有命。只要子孙安稳,你外公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便得心安了。”
张无忌随手拭去眼泪,低头称是。
却是俞莲舟见他神色凌厉,心下顿知以他的秉性绝不会轻饶了少林派与那三位与殷天正交手的渡字辈高僧。俞莲舟也知劝他不得,不由轻叹一声,转口道:“看少林派这架势,想必是要以武定胜负,无忌你……”张无忌这数月来屡番与各路武林人物交手,俞莲舟见他神色憔悴,唯恐他虚耗过甚步上殷天正后尘。
张无忌自然明白俞莲舟的意思,当即微微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只老老实实地言道:“那金刚伏魔圈十分了得,无忌一人难以抵挡,斗胆劳烦二师伯……”
张无忌话未说完,俞莲舟便已断然应道:“理所应当!”说着,他拍拍张无忌的肩头又道,“你义父与你爹爹有兄弟之谊,武当派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只是谢逊当年的确犯下累累血案,我等能倾力保他性命,却决然不能恃强凌弱阻止旁人向他寻仇。”
俞莲舟这番话说得明教上下皆是云里雾里,唯有张无忌眼明心亮当即舒心而笑,只道:“只要能救下义父,是非曲直无忌定然给众人一个公道!我义父虽说杀戮无数,可也不过是旁人手中的一把刀。要寻仇,也该寻那背后操刀之人!”
眼见张无忌如此灵醒,俞莲舟不禁与他相视而笑。两人尚未说话,耳边忽然听到外面的知客僧大声报道:“丐帮莫帮主,率领丐帮诸长老、诸弟子到。”
听闻莫声谷到步,众人同是一喜,急忙奔出,只见莫声谷率丐帮百来名弟子缓步进入广场。自莫声谷接手丐帮之后整顿帮务励精图治,又与海沙帮握手言和组建义军,在江湖中声势逼人,群雄谁也不敢轻视,大半站了起来。少林派的空智禅师此时也亲自迎了出去,与莫声谷见礼。
莫声谷生性爽直,也不耐烦虚应故事,只略略与空智寒暄过数句便已开门见山地言道:“丐帮此次前来并非为了谢逊,亦非觊觎屠龙刀,却是本帮前任史帮主的血仇需要料理一番,欲向少林派讨个说法。”
莫声谷此言一出,场上众人登时哗然。只见丐帮传功长老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敝帮史前帮主归隐已久,静居养病,数十年来不与江湖人士往还,不想竟遭少林高僧圆……”
传功长老话才说了半截,立在不远处的宋青书便听到一声细如蚊鸣的轻响,急忙大叫一声:“七叔,暗器!”
莫声谷当即跨前一步,将手中绿竹棒随手一拨。众人只听得“叮”地一声,便见着一枚细如牛毛长才寸许的钢针落在地上,阳光之下那钢针散发着幽蓝光芒,显然是淬了剧毒。莫声谷以绿竹棒点着那枚钢针,向空智冷声问道:“空智禅师,少林派这是准备杀人灭口么?”
空智闻言顿时满面通红,只大声言道:“各位英雄明鉴,我少林派决计不使这等阴狠的暗器。”
莫声谷亦知空智之言不虚,这等阴毒暗器,名门正派的少林派是决计不使的。然而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有人发暗器偷袭,无一人能予察觉,此事之怪,实是不可思议。若非师侄宋青书耳力过人,今日徐长老怕已横尸当场。想到此处,莫声谷又招手将宋青书叫至身侧,问道:“可曾听清这暗器是从何处发出?”
宋青书将目光一扫广场,当即伸手指向空智身后,沉声言道:“正是空智禅师身后人群。至于究竟是哪个动手,侄儿也不曾听清。”
徐长老险死还生,本已惊出了一身冷汗。如今听闻宋青书指证发这暗器的乃是少林弟子,更是怒火滔滔,即刻高声叫道:“杀害史帮主的凶手是谁,丐帮数万弟子无一不知。你们想杀人灭口吗?哼!哼!除非将天下丐帮弟子个个杀了,这个杀人的和尚,便是圆真……”
话未说完,又是“叮”地一声,莫声谷又打下了第二枚钢针。立在莫声谷身旁的宋青书身形一错,已然窜至达摩堂九僧身前,剑指左起第四名老僧凝声言道:“这位禅师,将暗器交出来罢!”
宋青书的身后,空智亦是难以置信地怒吼:“空如,原来是你!”
空如神色一动,忽然出手一扯腰带。只听得“嗡嗡”连响,他的僧袍处顷刻便被数十枚钢针扎出无数小孔。众人这才明白这暗器想必是被藏在了僧袍下以机括发射,是故空如两回出手大伙都不曾察觉。眼见这钢针铺天盖要将宋青书扎成筛子,群雄已是一声惊叫。宋青书却并不慌乱,抢步上前将手中长剑舞地水泼不进,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那细如牛毛多如牛毛的钢针竟如数被他挡了下来。不等空如再次出手,他又是刷刷刷连进三剑,他这三剑看似平平无奇,实则蕴含了武当剑的七八种变化,轻灵巧妙,威力无穷,不但将他藏在僧袍下的钢筒挑飞,更同时刺中他左右双肩,断他经脉废他手上武功。群雄见宋青书这等剑法造诣,竟将武功辈分俱不下于空闻、空智的空如击败,又忍不住轰然叫了声好。
宋青书却并未有半分得色,只见他一剑插入空如掌心,冷酷逼问:“圆真在哪里?”
空如手掌被刺穿,即刻惨叫一声,额上沁出了一头的冷汗。可听到宋青书问他圆真下落,他却冷哼一声,闭目不语。
“有骨气!”宋青书冷笑着道,又将手中长剑用力一旋。只见鲜血喷涌,空如的手掌心即刻被剜出一个血洞来。
十指连心,空如只疼地簌簌发抖。片刻后,他忽然把心一横,用力咬紧下颚。哪知,藏在牙缝里的剧毒未曾咬开,下颚便被宋青书出手卸下。只见宋青书又是一掌拍在他背心,空如心脉受创即刻喷出一口鲜血,这一掌打下不但数十年的苦功化为乌有,藏在口中的剧毒之物亦混着鲜血同时喷了出来。
宋青书下手这般狠辣,群雄又是齐声惊叫,耳边只听得宋青书以古井无波的冷漠口吻再度发问:“圆真在哪里?”
空如被折磨地死去活来,不由连声惨叫,那叫声之嘶哑凄惨群雄听着皆觉心中不忍,唯有以空智为首的少林弟子、宋青书、张无忌等人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宋青书蹲下身来,静静地望住空如,那平静又狠戾的眼神教人看着便觉不寒而栗。片刻后,他出手为空如接好下颚,缓缓言道:“空如禅师,你现在不说,将来再说也是吃亏。”
空如面无人色地望住宋青书,浑身震颤不休,好似被其吓破了胆。两人正相持不下,广场外忽然快步走进四名玄衣女尼,各执拂尘,朗声说道:“峨嵋派掌门周芷若,率领门下弟子,拜见少林寺空闻方丈。”
空智闻言只将手一挥,令道:“先将空如压下,容后好生审问。”说罢,便不动声色地向峨嵋派迎去。
峨嵋派这次光降少林,排场十足。群雄只见这峨嵋派众女侠自负身份,不同丐帮般自行来到广场,乃是直待空智率同群僧出迎,这才列队而进。待那八九十名身穿玄衣的女弟子走完,相距丈余,身穿青衫的峨嵋派掌门周芷若方才缓步而前。而在周芷若身后相隔数丈,又是二十余名身穿玄色长袍彬彬儒雅的男弟子。每名男弟子手中都提着一只木盒,或长或短。百余名峨嵋人众身上和手中均不带兵刃,兵器显然都盛在木盒之中。群雄心中暗赞:“峨嵋派甚是知礼,兵刃不露,那是敬重少林派之意了。”
周芷若与空智寒暄数句,来到木棚歇息,丐帮却又为了空如的去留与少林派争执起来。丐帮要将空如留下逼问圆真的下落,少林派却又道圆真早已不在寺内,空如乃是少林弟子应由少林派自行处置。双方正相持不下,曾在潜川镇与宋青书有一面之缘的司徒千钟忽然打断他们道:“今日天下英雄齐集少林,为的是这屠狮大会,丐帮与少林的恩怨暂且放在一旁罢!”司徒千钟言辞诙谐爽快,又爱以口舌惹祸,不但将这丐帮与少林的恩怨扯回谢逊身上,还很快就将场上一众武林人物全惹了个遍。
群雄皆当是他酒鬼胡言,不曾与他计较。唯独峨嵋派的静迦师太听不过耳,冷冷道:“你跟旁人说话胡言乱语,在峨嵋弟子跟前,可得给我规矩些。”
司徒千钟见静迦眉间带煞,也不欲与她争辩,只自斟一杯酒,笑道:“啧啧啧!好厉害的峨嵋派。常言道:好男不与女斗,好酒鬼不与尼姑斗!”举起酒杯,放到唇边。
他话音方落,突然间嗖嗖两响,破空之声极强,两枚小小念珠激射而至。司徒千钟尚未及反应,左侧里忽然射出一道水箭,迎面撞向那两枚念珠。那两枚念珠受此一击,即刻跌落在地。群雄只见两枚念珠的一端均延出一条点燃的引线,在地上的小水洼中滴溜溜转了数圈方才渐渐熄灭,空气中登时弥漫着一股硫黄的气味。群雄正不明所以,静迦又将扣在手中的第三枚念珠向司徒千钟的前胸射去。哪知这念珠方至半途,左侧里又飞出一只空茶杯,将那枚念珠直扣在了地上。群雄只听“砰”地一声,那只空茶杯登时被炸地粉碎,碎瓷四散飞溅虽未曾取司徒千钟性命,却是将他的脸颊刮出一道血痕。
静迦眼见三枚念珠均落空,心头骤然一惊,只涨红脸高声喝骂:“哪个不长眼的管峨嵋派的闲事?”
正在司徒千钟左侧木棚落座的宋青书漫不经心地展了展袖衣袖,走上前来,将地上那两枚念珠碾碎,负着手沉声言道:“班门弄斧!”
时隔许久,宋青书在桐城一战以“霹雳雷火弹”破敌一事早已人尽皆知,如今听闻宋青书说这一句,群雄俱是眉目松动,彼此交头接耳似对峨嵋派拾人牙慧有嘲讽之意。
静迦听之不忿,当即喝问:“武当派是要与我峨嵋派为敌了?”
宋青书扭头望了司徒千钟一眼,却见司徒千钟神色诡异地望着自己,想骂又骂不出口,想谢又拉不下脸皮,一时难受无比。宋青书也不理会他,只缓缓言道:“这位‘醉不死’司徒千钟不过口舌尖酸,心地却甚是仁厚。峨嵋派号称名门正派,行事这般狠毒,可对得起贵派祖师郭襄郭女侠?”
峨嵋派一众弟子听闻宋青书提到创派祖师的名讳,一齐站起身来对他怒目而视。静迦更是怒不可遏,两条长眉斜斜竖起,喝道:“本派祖师的名讳,岂是你随便叫的?”
宋青书却也不为所动,只朗声言道:“今日众人来这屠狮大会,虽说不是诗酒风流,调琴鼓瑟,论文联句,可也不是为了比试火药器械,肆意屠戮,毁人性命。峨嵋派身为武林门派不思以武功取胜,反而仰赖火药欺压群雄,未免贻笑大方。若是峨嵋派不改其志,青书不才,愿在战场上见真章!”宋青书此言一出,武林群雄又是同声喝彩。这话,明教教主张无忌也能说得,但唯有身为名门正派的宋青书说来才是吐气扬眉。
眼见宋青书将峨嵋派的气势压下,空智亦暗松了口气,急忙上前岔开话题,宣布了这屠狮大会的比武规则,并与群雄约定明日以武学修为定夺谢逊与屠龙刀的归属。
作者有话要说:
静迦:哪个不长眼的管峨嵋派的闲事?
青书:用我的火药,给过我专利费了么?
第150章情之一字
当晚,一众武林人物皆在少林安排的厢房内歇息。宋青书心中有事辗转反侧,干脆起来走走,不知不觉又回到了白日里曾呆过的广场。回想起上一世时正在此地为二叔重伤,他不由幽幽一叹。正自忡怔,阴影处忽然走出个人来。身材高大、样貌英武、龙行虎步,不是莫声谷却是谁?
宋青书一见是莫声谷出现,面上便是一阵发烫,默不作声地拱手一礼,便要退开去。
怎知他还未及离开,莫声谷便已开口唤道:“先别急着走,过来看看这火药。”
宋青书登时一愣,见到莫声谷掌心托着半枚今早被他碾碎的念珠,他下意识地辩白道:“不是我……”
莫声谷闻言不由诧异地望住宋青书微微挑眉,好似明白了什么。片刻后,他冷冷地回道:“只是这一次不是你。”
宋青书见莫声谷眉间生戾,再不敢多言只取过那半枚念珠放在鼻间一嗅,随即恭恭敬敬地答道:“配方对分量不对,这火药的威力并不大。”
莫声谷自然也知这火药的威力不大,否则何以今早只炸了一只茶杯?而他心中所虑者自然也不是峨嵋派,想到宋青书手上那份火药配方的真正威力,他不禁出手擒住宋青书的手腕,厉声质问:“这配方还有多少人知道?”
宋青书的手腕被抓地生疼却又不敢挣脱,只低眉顺眼地答道:“只有七叔、无忌与侄儿三人知晓,侄儿从未告之他人。”
“那就好!那就好!”莫声谷顿时松了口气。至于周掌门缘何得知该由张无忌处置,莫声谷并无意代劳。他松开五指,正要习惯性地拍拍宋青书的后背,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当即追问:“今日空闻方丈为何不曾现身?”以少林派空智的说法,空闻是得了急病不能出面,可显然这个说法莫声谷并不相信。
然而这个问题宋青书亦无法回答,只得老老实实地回道:“这个侄儿也不知情。”
莫声谷即刻扭头望了他一眼,奇道:“你不知情?”
宋青书微微闭上双目,无声一叹。“七叔,人皆有一死。死了,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莫声谷心下一跳,失声问道:“竟是今日?”
宋青书低低一笑,并未答话。
莫声谷思及他如今不过二十四岁,风华正茂大好前程,心中又是痛惜又是恼火,只恨声问道:“可曾后悔?”
宋青书朗声一笑,满是无所谓地言道:“不过成王败寇,何悔之有?如今从头来过,胜负尚未见分晓!”
这般大逆不道死不悔改的言辞,莫声谷本该怒气填膺,可他却只沉默地凝望宋青书许久,最终微微摇头。
事到如今,两人已是无话可说。可不知为何,竟是谁都不忍先行一步。正暗自踌躇,夜风中忽然遥遥传来第三人的声音。
“不知张教主深夜邀本座到此,所为何事?”
无意间撞上张无忌深夜邀约周芷若,莫声谷与宋青书这两师侄不知为何心头俱是一阵尴尬,极为默契地躲入了广场边的一处木棚之内。
不一会,两人便见着迤逦月光下,一男一女并肩踏月而来。一个神态冰冷清丽绝伦,一个冷傲高逸俊美无双,正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张无忌不曾答话,只负手望月,许久方道:“今日这火药你如何到手?”
听闻张无忌有此一问,周芷若不禁冷笑出声。“原来张教主是为了这个!这火药本座并不识得配制,自然是你教中弟子告知于我。至于是谁,就要看你张教主的神通了。”
张无忌一阵沉默,隔了一会才又道:“芷若,我外公已不幸仙逝。”
周芷若眉间丝毫不动,只冷冷淡淡地道:“殷老爷子一世英雄,可惜,可惜!”
周芷若这般阴阳怪气,张无忌却也毫不动怒,只缓缓言道:“外公仙逝原是为了救我义父,芷若,明日一战我必是要拔得头筹,望你勿与我相争。”张无忌读过原著,自然知道由他一个独斗金刚伏魔圈何等险恶,圆真也必定设下陷阱等他入毂。只是一来殷天正死于金刚伏魔圈,他誓要报仇,二来周芷若对谢逊心怀不轨,他更不敢将这救人的机会拱手让予她。
却是周芷若听张无忌句句不离谢逊,对她没有半句交代心中更是不快,只冷冷地道:“张教主莫不是不曾听清空智禅师所言?这谢逊与屠龙刀乃是艺高者得,明日只需张教主技压群雄,自然无人能与你相争。”
眼见自己的话被周芷若的软钉子一个个地碰了回来,张无忌亦是心淡,最终微微一叹,轻声言道:“芷若,峨嵋派以女子立派行走江湖殊为不易。有朝一日,你若是后悔,便来寻我罢。”
见张无忌至今都不曾对她说一句抱歉的话,待她却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包容,周芷若只觉阵阵心寒。眼前的男子,她似乎从未看透,也从不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甚至他对自己究竟是爱恋还是冷酷,她都已无法分清。想到此处,周芷若不禁泪盈于睫,硬声追问:“那日你悔婚而去,赵敏这般待你,你可曾后悔?”
便是冷眼旁观的莫声谷都能瞧得出来周芷若已然意动,只需张无忌柔声安抚两句,他们便可言归于好。怎知张无忌却始终如不动峰般,坚不可摧刚不可折,只一字一顿地缓缓言道:“义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如何都要救他,何来后悔?”
张无忌这般冷酷无情,周芷若不禁阵阵发颤。隔了半晌,她忽然深吸一口气,慢慢言道:“好!好!张教主既与谢逊父子情深,明日可要拿出本领,勿负你义父所望!”她这几句话语音清朗,犹如风动碎玉、水激寒冰,别有一份冷湛出尘。
话说到这份上,张无忌不由嘿然一声,竟也不理周芷若,径自大步离去。
周芷若不知所措地在原地站了一阵,扭头往反方向行去。
眼见周芷若越走越近,很快便要发觉他二人,宋青书只得硬着头皮先跳出来,无言地向周芷若躬身一礼。
周芷若眼见宋青书出现在此,登时面红耳赤尴尬不已,恨声道:“宋青书,你偷听?”
宋青书无辜地眨眨眼,淡然答道:“周掌门,此地乃是少林派并非峨嵋派,凡事总有先来后到。”
周芷若被堵地一窒,过了一会方咬牙道:“很是!”话音方落,她便自袖中抽出一条白蟒鞭向宋青书扫去。周芷若的这身法鞭法如风吹柳絮,水送浮萍,饶是莫声谷行走江湖多年,亦不曾见识,只觉她手中白蟒鞭犹如灵蛇吐信,进退腾挪,奇诡莫测。
怎知莫声谷暗自焦急,宋青书却是游刃有余,以太极剑与周芷若相斗二百余招亦不曾显露丝毫破绽。莫声谷亦是武当弟子,自然知道宋青书的这一手剑法吞吐开合、阴阳动静,种种师父往日指点教导的绝诣,武林高手毕生所盼望的用剑巅峰,他已悉数掌握从心所欲。武当武功讲究愈战愈强,时刻拖得越久,越有不败之望。眼见二百招一过,宋青书用剑愈发圆转自如,逐渐占据上风,莫声谷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莫声谷松下心绪,周芷若却是越打越是心惊肉跳。这套鞭法原是源自《九阴真经》,无论招式功法走的俱是奇诡轻灵的路子,周芷若苦练多时自信江湖中能与她一战的除了张三丰便唯有张无忌。怎知当真使来竟连宋青书也不是对手,且她每每出手,宋青书都好似能够猜到她所用招式抢占先机,教她进招愈发束手束脚。他二人交手本是切磋,并无性命相搏之意,然而二百招一过,周芷若自知内力不足,干脆狠下心来,手臂微一晃动,手中白蟒鞭便如灵蛇一般团团缠向宋青书,鞭头直击向其面门,显然是要取他性命。
宋青书见状,却是不退反进,一剑迎向那白蟒鞭圈起的圆圈之中。
眼见自己手中白蟒鞭将宋青书的右臂层层缠绕,周芷若不由一声冷笑,只需她稍一用劲便可将宋青书的一条手臂绞断。哪知她尚未及用劲,宋青书手中长剑亦已向她面门疾射而来。周芷若大吃一惊,裙底飞出一腿,即刻便将含光踢飞。然而只这片刻迟疑,宋青书已抓紧白蟒鞭,反向一抖,那鞭身竟有小半截又缠住了周芷若的手腕,将她扯了过来。
周芷若急忙放开鞭柄,飞身扑向宋青书,提起五指向他的头顶插落。此时周芷若中腹大开,是与宋青书同归于尽的打法。宋青书只需出一招劈山掌打她前胸,便可取她性命自保无虞。然而男女有别,宋青书亦不欲取她性命,只急退数步,肩头一抖,那条白蟒鞭自右臂游至左臂,犹如袖中飞蛇一般又反扑向周芷若右腕,将其手腕牢牢锁死。此时被周芷若踢飞的含光亦已落下,宋青书随手接入掌中,还剑入鞘,手握白蟒鞭紧紧缚住周芷若的手腕,冷声问道:“周掌门,还打吗?”
周芷若见自己连宋青书也不是对手,已是面无人色。隔了半晌,方才轻声问道:“为何不动手杀了我?”
宋青书闻言只是微微摇头,随手收回那条白蟒鞭团成一团扔还周芷若。“《九阴真经》博大精深,若是只学外家功法不练内功心法难免堕入邪道。周掌门身负振兴峨嵋的重任,凡事应当循序渐进,请勿自误。”这番话,宋青书上一世时也曾与周芷若提及,只是那时周芷若心心念念要在屠狮大会上扬名,半句也听不入耳。如今再劝,宋青书也不过是白提一句,心中实不曾盼望她会受教。
周芷若自知自己为了《九阴真经》冤枉宋青书只在不久之前,如今听闻宋青书这番劝解,不但对她毫无芥蒂,更是字字句句皆是金玉良言。她心中不由一阵莫名翻涌,只颤声问道:“你为何……宋青书……何苦……”
宋青书好似知道她要问什么,急忙退后两步,神色冷淡地道:“周掌门,无忌待你,原是一片真心。”
提及张无忌,周芷若又是一声冷笑,恨声道:“莫非天下男儿的真心只是如此?那可当真便宜地很了!”
听周芷若这般所言,宋青书却好似想起了什么,只是自失一笑。隔了一会,他方才缓缓言道:“周掌门,你既盼望丈夫铮铮铁骨顶天立地,那他便永远也不可能为了你伏低做小任打任骂。鱼与熊掌兼得,也未免太过贪心了。”
宋青书此言一出,周芷若登时若有所思,好似意动。隔了半晌,她方才醒过神来,顿觉羞不可抑,她本该大骂宋青书“无耻”,赏他一个巴掌扬长而去。可忍了许久,她竟只幽幽挤出一句:“你是他师兄,自然帮他说话。”
宋青书见周芷若有所松动,便是微微一笑,朗声道:“我若帮他说话,那便唯有一句。大丈夫何患无妻?”
“无耻!无耻!”周芷若只气得七窍生烟,无奈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终是掩面飞奔而去。
周芷若离开后不久,莫声谷便已自藏身的木棚中走了出来,望了宋青书片刻,方才叹道:“巧舌如簧。”顿了顿,又问。“你当真信无忌待她一片真心么?”
宋青书如何会信?上一世的张无忌忠厚老实,不知灵蛇岛真相,可也最终选择了赵敏。更何况这一世的张无忌耳聪目明心智坚定。只是既然这一世张无忌要天下不要美色,他要为了人望娶周芷若,周芷若自己又是情根深种难以自拔,宋青书又何苦介入其中?“不过是求仁得仁。”
“竟是这般冷酷无情!”莫声谷怒道,“不但张无忌如此,你也不遑多让!”
宋青书哑然失笑,只道:“七叔当初还怨我对周姑娘恋恋不舍,当真没出息。”莫声谷闻言即刻无言以对,耳边只听得宋青书音色冷淡而倦怠地低声言道,“上一世,我正是因她而死。这一世若仍要不计前嫌,帮她追求真爱,那才真是没出息。”
莫声谷心头一跳,忽而问道:“青书,你老实告诉我,你可曾恨过她?”
宋青书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道:“没有爱,何来恨?”
宋青书这般轻描淡写,莫声谷只觉阵阵心寒,半晌方咬牙道:“你可知,那日你在杭州说出上一世,我对你恨之入骨。”
宋青书眼也不眨一下,只道:“七叔慢慢便会淡忘了。如我,如周芷若,忘恩负义、绝情狠毒,根本就不值得。”
莫声谷心头巨恸,苦涩地道:“我竟不知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宋青书闻言,忽而扭头向莫声谷轻轻一笑,这一笑宛若雪落霜枝刀锋湮月,极冷、极狠。“七叔,我曾对芷若爱愈性命,不惜为她挡死;我也曾恨她入骨,甘愿与她同归于尽。只是,那又如何?”不能如何。痴迷爱恋,终究成灰,不过如此。
莫声谷沉默地望着宋青书缓缓远去,许久方才低声一叹,只在心头暗道:青书,你比周芷若聪明百倍,为何上一世死的那个人竟是你?你原是我自幼看着长大,不想你千般伶俐,一旦惹上情爱皆是笨拙。
作者有话要说:
青书:为什么每次女人跟张无忌吵架最后都来打我?赵敏这样,周芷若也这样?
导演:谁让你是炮灰男配呢?
青书:导演,我才是主角!你专业点好吧?
导演:宋少侠,这是你逼我的!我只好实话实说了!这一切只因为你还有一个属性——感动中国好gay蜜!
青书:…………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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