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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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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告白作者:简柚

第55节

小寇无辜地说:“经理,别怪我,我是想和你说的,他俩不让。”

泉子说:“经理,不是我们不让,是布丁不让。他那个脾气你也知道,真要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小寇看看苏誉:“经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苏誉闷闷道,“张先生继续上岗。先取得信任再说,等时机成熟,我再慢慢和他说实话。”

小寇点点头:“这是个办法,比囫囵的拉去医院强。”

苏誉将口袋里的乳胶手套扔在吧台上,他利索地说:“我想过了,到时候带他去国外做手术。这方面我会再去查一查。泉子,上回你和岳龄带着布丁去医院,检查报告什么的都还在么?”

泉子点头:“在。在岳龄那儿,他上礼拜才拿去给同济的医生看过。”

“都给我。我要去好好打听一下。”

第二天,苏誉又跑去了布丁那儿。

这一次他学乖了,没用须后水,更没喷古龙水,香皂也不用原先的进口皂液,换了两块六的力士。身上更是不敢沾一点旧日的气息,他还特意买了些新衣服。

他在手机上装了个语音软件,按着手机,语音就能说话,让布丁知道是“家政张先生”来了。布丁听见他来,非常高兴,高兴又不安,岳龄打电话给他问情况,他嘟囔着说,岳龄这得花多少钱啊!

岳龄笑嘻嘻地说不贵不贵,家政中心还得感谢布丁照顾他们生意呢。

苏誉这回没再做菜,他也知道自己手艺不行,索性请店里的厨子做了好几个荤菜,布丁就愿意吃肉。

冬天还没过去,布丁这破屋子非常冷,苏誉又买了取暖器,他叫岳龄和布丁说,“张先生”有风湿病,怕冷,所以干活的时候喜欢环境暖和一些。

每天临走之前,苏誉还会烧一壶热水,给布丁烫脚。因为布丁常年末梢循环都不好,一到天冷了就手脚冰凉。布丁被他照顾的舒服又糊涂,他觉得有点过头了,但岳龄却一口咬定,这都是家政服务的范围。

时间长了,苏誉也知道了,布丁并不是每天坐在家里发呆,他会做一种手工活来换钱,是将长长短短的竹签子编起来,编成小猪小鸡小鸭的模样,然后再拿去上了彩漆,就可以往外售卖——布丁只把做好的雏形交出去,专门的公司收了之后再上色。

可想而知,这种手工活很便宜,赚不了多少钱,那点生活费就真的只够吃面条的。

有时候,苏誉坐在一边,屏气凝神看着布丁做这种手工活,看他那灵活的手指在竹签之间穿来穿去,一个玩具雏形慢慢出现在布丁手里。

布丁知道他在看,于是他笑道:“张先生你有子女么?”

苏誉无法回答他。

“要是有孩子的话,拿一个回家玩吧。”布丁又说,“只可惜还没上色。不过上了色就贵了,七八十块一个呢。”

……可是布丁做了三个才能得十块钱。苏誉忿忿地想,奸商!

有时候,布丁的手会被锋利的竹签边缘划伤,苏誉看见鲜血冒出来,唬得慌忙去拿药,又是喷剂又是药棉包扎,弄得布丁都笑起来。

“没关系,不用包这么严实。我早就习惯了,不疼的。”

苏誉握着他的手,眼睛发潮,心里一阵阵的揪着疼,他真想和布丁说,别受这份罪了!这就跟我回去,我给你把眼睛治好,你回店里来陪着我,往后你爱干什么干什么!

可他,又不敢。

他连哽咽都不敢出一声。

从岳龄那儿拿到的检查报告,苏誉找了熟人,送去给了一个业界知名的医生看过,对方也说,情况比较棘手,肿瘤长的位置太危险,不管主刀医生多么优秀,手术总是存在一定风险。

“而且国外这方技术确实更成熟一些。”

对方这一句话,让苏誉定下了送布丁出国手术的决心。可是他也知道,目前这种情况下,想劝布丁跟着他出国手术,布丁是不可能同意的。

可是,一直这样拖着,也不是个办法。

那天,苏誉揣着满腹的愁绪来到布丁家里,以前每次都是他敲门,布丁来给他开门,但是这次他敲了半天,没动静。苏誉心里疑惑,索性掏出钥匙自己进屋。

他这才发现,布丁躺在床上,脸颊烧得绯红!

苏誉这下慌了手脚,他手忙脚乱给布丁穿上外套,用力背起他就下了楼。

开车到了医院,苏誉挂了急诊,收费的护士问他“姓名?有无医保卡?”

苏誉努力一张嘴,这才发现胶纸还贴在嘴上!

难怪护士刚才用那种眼神看他!

苏誉扯下胶纸,给布丁挂了号,手续办完,他回到病房,想了想,又把胶纸给重新贴上了。

护士已经给布丁打上了点滴。苏誉守在病床前,他伸手摸了摸布丁的额头,依然滚烫。好在布丁烧得神智不明,刚才那一通忙乱,估计他也没力气去觉察。

一两个钟头后,布丁的烧退下来,人也清醒过来,能讲话了。

他哑着嗓子向苏誉道谢,苏誉不能吭声,也只好隔着衣服,握了握他的小臂。

一瓶药物打完,护士进来给布丁更换另一瓶,她看看苏誉,不由诧异:“你这……怎么回事?”

苏誉有些慌,赶忙站起身来,连手势带比划,布丁在一旁笑道:“抱歉,我眼睛看不见,这位是我请的家政,他也不大方便,没法讲话。”

护士愕然瞪着苏誉,她一脸的莫名其妙,心想这不废话么!嘴上粘着那么大一块胶带,当然是讲不了话的!

但是看苏誉那瞪眼抹脖子的凶样,护士小姐也没敢多说,只轻轻咳了一声:“打完了来叫我拔针。”

傍晚,苏誉又把布丁送了回去,他甚至没敢自己开车,怕布丁感觉不对,于是找了个的士,给了司机厚厚的小费,并且事先和他说好,不要透露自己嘴上粘胶纸这个细节。

那晚,苏誉索性留在了布丁家里,他叫岳龄和布丁打电话,就说“张先生”非常不放心他,所以今晚会留下来陪着。

幸好,布丁的卧房还有一张行军床,苏誉就睡那儿。

他给布丁喂了一碗粥,又帮他洗了脸洗了脚,这才扶着他,让他钻进被子里。

那晚春寒料峭,苏誉把取暖器开着,小小的卧房被取暖器一烘,温暖多了。

苏誉躺在床上,他睡不着,但也不敢频繁翻身,他的嘴上仍旧贴着胶纸,因为他发现自己太容易就张口出声了。

布丁也没有睡,屋里的灯关了,但是取暖器还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苏誉能看见布丁睁着眼睛,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

然后,他听见布丁悄声道:“苏誉?你在那儿么?”

苏誉死死把自己定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一声也不敢出!

良久,布丁才轻轻叹了口气:“真奇怪,为什么总觉得是你在旁边?今天在医院也是,好像感觉是你的手在试探我的额头……”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不像是在和人说话,像是在自言自语。

苏誉索性起身,他去厨房,找了个空的金银花露瓶子,倒上了一些开水,回到卧室,苏誉把瓶子递到布丁手里,又拿了棉衣披在布丁身上。

布丁在床上坐起身来,他“啊”了一声:“张先生,谢谢。”

苏誉回到床上,他也坐着,拿棉被围在身上,然后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布丁。

是他最熟悉的五官轮廓,一点都没变,眼角弯弯的弧度,秀挺的鼻子,还有画出来一样的漂亮眉毛……布丁还是那么好看,单单只是瘦了些,但,美依然存在。

“对不起,刚才,把张先生你错当成了别人。”布丁低声说,“都已经认错好几次了,您是不是也觉得不高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把你认成另一个人……你们俩在气息上,真的非常像。”

过了一会儿,布丁又摇摇头:“嗯,也可能是我弄错了,有个人曾经说,如果心里总想着一个人,就容易捕风捉影,一点点相似都会无限的扩大。张先生,说这话的人是我的一个朋友,非常要好的朋友,他叫豆腐,有一个我们共同的朋友死了,那个死了的叫小漆,后来,店里又进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叫阿栗,豆腐总是认错,看见阿栗的背影,就觉得是小漆。他就和我说,是因为他那段时间总是想着小漆,才会把新来的这个小伙子当成他。”

苏誉默不作声地听着。

“我现在,很想他们,非常想。但是我心里最想的,还是那个和张先生你很像的人。”布丁说到这儿,停了停,“那个人是我的男朋友。”

苏誉慢慢躺下来,他静静凝视着屋顶,陈旧的天花板上,有一块形状奇怪的水渍。暗沉沉的发黄,像一个云鬓高耸的女人。

“也不能算男朋友了。是前男友。”布丁说着,笑了一下,“分手的时候,我还和他说了大话,我说我要花个两三年的时间忘记他,再去找个新的。现在我才明白,我根本就忘不了他。”

布丁像是说累了,他也慢慢歪到床上,取暖器热烘烘的光芒正好照着他的脸,布丁睁着一双眼睛,他的脸在那种暗黄模糊的光泽里,显出病弱的憔悴。

“张先生,岳龄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脑子里长瘤的事?医生说,很难确定病因,也许是内分泌也许是环境污染,都有可能。不过我自己是非常清楚原因的:因为我每天每天都在想,想那个我爱的人,他为什么不爱我?我白天晚上想个不停,时间一长,问题就在脑子里打了结。喏,你看,最后它变成了一个肿瘤,干脆让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干不了,于是留下更多的时间来想这个问题。”

苏誉默不作声的听着,他不由想起海滩上的那个夜晚,那种呼吸都要中断了的无力感,再度汹涌而来。

“张先生,你有没有爱过什么人?你有妻子么?”布丁喃喃道,“你是不是特别爱她?”

深深的夜,安静得空气都显露出淡淡的褶皱来。

“人要是爱上另一个人,就会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等到失去他,就会觉得整个世界都丧失了意义,别人都是敷衍的填补,不屑一顾。脑子里,就会一遍遍的去想他,在幻觉里,用各种办法和他在一起。”

布丁说到这儿,忽然笑起来:“我总是想,会不会走到路上遇见他?那段时间我的眼睛变坏,白天走路都会撞着人,每次我都想,哎呀,不会撞到苏誉身上了吧?当然没那么好运,因为我每次都挨骂,人家说,不长眼啊你!怎么走路的!还有的说,你瞎了啊好好的往人身上撞!我就只好道歉咯,那时候我就想,唉,真可惜,不是他。不过有一次,张先生你知道么?我又撞到了人家,我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是人家半天没有反应,也没骂我,也没动,就站那儿盯着我。我心想,哎呀,不会真的撞到苏誉身上了吧?可是等我伸手再一摸,哈哈哈,原来撞到电线杆上了。”

苏誉忽然扭过脸去,把脸用力摁在棉被上。

因为如果他不这么做,那么啜泣声就会被布丁听见。

“虽然现在,我没有和他在一起,可是一想起他,我的心就能平静下来,就觉得,受再多的苦也无所谓了。”布丁轻声说,“我知道,我爱的那个人,他也是这么想他爱的那个人。”

他停了好久,才哑声道:“多么可惜,他爱的那个人,不是我。”

那简简单单三个字,好像要把苏誉的心撕成碎片。

布丁终于困了,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把身体蜷缩进棉被里,闭上眼睛。苏誉起身来,走到他床前,给他将棉被盖好。

做完这一切,苏誉回到床上,重新躺下。

黑暗中,他听见布丁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小声说:“晚安,苏誉。”

苏誉凝视着漆黑的空气,他在心里无声的说:晚安,布丁。

☆、第188章

次日,苏誉又照顾了布丁一天,直至天色黄昏,才驱车返回店里。

在办公室坐了还没一个钟头,手机响了,苏誉拿起来一看,是顾海生。

他接了,听筒那边传来极大的嘈杂声,车辆呜呜的声音,还有人声。过了一会儿,顾海生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过来:“苏誉,你现在店里?”

顾海生的声音听起来很低,嗓子哑着,带着疲倦。

苏誉皱了皱眉:“是啊,在办公室坐着呢。”

“如果你现在没事的话,能不能……过来接一下我?”

苏誉没好气道:“又怎么了?”

“嗯,我开车下中山路的高架时,出了点事。”顾海生停了一下,“撞到防护石柱上了。”

苏誉一惊:“我靠,你还好吧?”

“我没什么,就撞破了点皮。但是车受损了,没法再开。”

苏誉松了口气:“何必找我呢?打个电话,瀛海能派个车队来接你。”

“我不想找他们。”顾海生说,“今天这事儿,我不想告诉任何人。”

苏誉只好道:“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他抓了钥匙从办公室出来,下楼时正遇上小寇,小寇问:“又要出去啊?”

苏誉恨恨道:“妈的,顾海生又在外头惹事了,我去给他擦屁股!”

小寇同情地看着他:“经理你真是分/身乏术,这刚回来还没有一个钟头,又出去。”

“可不是么。”苏誉疲惫地说,“我怀疑今晚我回不来店里了,小寇,你和岳龄顶一下,有事打我电话。”

开着车,苏誉很快赶到了顾海生说的那个地方,远远的,他就看见一台黑色雪佛兰停在挡车石柱跟前,几个警察和一辆警车也在一旁,警车的红蓝车顶灯正转个不停。

苏誉从车上下来,他走过去,这才看见顾海生就坐在黑色雪佛兰旁边的石柱上。

他的额头和鼻子都破了,血虽然已经止住,但是脸上手上,血迹斑斑。

他的衣服也是破的,大概是冲撞时撕裂的。

再看那辆雪佛兰,车头被撞烂,此刻还在冒着烟。

苏誉低头瞧了瞧顾海生:“居然没死,你运气不错。”

顾海生摇摇晃晃站起身,他哑声道:“现场丢给他们警察处理,咱们走吧。”

苏誉摇摇头,拉开车门,让顾海生上了车。

发动引擎,苏誉叹了口气:“今天开车来回跑了三趟,你说我是不是该转职去做个司机?”

顾海生看了他一眼:“干嘛去了?”

“私事。”苏誉淡淡地说着,又看看他,“怎么开个旧雪佛兰?”

“随便买的一个二手车。”

“怎么从那条道上回来?你去哪儿了?”

顾海生哼了一声:“和你一样,也是私事。”

苏誉笑了笑,他换了个档:“你不说我也知道,那条路是出城的,那个方向据我所知,有一个我们共同的熟人住在那边……”

“闭上你的嘴,专心开车,成么?”顾海生突然说。

“ok,ok。”苏誉举手做投降状,心里却觉得荒谬难言。

各怀心事的一对夫妻,从各自的前男友那儿回来,此刻又坐在同一辆车里。

简直比同床异梦还要荒谬。

苏誉索性把顾海生带去了自己的住处。

打开门,他让顾海生进来,又说:“抱歉,冯婶回乡了,家里没佣人,一切都得自己来。”

他让顾海生先去卫生间把脸上的尘土洗干净,然后自己取了医药盒,让那家伙坐好,苏誉拿着药棉,沾着药,一点点给顾海生擦拭脸上的伤口,然后,又给他的额角贴上一块创可贴。

“你这,明天还怎么上班呢?”苏誉戏谑地问,“像个花脸小丑,还以为是和人打架了呢。”

“我又不是影星,又不是模特,为什么不能去上班?”顾海生冷冷道,“反正不是靠脸吃饭。”

“但是苏麒他们问起来,你怎么回答?”

“不回答。”

苏誉一愣:“不回答?”

“对,不回答。”顾海生厌倦地站起身来,“为什么要理他们?又不是我爹——浴室在哪儿?”

苏誉指了指浴室。

这家伙,真的比以前讨人嫌多了呢,他暗想。

那晚顾海生还没吃饭,苏誉本来要吃饭的也被他耽搁了,所以俩人都觉得饥肠辘辘,但苏誉家里没啥吃的,最后顾海生煮了番茄鸡蛋面。

俩人坐在餐桌前,各自低着头吃着碗里的面。

苏誉实在难以下咽,他不由放下筷子:“到底是我手艺长进了,还是你手艺变差了?我觉得这面条还不如我煮的呢。”

顾海生头也没抬,继续吃面:“二者都有。”

苏誉诧异:“厨艺这种能力,还会下降么?”

“会。如果食客让我心里烦就会。”

苏誉气晕了:“我让你烦啊?那你现在就给我滚!真他妈好心做了驴肝肺!”

顾海生坐着不动:“面条是做给我自己吃的,我让自己烦。可以么?”

苏誉无语,最后也只有喃喃骂道:“你这家伙,臭毛病是越来越多了!”

吃完了饭,顾海生又问苏誉,今晚他睡哪儿。

“你得委屈一下了,今晚和我睡一张床。”苏誉说。

顾海生皱眉盯着他:“我没心情和你上床!”

苏誉气得破口大骂:“我也没心情和你上床!客房的棉絮都收起来了!没铺没盖只一张光板!你乐意你就去睡!”

顾海生没辙,他想了想:“算了,那我就委屈一晚上。”

苏誉气极反笑:“你这人,还真会说客套话!”

那晚苏誉本来很困,昨天在布丁那儿睡行军床没睡好,他缺了觉,但不知为什么,困到乏力,却还是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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