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一想,却也再正常不过。这不就是“劳军”么!看刘光世他们几个军官的神色,也不是第一次了。大军出征,若是长途跋涉、人数众多,一般会自带歌伎舞女,以慰乏累——宋军中多年流传下来的规矩。
至于这些“文艺工作者”是只负责唱歌跳舞,还是兼职些别的,就看各军长官通融与否、军纪如何了。
此时绿衣女郎婉转柔媚的一首短歌曲毕,盈盈水袖上前,几盏美酒,先敬刘光世,再敬韩世忠,挨个敬下去。一排军官都笑嘻嘻接了。
梁山、明教一干豪杰面面相觑。等到女郎们纷纷来敬酒的时候,除了以燕青为首的寥寥几个老江湖,还有林冲这种在军中混过的,剩下几十个糙汉,一个个蒙头蒙脑束手束脚不知所措,笑话百出。
谁不知道,明教教规严格,教中人众以兄弟姐妹相称,更是要与贪官污吏划清界限,军中自不会有这种明晃晃的召伎作乐之事——再说教中经济紧张,有这些钱干什么不好。
而梁山更是出了名的光棍营,多少人上山后就没见过一个单身女人。往日里山上开宴席联欢会,哪有歌女来助兴,顶多请铁叫子乐和、铁笛仙马麟这两位音律特长生,扯起嗓子吼几曲儿完事。翻来覆去,不过是一群男人自娱自乐罢了。
这会子大约是一生中头一次见到如此多的美貌女郎朝自己搔首弄姿,梁山几位大哥当即傻在当处,不知是该接受好意呢,还是该奉行梁山逻辑,不近女色,把她们通通赶出去。
陶宗旺懵懵懂懂地被劝了一杯,左右看看,头一句话是问:“是不是得打赏啊?赏多少?”
就连鲁智深也有点慌了:“喂,你们休要过来,洒家已经出家了喂!——哎哎,别把酒也带走哇!”
而唱歌的那位绿衣女郎一双妙目,再转一转,却是锁定在武松身上。这人相貌堂堂,身高体长,又明显是个老大范儿。阅人无数的歌女当他也是个军官,不敢怠慢,罗衣素手,琥珀美酒献上,口中嘤然有声:“将军且饮一杯罢。”
武松愕然,完全没料到这一出。酒香混着浓郁的脂粉香飘过来,眼看那绿衣女郎楚楚可怜的样儿,周围一圈军官笑呵呵看着他。不乐意接,却又不好意思不接。最后赶紧瞄了眼远处的六娘,见她点点头,微微吃惊。她倒大方。
于是规规矩矩接过来,也不敢碰人家手,赶紧一饮而尽,酒杯送回去。众人起哄大笑。
潘小园倒不介意大方一次。不过是饮人家一杯酒,又没干什么别的。况且这人知道先瞧一眼她的脸色,已经被方才那一干军官觉悟高得多了。
但接下来的事情就让她大方不起来了。武松喝干了酒,小心将那酒杯还回去。绿衣女郎嫣然巧笑的道了声谢,接过酒杯的时候,纤纤素手没闲着,十分熟练地拂了一把武松的手背。
他立刻有点恼,手用力抽回来。那女郎何曾料到他一点面子都不给,手一滑,酒盏落在地上,啪叽碎了。
潘小园想笑又笑不出,又有些尴尬恼怒。武松在江湖上吃了这几年苦,见了这许多世面,显然比以前沉稳了许多——起码没像当年似的,把冒然亲近的小娘子一推推个跟头,从楼梯上摔下去。
绿衣女郎十分委屈,当即泪眼盈盈。好在有几个久惯风月的军官立刻解围,斥责那歌女:“会不会敬酒!看人脸色都不会么?”
还有的劝武松:“大哥那么当真做什么?给人家个面子嘛!这是燕山府有名的‘赛嫦娥’,今日见到,是咱们运气!嘿嘿,是不是因为嫂子在侧,不敢放开了啊?哈哈……”
立刻有勤务兵上来打扫地上碎片。而韩世忠见武松仍然冷着脸,哈哈一笑。这人没见过世面,可算把他比下去了。
吩咐“赛嫦娥”:“喂,你惹恼了我这位兄弟,就这么算了?去,给人家捏捏肩,捶捶背,把他伺候高兴了,再饶你!哈哈,去啊,去啊!”
“赛嫦娥”不敢说什么,抿出一个笑,妖妖娆娆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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