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九三八年九月,日军第二次攻陷平陵县城后,开始向着广大的鲁西北农村地区蚕食。由于一些民团性质的地方武装长期形成闭关自守的旧传统陋习,使得他们各据一方,相互倾轧。再加上gm党右派从中作梗煽动,致使我八路军正规部队很难在广大农村有效开展工作,抗日形势变得异常严峻。故事在这种背景下开始了。
一
英莲和秀前脚刚刚从村东头逃出,鬼子就从西面进了东寨村。
这是一年的初冬时节,地里已看不见庄稼,光秃秃的一片。大路上、田野里到处是跑荒的人们。孩子的哭闹声,大人们的喊嚷声在这空旷的田野上空相互交织着响成一片。一些上了年岁的老人气喘吁吁地干脆坐在地上,任晚辈们怎样地撕扯喊叫,就是不挪地方。大家仿佛感到,世界末日到了。
英莲和秀夹杂在人们的中间,一路跑跑停停。英莲一身的男装打扮,黑布鞋,深蓝色的裤子,上身是父亲的一件破羊皮袄,头上戴着一顶旧毡帽,再加上她那高挑的身型,让人一下子很难分辨出是男是女。和英莲相比,秀就有了明显的不同,七寸的金莲上面扎着绑腿,紫红色小白碎花棉袄,白衬的脸庞略施了点淡淡的粉妆,寒风不时地吹起那条裹在头上的杏黄色围巾,后脑勺上露出婚后女人才特有的发髻。
英莲上午就听说日本人要来,她先是跑到对门秀的家里,把这一消息告诉了秀,并让她早做准备,在日本人到来之前,提前逃走。因为她早就听说日本鬼子在对待年轻女人方面就是一些禽兽。秀听说后还不屑地用眼角扫了扫英莲,尽管英莲很热情的嫂子长嫂子短地叫着,但秀似乎并不领情,在冷冷的丢下一句“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这句话后,自顾自地忙着手里的针线活。英莲悻悻地离开秀的屋子,回到自己的家中。她已顾不上那么多,想收拾收拾,做好逃走的准备。并且还答应过她的志刚哥,一定照顾好嫂子秀。
英莲和志刚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小时候村子里有伙伴们欺负英莲时,都是志刚出面护着。英莲家是远近闻名的富裕户,等英莲长到十几岁时,父亲就把她送到县城里读书。村子离县城只有几里的路程,英莲放学回家后就会跑到对门志刚哥家里玩耍。一到周末,两人更是形影不离。英莲教志刚识字,志刚带英莲下地干农活。直到周一开学,英莲才在父亲训斥下怏怏不乐地去上学。
英莲的父亲始终看不上只和一个瞎眼母亲一起生活的志刚一家。为了让女儿躲开志刚,英莲完小刚毕业,父亲就把她送到北平,依靠亲戚的关照,进了北平的一所女子中学读书。志刚呢,他也明知和英莲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事,但他还是苦恼了很长时间。一开始收到英莲来信,志刚还及时回,虽然字认的不多,但也能歪七竖八地把意思表达全面。后来让英莲的父亲知道这件事后,找了个机会狠狠地羞辱了志刚一顿,知趣的志刚就再也没和英莲进行联系。再后来,英莲的父亲搬到了城里,只是偶尔回到村子里来住些日子。这样,志刚和英莲也就彻底失去了联系。据说,英莲在北平只安心读了一年书,后来经常参加一些罢课、游行等激进活动,这让在县城的父亲听说后暴跳如雷,大骂英莲不守规矩。但面对远在北平的女儿,父亲有些鞭长莫及。
志刚先是在县里的保安团呆了多半年,后来觉得没有意思,就辞掉了保安团的工作回到家中,但整天和一些舞刀弄枪的人一起,早出晚归,让他那身体越来越差的瞎眼老娘很不放心。因此,就托了媒人在县城以西土桥一带给志刚找了个小户人家的女儿——秀,寻思着只要志刚一结婚就能拴拄心,不再东奔西跑的,安安稳稳的待在家里过日子。就这样,志刚望着在炕上已病入膏肓的母亲,欣然答应了这门亲事。就在秀过门没一个月,志刚妈便离开了人世。
接下来时间没过多久,英莲突然回来了。据她自己讲,英莲在女子学校毕业后,到了京郊附近的一所小学教书,日本人进来后,学校解散了,她就回到了老家。
秀虽然不识字,但起初看到洋学生打扮的英莲还是觉得很亲热。但不几天,村子里的风言风语就传进了秀的耳朵里。她知道了英莲和她的男人过去的一些情况之后,对英莲就不那么热情了,甚至是冷言冷语的。而英莲呢,也往往很是尴尬。志刚更是不知说什么好,面对这种情况,也只是冲英莲苦笑一下。
就在前几天的一个晚上,志刚风风火火地敲开了英莲的门,英莲自己在家,她的父亲住在县城没有回来。
“英莲,日本鬼子最近可能就要打过来了,平陵县城怕是保不住了,我要随部队转移,等我走后你自己要多注意一些身体。”说完这之后,他又继续说:“你嫂子秀没有文化,有些事你千万不要在意,我不在的日子,麻烦你给照料着点。日本人如果真要来咱们东寨村,你和秀该躲的尽量要躲一下,日本人最他妈的不是东西了。”说到这里,志刚咬了一下牙。
“志刚哥,你放心走吧,我会照顾好嫂子的。”说着,她看了一眼志刚脚上穿的那双布鞋,发现两个脚趾已露在了外面。志刚发现了这一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等一下,我看看父亲的鞋子你穿……”话没有说完,只听胡同里传来了响动,
“来不及了英莲,我走了,你要保重,万一有什么事,你到宁津附近的黄集一带找我。”说完,志刚快步走出了大门,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天,英莲就到志刚哥的家里来看秀,当她打开秀的房门时,看到秀两眼哭得像个铃铛。秀一看是英莲来了,立马就变了脸色:“你还到家里来干吗,我男人丢下我们不管,也让你给哄骗走了,这下你死心了吧。”
英莲一听这话,就知道秀还在深深地误会着她。就说:“嫂子,你真误会我们了,志刚哥走一定是有紧急事,日本人马上要打过来了,你要相信我们。”“哼,相信你——们?”秀故意拉长了音调,然后又抽泣了起来。
英莲一看这个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了一句:“嫂子,志刚哥不在家,你要保重身体,并且要提前做好准备,一旦日本人打进来,我们随时要逃走才行,否则你我都很危险的。”
“要走你走吧,我是不走了,反正这一辈子我也没个好。”英莲一看秀这个样子,不好再说什么,就退出了大门。
回到家里的英莲这几天总是静不下心来,一想起志刚哥脚上那双露着脚趾的鞋子就有些心疼。她自己不会做,于是抽了个时间去了一趟县城,给志刚买了双新鞋,然后顺便看了看爹娘,母亲劝她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老实在家呆着不要四处跑。可英莲最烦父母亲的不停唠叨,也没在家吃饭,谎称有事就匆忙离开了那个在县城的家返回到东寨村。她心里清楚,在东寨村,她有她的任务做。
夜幕降临,英莲的家里时常有客人光顾,他们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村子里的人很难发现。对门秀的家里,一黑天就早早地把大门关上,一个人坐在煤油灯下,不停地长吁短叹,总觉得自己的命比别人苦,因而常常是茶饭不思。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几天,人就瘦了一圈。
根据英莲得到的可靠消息,鬼子下午就有可能到达东寨村,来到后究竟要干什么,谁也不清楚。因此英莲主动告诉大家,年轻点儿的,无论男女,尽量躲一躲。原因嘛,大家都明白。于是,英莲细心安排好乡亲们有序撤离,鬼子是由西向东的方向过来的,要求大家要往东奔,能投亲的投亲,能访友的访友,一定要躲过这一阵子,看看形势的发展再说。
英莲上午在家,找出父亲过去穿过的几件旧衣服,有的扣子不全了,就两件凑一件。把修补好的衣服和那双鞋子一起包在了一个小包袱里面。她还特意味自己准备了一套男装。她意识到,像她这个年龄的女人,穿戴得越邋遢,安全系数就越高。准备完衣服后,她又在锅里烙了两张饼,一同放在包袱里。收拾完后,她向屋子四周扫视了一圈,发现刚才修补衣服时用的一把剪刀,还静静地躺在床头的柜子上面。她思忖了片刻,然后把它也放在了包袱内衣服的夹层中间。
午后两点时分,东寨村的大街上开始有人走动了,接下来就是跑动,并且响动也越来越大,英莲意识到,她也该走了。于是,她拿起那只包袱进了秀家的大门。推开屋门后,发现秀正对着门口发呆,面色憔悴,头发散乱的披在头上。看到英莲进门,也没有抬头看看,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嫂子,我不是上午就和你说了吗,你怎么还没准备啊,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你也没听到吗。收拾一下东西,赶快走,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