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放空,望得久了,却发现了蹊跷。
点点月光泄露的阴影里,横生一道剧烈闪烁的红光,突兀得过分。
他伸出手来,那道红光飞跃进他掌心,是红叶传信——
一色亲启:
清幺九自认一生秉持方正,独独对不住你们两个。石中鱼落到这田地,委实是我的责任。而千年前又因着私心,糊涂地凭着一腔愤恨,硬是施了道束情咒困住你,实在惭愧。
今煞气不再是问题,以我那徒弟没心没肺的性子,你不在他眼前还罢了,过个几百年也就放下了,若整日在他眼前晃荡,定会变着法欺你辱你,还特别理直坦荡。然过了千年,贫道才知,何谓手心手背皆是肉啊,我看顾了你几百年,捂块石头都能捂热了,临到头了,贫道实在心有不忍,你是我徒孙,这世上没道理用徒孙的命去填徒弟的命。
束情咒虽是我下的,我却没能耐解开,对不住,贫道实在无颜见你们,只能略略动动手脚,让那小子不知不觉栽进去,你一人心系在他身上不顶事,别太过抵抗,实是抵抗也没用啊……咳,束情咒是通过那啥侵蚀,反噬与侵蚀力量虽不对等,不过你们时间还长,寻着机会一点一滴反噬他,这小子总有一日狠不下心欺侮你,孽缘总是一段缘,我拆不散你们,对不住你们,只能这般成全你们了。
孩子,你怨我恨我都行,此生不再见,让那小子别找我了。
清幺九一生吊儿郎当,这封信却千年难得的正经,也难得有说服力,可惜……
清一色他手中用力,青筋爆出,那封信一点点被碾碎,幻化成光,消散了。
青衣道士立身而起,眼神在黑暗中锋锐如刀,念咒似的咬牙低念:清幺九清幺九清幺九!未曾上山之前,他想过对祖师爷百般质问,上了山,又觉得无甚好问的。
好容易无所谓了,那老头子又巴巴凑到跟前碍眼。
过了片刻,他奇异般平静了,负手遥望,眯眼笑了笑,束情反噬是么?风水轮流转是么?
石中鱼,四喜……我们有漫长岁月,我等着那天到来,总有你求我的时候。他从怀中摸出那根覆眼的青绫,甩袖扔开了。
翌日,掌门见着清一色完好无损的双眼,呆愣半天,清一色淡淡道:“又治好了。”轻描淡写被徒弟打发了的掌门满心疑惑,莫不是跟祖师爷一般,被欺师灭祖了?
整整一年,他们日夜守在天师门,始终没见着清幺九的踪迹。
终有一日,白衣少年似耗光了耐心,风一般疾走下山,清一色沉默地跟着他,沿途青草菲菲,野花点缀,四喜越走脚步越慢,表情也渐渐趋于平静,等到清一色停在身旁,他缓缓开口。
“师父他已经活了一千多年,没多少寿元了,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就这样罢。”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两人此生,未再踏上天师门一步。
又过了许多年,清幺九含笑九泉,与阎王爷称兄道弟,划拳喝酒,免不得一顿吹嘘,当他还在阳间时,如何将一对宿敌孽缘,硬生生化作了鸳鸯情缘。
由此可观之,束情咒真的无解么?无论如何,那一对苦苦挣扎纠缠的宿敌鸳鸯,穷其一生,也不能获知答案了。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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