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夔看着君不羁离去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一直侍奉在旁的高朝恩听到他的叹气声,不由得说道:“陛下,老奴在一旁听着君将军这话虽然与世人观点大不同,但是颇有道理。君将军天赋奇才,每每发人新声,却不离中正之路,虽然免不了带着少年意气,但是但凡本性聪敏的人物,哪一个不骄傲,所以君将军有些心高气傲实属正常。说句实话,其实老奴觉得少年就要这么骄傲才好,看到这样的君将军,不由得让老奴想起陛下在君将军这个年纪的那段日子。”
赢夔叹道:“是呀,每每看到不羁,总让朕想起朕年轻的时候。他和朕当年很像,不是一般的像,是从骨子里的那种像。但是越这样,越让朕觉得遗憾,觉得惋惜,觉得……”赢夔忍不住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没有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跟随赢夔多年,高朝恩对他的所思所想基本上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虽然只是听了半截话,但是他却明白了赢夔话中的为未尽之意,只是他虽然得宠,但是他深知,有些事他这个宦官是可以议论的,而有些却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触碰的,反正赢夔话只说了一半,因此他装作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站在一边默不做声。
虽然有的时候,赢夔对高朝恩的这份小心不以为然,但是他也知道,高朝恩能留在他身边多年,并且成为他最信任的人之一,也正是因为他这份小心,所以了然而又无奈的看了高朝恩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君不羁从紫微殿出来,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接过小黄门递过来的斗笠和蓑衣,挥却他递过来的伞,戴笠披蓑走入雨中。出了皇城,他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转道去了长安县县衙。
因为下雨,办事的人少,长安县县衙这会儿很是清闲。听到君不羁冒雨前来,以长安县县令为首的一中官吏全都迎了出来。君不羁没有理会热情的长安县县令,直接询问户曹:“张大人,我再问一次,这些日子有没有一位从草原来的年轻女子?”
这么多人中,君不羁都不会理会,只肯和他说话,感受着同僚们投在身上的复杂目光,户曹不由得苦笑连连,若是可以,他情愿把这份“荣幸”分给别人。在君不羁充满了期待的炯炯目光压力下,他只觉得自己被看得头皮发麻,脸上露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答道:“没有呀。君大人,我一直都注意着呢,只是,只是……一直都没看到人。”
看着沉默不语的君不羁,户曹硬着头皮说道:“君大人,恕下官放肆,能不能请君大人告知一下你要找的这位姑娘的姓名?”对上君不羁看过来的目光,户曹心中也很是无奈。大凡世人在找人的时候,都会将所找之人的姓名报出来,以方便查找,但是君不羁这边并没有把名字告诉他,只是说是一位来自大漠草原的年轻女子,相貌标致,气宇超脱,身材窈窕修长,比一般女子都要高挑,有七尺三寸有余,还说只要见过她,就会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原本户曹觉得君不羁这边描述得比较详细,只要他这边多加注意,就算没有名字也没关系。毕竟虽然大雍的民风比较开放,女子的名字虽不至于完全不能外传,但是能少让人知道还是少让人知道的好。特别是那些世家门阀,在这方面更加讲究一点,世人欣羡世家门阀,常以他们的行事方式为榜样加以学习。所以户曹以为君不羁没有告诉他贺兰玥的名字是向世家学习,并没有想到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这女子的姓名上头去。但是,不说君府的管家文叔几乎天天派人来询问,就连君不羁都亲自跑来县衙两趟,户曹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要是有个名字更好查找一点,因此在君不羁这次过来的时候,乍着胆子问了出来。
虽然贺兰玥告诉过君不羁他们她的名字,但是当时在场的人都看到了她的小动作,知道她的名字是临时诌出来的,并没有把她这个名字当真。因此君不羁其实根本不知道贺兰玥会以什么名字来长安。面对户曹的询问,他踌躇了片刻,想到贺兰玥面对名字被郭图他们指责的时候,理直气壮的模样,迟疑道:“她大概,大概……姓贺兰,名字是贺兰玥。”说完之后,补了一句,“我也不是很确定。”
“呃……”户曹听了他的话,顿时愣在了那里,目瞪口呆的看着君不羁。这才明白,原来不是君不羁不告诉他,他要找的女子的名字,而是他不知道人家的姓名。想到这阵子自己被君府派来的人频频询问的遭遇和所承认的压力,户曹在心中忍不住腹诽,既然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想来交情一般,那你又如何确定对方一定会来长安?如果对方根本没来,你跑到这里逼迫我算是怎么回事?我又不可能给你来个“大变活人”。转而想到,那女子她要是一天不来,自己恐怕还要遭受很长时间的“骚扰”,继续过这种糟心的日子,因此不由得盼着这人赶快来长安起来。
吐槽归吐槽,户曹面上却不露半分,点头哈腰,忙不迭的对着君不羁下着保证:“名字是‘贺兰玥’,是吗?好的,君大人,等这位贺兰姑娘一来,我马上就派人通知府上。”
君不羁视线从户曹身上扫过,没有说话,转身走出长安县县衙,一步一顿的走下县衙门口的石台,伸出手去接从天上落下来的秋雨。他看着雨水落在手中,汇集在手掌心中,然后从指缝和手掌边上滑落在地,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秋霖脉脉,天凉了。
见君不羁离开,以长安县县令为首的一众官吏全都不由自主的出了一口长气,相互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散了去。长安县县丞沈子行因为变天有点着凉以至于脾胃不舒服,在君不羁来的时候,正好去了厕所。等他方便完回来,恰好正是众人准备散开,回各自的屋子的时候,他心中纳闷,伸手拦住一名小吏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大家怎么都从屋里跑出来聚到院子里?为什么这会儿又散开了?”
那小吏答道:“刚才中书舍人君大人跑来户曹大人这里找人。他来了,大家当然要从屋里出来迎他。这会儿人走了,自然大家也就散了呗。”
“找人?”沈子行想到上次在县衙门口碰到君不羁那次,似乎他那回也是来找户曹,来找人来的,因而问道:“君大人要找的是什么人?”
那小吏似乎挺看不起像君不羁这样依靠裙带关系而当了高官的,更何况,刚才君不羁来找人,他要找的是个女子,却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自然免不了让人想歪。他撇了撇嘴,满眼不屑的说道:“还能找什么人,当然是女人了。像他这种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每天不务正业,除了知道在女人身上下功夫还会什么!”说完,也不理会沈子行,转身自顾走了。
君不羁回到自家,文叔从府里迎了出来,笑道:“少爷回来了。”看着君不羁虽然身上穿蓑戴笠,但是下半身衣服从膝下起,到脚面,不仅被打湿,而且上面还有不少泥点。如果他是从皇宫里出来,直接回来,怎么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因此忍不住问道:“少爷这是去了哪里,怎么弄成这样?”一面说,一面招呼丫头们赶紧拿来干净的衣服和鞋袜过来。
“哦,我去了一趟长安县县衙。”君不羁神色淡淡的说道,坐在榻上,先换过鞋子和袜子,然后才开始换衣服。
文叔闻言怔了一下,对君不羁对贺兰玥的心思他虽然看在了眼底,但是他并没有太过在意。在他看来,君不羁少年慕艾,没个长性,很快就会把贺兰玥给忘了,可是没想到从大漠都回来这么长时间了,君不羁对贺兰玥却一直牵肠挂肚,只是很可惜,他这边襄王有心,那边神女却似乎无心。不忍心看着君不羁这样下去,文叔忍不住说道:“少爷,我们在大漠里遇到的贺兰姑娘虽然和你有过来长安的约定,但是都这么长时间了,一直都没有她的消息,想来她是不会来了……”
“文叔,我有点累了,我想休息一会儿!”君不羁面带不耐,非常干脆的开口打断他,说完也不理会文叔,径自起身去了里间。从长安县县衙满心失望的回到家中的他,这个时候根本不想听这些话,哪怕它很有可能是实话,但是他真的不想再承受一次打击了。
文叔看着君不羁失去了往日似乎有着无尽的生气,有些疲累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自嘲的笑了一下。作为看着君不羁长大的他,这是君不羁第一次粗暴的打断他的话,扫他的脸。想到自从在草原上遇到贺兰玥以来,似乎君不羁因为她,打破了很多惯例,有了很多以往都不会有的“第一次”。这样下去,文叔很是担心,担心如果贺兰玥没来长安,君不羁会再跑一趟草原,将她找出来,抓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