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园怀疑自己听错了。悠悠的尾音在她耳边晃,“还有什么要知道的”,便不惜将己方的砝码和底线一样样和盘托出?
他的意思是,东京城可以保住?显然要用什么东西做交换……
想从史文恭眼中看出些线索破绽,一朵乌云却恰到好处地遮了月亮,让他脸上覆了阴影,看不出神色,只听得细细呼吸。
忽然觉得肩膀一沉,让他不声不响地手搭上肩头,声音近了些,斩钉截铁地又追问一句:“还有什么要知道的?”
这才惊觉,心里忽然一阵警钟。三十万金军围城,他史文恭功不可没。而现在,几句似是而非的情报,烈火中施舍几杯水,就指望她感激涕零?
单凭他提到三十万虎狼金兵时的“我军”两字,就足以判定他的真正立场所在。
但一时间难以将这些信息编织成型。两步退开,模棱两可的回他:“今晚说什么都不算数。你到底有多少诚意,明日和谈时再见机行事。也别忘了,我方并非我一人拍板。”
史文恭沉默良久,只说两个字:“也好。”
见她明显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儿,也心知肚明,不再强求亲近,伸手向外一指。
“娘子身体要紧,早些回去歇息。你要的酸梅蜜饯,我即刻派人去找。若还有起居需要的,向门外亲兵索取便是。”
她点点头,表示领情。马上得寸进尺一句:“那么随我同来的那位秦相公,能请他来相见片刻吗?”
史文恭笑出声来:“等不及去商量了?”
“你管不着。”
“娘子真是随意得过头了。就算是依着胡人习俗,三更半夜的男女私会,也忒不讲究,等着让人说闲话呢?”
这话显然是把他自己排除在外的。潘小园知道这便是拒绝了,懒得跟他辩驳。自回营帐,默默思索一夜。
秦桧这边却也睡不安生。笑模笑样的跟营帐周围的守兵打了招呼,随身带的金银分发一遍,众金兵就把他当成了自己人,相公长相公短,服侍得十分舒适周到。再稍微一打听,就知道四太子兀术身边都有哪些心腹,哪个爱财,哪个好色,大致也有了个印象。于是解开行囊,里面藏的一千两金子搬出来,分成几份,打算去一一拜访一番。
这也是潘小园的授意。此次出行谈判,准备充足,除了带上秦中丞这么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马屁大王之外,就是毫不手软的支取了巨额“公款”,以便行贿金军高层。她深知此一行关系重大,不成功便成仁,因此也就暂时拉低底线。
至于行贿探口风之事,她自然拉不下脸,况且也预料到会被史文恭半路截住,因此全权托付给秦桧,让他本色发挥。
秦桧也果然不辱使命,营地里小心翼翼走一圈,除了军前参谋史文恭因事外出、虎将韩常出营巡视之外,颇见到了几个高层。大家见他携重礼拜访,伸手不打笑脸人,也都客气备至的寒暄一番。至于军中机密、谈判底线之类,倒是一点口风没透露。
秦桧回到帐内,躺在铺上,心里头依然不踏实,推测了半夜。两位宋使都不是武官,对方应该不会太过无礼,而且正应和了宋人柔弱的印象,不至于让人戒心太重。这是好事;但太柔弱了不免被人欺。听说潘夫人此前跟那兀术有过一面之缘,这次被点名要过来,说那兀术没有一丝邪念,只怕连大相国寺里的高僧都不会信。明儿个但凡兀术有什么不轨之意,那……
那就是他秦桧秦中丞大放异彩的时刻。赶紧复习些圣人之言、经典之语,到时候义正辞严一番话,把那番王头子斥得羞愧万分无话可说,用道德制高点压死他。还能博得其他人的同情和潘夫人的感激。此计甚妙。
想了想白日见闻,又敏感地察觉到,那个玉树临风的军前参谋——长得像梁山“君子剑”的汉人——定然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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