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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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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告白作者:简柚

第53节

过世的是柳远道,葬礼很隆重,隆重里又带着凄清:他的独生女儿多年前就不在了,妻子也早撒手人寰,柳远道膝下无子,唯有一个“半子”就是顾海生。

于是顾海生就成了柳家主持葬礼的人,他穿着黑衣,和柳家的那些子侄一同接受外界的吊唁,甚至在大家看来,他才是柳远道的接班人,柳远道临终前两个月,顾海生始终伴随身边,老头谁也不肯见,连亲侄子都轰到一边儿去,他只肯让顾海生到近前说话。

有人在私底下悄声说,谁能想到当初一介孤儿,竟能走到如今?苏家自不必提,手中掌握瀛海,又得到柳家承认,往后顾海生只会继承柳远道的位置,成为一方不可忽视的力量。

也有人说什么叫一介孤儿啊?当年顾御风也是身居高位之人,顾家也是名门,顾海生不是无根无基冒出来的,人好歹也是个二世祖。

还有人说算了吧,顾御风死得那么早,没给儿子留下一星半点儿的支撑,如今的局面都是顾海生自己赚来的,和他老子没半点关系,那些二世祖不能和顾海生比。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葬礼成了八卦会,尤其当大家看见苏誉出现在葬礼上时,这八卦就成了五香花生米,嚼得更带劲儿了。

苏誉前来吊唁,倒不是因为他父亲,而是为他外公。宗克己当年在位之时,和柳远道打过一些交道,两个人都深知,对方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真要得罪了,对自己这边百害而无一利,因此也尽量避免损伤交情。

如今宗克己虽已糊涂,账面上的交情却还在,苏誉自然就得代替他,到柳家来上一炷香。

葬礼那天,滂沱大雨。

苏誉站在不起眼的靠窗角落,望着和来宾应酬的顾海生,他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起了一些变化。

他变得冷而且硬。

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看来,顾海生是因为岳父的过世而哀伤,所以话语很少,语气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和热忱,但苏誉明白,不是的。

顾海生和柳远道没那么深的感情,他的冷漠是源自自身。

苏誉遥遥望着顾海生的背影,窗外透过的雨幕微光,照在那身缁衣之上,显出坚/挺而冰冷的弧度。

……像一把黑色弯刀。

苏誉不由轻轻喟叹,失了刀鞘,锋利终究还是掩藏不住了。

苏麒走过来,他看看堂弟:“这段时间没来和你道谢。多谢你把海生劝回瀛海。”

苏誉从鼻子里笑了一声:“不用谢。其实我也不清楚,这对你们瀛海而言,是幸运还是不幸。”

苏麒转头看了看顾海生:“他能回来就好,其余的,往后慢慢再弥补。”

苏誉一听,更笑起来:“弥补?你真以为豆腐是个随随便便就能替代的人物?啧啧,我精挑细选,用心培养了七年的酒童,被你说得像机床上的轴承。”

苏麒仔细端详他:“真没得替?”

苏誉懒懒抱着胳膊:“别做梦了,那样的人没有第二个,说点不顾脸面的话,你就是在床上都挑不出那么好的。”

“那你呢?”苏麒又追问,“现下不就是个空缺?为什么不赶紧填上去?”

苏誉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天天撮合我跟他!这不股权已经给你们了么!”

苏麒不由笑起来,他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不赶紧填上,万一再来新的怎么办?我好歹是你哥呀。”

苏誉翻了个白眼:“谢谢了,这种空我填不上。”

他望了望顾海生,又怅然道:“放心,他已经不会再爱任何人了,现在这个人的心里,只有恨。”

那天他从葬礼回来,一到店里,刚坐下没一会儿,岳龄敲门进来。

“有事?”苏誉问。

岳龄脸上的神色古怪,好像张口很难,但又不得不张口的样子。

他低着头,走到苏誉的办公桌前,吞吞吐吐好半天,才道:“经理,我想……预支下个月的薪水。”

苏誉一怔:“你没钱了啊?”

“嗯……算是吧,遇上点为难的事。”岳龄更加吞吐,眼神闪烁。

苏誉好奇,压低声音,探身问:“和泉子有关?”

岳龄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和他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事。”

“可你怎么会缺钱呢?”苏誉笑起来,他摇头道,“我可不信。”

“经理……”

苏誉笑看他:“该不会是拿去赌博吧?岳龄,那我可不会给你的哦!”

“我没赌博!”岳龄的脸都涨红了,他憋了好半天,才道,“某人,遇到了为难的事,找我借钱,就这。”

苏誉一怔:“某人?哪个某人?”

岳龄看着他,脸上神色愈发尴尬,他低声道:“这个某人……不让我和你说。他说,他是真的为难了,才向我开口的,他不希望你知道这件事。”

苏誉怔怔看着他,忽然,他听懂了。

他迅速拿过支票簿,签了个数字递给岳龄,然后淡淡道:“用不着预支下月薪水。这笔钱算我的。”

“可是经理……”

“你不和他说不就行了么?”苏誉平静地打断他,“还有,往后再遇到这种事,直接找我拿钱,别废话。”

岳龄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等他出去了,苏誉呆呆坐了一会儿,他这才拉开抽屉。

屉子里有个锦盒,里面放着一枚戒指。

是他和布丁结婚的戒指,后来苏誉没再戴,取下来一直放在屉子里,只是他时常会打开来看。

他和布丁分手也有半年了,然而这期间,苏誉没听见关于布丁的任何消息。

也许是因为,他没有刻意去打听,也许就算有知晓情况的酒童,也没谁告诉他,就像今天岳龄这样。

曾经顾海生问他,为什么他们四个会落到如今这一步,豆腐临走时也说,如果时间能倒流该多好……

但时间不会倒流,他们伤害了最不该伤害的人,以至于不得不在爱的国度流离失所,这错误,是他们四个集体犯下的。

转眼又是一年,这一年充满了种种是非,发生了各种突变,偏偏在尾声却变得平和淡然。

圣诞节的时候,独眼杰克照例搞得很隆重,客人来得比往年都多,有说有笑,热闹的声浪简直要把屋顶给掀翻。

苏誉照例给每个酒童都送了礼物,几乎每一样礼物都价值不菲,不是名表就是昂贵的丝织领带什么的……小寇抓着他的巴宝莉皮带嗷嗷叫,苏誉甚至连他喜欢什么样的款式颜色都猜到了。

泉子的那个小徒弟小井说,咱经理真是个大土豪!

泉子笑道:“豪就豪吧,哪儿土了?而且你是第一年进店,所以觉得稀罕,经理从来都这样的。”

岳龄感慨:“钱是一方面,关键是有这份心。这不是谁都能办到的。换了别家店,酒童的名字叫不叫得全,还是个问题呢。”

小寇却轻轻叹了口气:“你们知道,发完圣诞礼物的圣诞老人最后会怎么样?一个人回家,到家,还是一个人。”

这话,说得酒童们全都默然不语。

平安夜那晚打烊很迟,直至夜里两点多了,客人们才意兴阑珊的离去,苏誉正要关门,却有人推门进来。

“打烊了。”苏誉皱着眉头盯着进来的男人。

苏麒笑了笑:“我又不是客。”

“快两点了。”

“我看你也睡不着。”苏麒不在意地说着,脱下大衣,径自往吧台走,“正好陪我喝酒。”

苏誉气不打一处来:“大半夜的叫我陪你喝酒?还有,你上回的账单还赊着呢!”

“唉,那么小气……反正明天周末,我又不上班。”

苏誉骂骂咧咧拉下卷帘门:“你不上班我还要上班呢!你说你个直男,天天往同性恋夜店跑什么?”

苏麒不介意地笑起来:“所以我这个点才过来嘛,免得你为难。”

泉子还在酒吧里收拾器皿,一见苏麒,就放下手里的杯子走过来:“苏总,想喝点什么?”

苏誉一听更怒:“这都几点了!你还叫他喝!”

泉子笑起来:“经理,客人坐在吧台前,难道我还把人赶走不成?”

苏麒点点头:“这才叫敬业。来杯长岛冰茶。”

苏誉走过来,他挨着苏麒坐下来,悻悻道:“喝这么烈的酒,呆会儿醉了怎么回家?”

“那就在你这儿睡一晚呗。”苏麒说,“反正楼上那么多空房,找个沙发给我就行。”

苏誉嘲讽地笑起来:“我这儿都是弯的,你睡我店里,不怕清白难保?”

苏麒嗐了一声:“不是我吹,你那些小伙子可打不过我。”

他一指泉子:“就他这样的,我一拳能撂下三个!”

泉子也笑:“苏总您放心,我们弯男也是有捡择的,不会添到碗里就是菜。”

苏麒对苏誉啧啧道:“像你,都是一副伶牙俐齿。”

苏誉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大半夜的跑来纯聊天?我可没那力气奉陪。”

“唉,陪你哥坐一会儿又怕什么?”苏麒睁着疲惫的眼睛道,“我从早上七点一直加班到夜里十一点也没觉得累。”

苏誉找泉子要了杯矿泉水,他看看苏麒:“用不着那么拼吧?不怕过劳死?”

苏麒轻轻叹了口气:“拜你所赐——不,确切地说,是拜你唤醒的那头野兽所赐。”

大门关上,大灯也都关闭了,只有吧台这一圈融融的明亮,像一泓暖暖的湖水,在寂静的冬夜闪着橙色的光。

苏誉和苏麒并排坐在吧台前,泉子在他们稍远的地方,低头点着器皿的个数,检查着杯子的情况。

“怎么了?出大事了?”苏誉幸灾乐祸瞧着苏麒,“不然你不能往我这儿跑。”

苏麒点点头:“确实有些事,不过说来,应该是向你通报结果。”

“啥结果?”

“三个月前,瀛海董事局出了一次大风波。”苏麒说,“十一个董事——加上林粵过世后增补的那个——一致反对顾海生,甚至有人要求他递交辞呈。”

苏誉一怔:“是么?有这么严重?那家伙干了啥丧心病狂的事情了?”

“丧心病狂啊……也差不多了。起因是海生想让瀛海上马一个项目,但项目太大,风险太高,他这样做,等于是把瀛海整个儿押出去。”

苏誉点点头:“哦,明白了,所以董事局炸了窝。那你呢?反对还是赞成?”

苏麒揉了揉眼窝,他哑声道:“我没反对也没赞成。我知道海生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熟悉地产,我也不和你细说了,总之这个项目很大,人家都吞不下,只有瀛海有这个能力,一旦成功,可以给瀛海奠下五十年的基石,而且错过良机,往后就再没了。可是一旦失败,瀛海恐怕再也缓不过气来,会从如今的一流跌到二流。那甚至都不是我们这十几个人倾家荡产能够弥补的。”

苏誉笑起来:“然后呢?上没上?”

“上了。”苏麒长叹了口气,“可你都不知道是怎么上的!许诺、讹诈、拉拢、离间……丑事做尽,他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苏誉吃了一惊,他放下杯子,扭过头望着苏麒:“等等!你是说……顾海生?”

苏麒哑声一笑:“除了他,我还能说谁?”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回想起这三个月来的甚嚣尘上,苏麒至今仍觉得不可置信。

为了让那个项目上马,顾海生把他以前从没做过的事情,统统做了一遍:密谈,行贿,收买,叛卖,宣传,反宣传……他将人性里一切能施展的招数,或者说伎俩,在这次危机中施展了一个淋漓尽致。

苏麒第一次发觉,原来顾海生这个人,活脱脱是个盖世的投机家,那温文尔雅的表面就真的只是表面而已,他的骨子里,是不会真正在意他人的,不管局面有多诡谲,他都能瞅准时机,抓住关键的人,遍施软硬手段,逼迫董事会的成员让他们许诺,再让他们互相利用,他把他们挨个儿折磨了个遍,最后还要统统听从他的意愿。

就仿佛有一个新的舞台出现在这男人面前,他一跃而上,崭露出让所有人都惊叹不已也厌恶之极的新才华……而干这一切的时候,顾海生总是微笑着,他还是那么斯文,优雅,说起话来温柔好听,让人着迷。这个男子动人的外表给他增加了无限迷惑性,就连最熟悉他的友人,最后都不得不反复提醒自己,不要落入此人的陷阱。顾海生就像一朵黑色的美丽花朵,无声无息间,就能把人吸进去,让其万劫不复。

“他在悬崖上跳舞。他知道身后就是绝壁,但他一点都不怕,或者我该说,他根本就不在乎了。”

苏誉默默然而认真地倾听着堂哥说的这一切,到最后,他终于开口问:“那么关于这个项目,究竟……”

“最初的风险已经过去,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应该会像海生设想的那样了。”苏麒轻轻喟叹,“苏誉你知道么?就为了这个项目,海生把两个常务董事逼辞,接下来还有一个也难逃其咎……”

苏誉点点头:“他想把所有不听他话的,或者不中用的人都赶走,把瀛海变成他顾海生的一言堂。”

苏麒无奈道:“这次是他运气好,下一次他再这么干……”

“不对,这不是他运气好。”苏誉打断了他,“事情本来就是他预料的那样。这个项目本来就会成功的。”

苏麒愕然望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苏誉微微一笑:“因为,野兽的直觉永远超过人类。”

苏麒用复杂的目光望着堂弟,他忽然轻声说:“你当初,到底是把一个什么样的存在送回了瀛海?”

苏誉的笑容渗入几分凄苦:“不是说了么?一头野兽。他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顾海生了。”

然后他坐直身体,望着苏麒,用一种调侃而又无比认真的口吻说:“wele!欢迎来到圣人消失的野蛮新世界。”

☆、第182章

欢迎来到圣人消失的野蛮新世界。

从独眼杰克回来,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苏麒耳畔一直萦绕着这句话。

当时他甚至还追问苏誉,眼下这种情况,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苏誉说,他所能做的就是牢牢抓住野兽的锁链,不要让它彻底挣脱。

“不然,与你,与他自己乃至与整个瀛海,都是一场大灾难。”

苏麒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诚心诚意向他那个最不齿的堂弟寻求意见。

苏誉还说,如果苏麒觉得有必要,他也可以进行相关方面的协助。

“是说,挽回他的感情,从此好好的和他做夫妻?”苏麒问。

苏誉极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想点儿别的?!”

“我不是你哥嘛。”喝醉了酒的苏麒显得格外好脾气。

苏誉忿忿道:“前面几十年都不拿我当亲人,如今倒是改了脾气……我是说,有些事情如果你不方便去做,可以交给我。既然是我把这头野兽送回瀛海的,如果有必要,你们瀛海也可以拿我做挡箭牌,在这方面,我不会推卸责任。”

苏誉说的那番话,苏麒暂时没弄太懂,但是他也明白,这一次,堂弟是真的要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了。

因为他们谁也对付不了如今的顾海生。

一度,苏麒以为顾海生的异常只是出现在工作上,只和瀛海有关,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年后不久,顾海生的助理alex忽然来找他。

看着alex一脸的焦虑错乱,苏麒顿时警惕起来:“又出什么事了?”

他说“又”,是因为这小半年,顾海生把整个瀛海高层闹腾得海沸天戈,本来瀛海里脾气最糟的人是苏麒,现在可倒好,和顾海生一比,苏麒在众人心里简直如菩萨般慈祥可爱,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大家都先来找他,把顾海生捅的各种篓子都送到他跟前,以至于苏麒一听事关顾海生,就有犯心脏病的先兆之感。

alex把门关上,将手机打开递到苏麒面前:“苏总,您看。”

是一个八卦微博账号,里面放着一个视频,苏麒点开,视频很短,拍摄时间是夜晚,明显是偷拍,光线虽然模糊,但五颜六色的霓虹提醒了观众,这是在什么地方。

镜头里,两个男性紧紧搂着走到一台沃尔沃跟前,接吻之后钻入车里,然后沃尔沃驶离。

苏麒差点从椅子里跳起来!

其中那个男人,是顾海生!

统共也就一分半钟的视频,而且很模糊,但依照他和顾海生之熟稔,一眼就认出来了!

另一个男性虽然没有正脸,但看上去很年轻。

“这人是谁?!”苏麒叫起来。

“一个酒童。”alex说,“苏总,我查过了,是欢乐时代的,而且年前就有各种风言风语,说顾总……顾总在外头喝酒,和酒童有不良来往,还有八卦说他在那些夜总会定了包房,叫了十多个酒童买醉取乐,但那些都没有照片也没视频,我以为是传闻,也没放心上,可是这个已经被偷拍了!还有这!今早出来的新杂志!”

alex说完,又拿出一本杂志,上面明显是偷拍的照片:顾海生和一个酒童模样的男孩子在饮酒。

苏麒的脸都紫了!

他憋了半天,霍的起身,一把抓过杂志:“我去找他!”

苏麒连门都没敲,咣当一下闯进顾海生的办公室,那时两个副总正在和顾海生商量公事,一见苏麒像一匹惊马一样冲进来,都一脸惊诧!

“干嘛?”顾海生不悦地盯着苏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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