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说话那女孩回答:“多谢哥哥关心,我们就不用了,哥哥从不缺我们日常使用的,再说,如今海州买的东西,好东西尽是咱家出的,怎么还缺我们使用的?”
女孩没有不喜欢逛街的,即使什么东西也不买,她们也乐此不疲。可时家女孩,大约至今仍未从桃花观事件中恢复,所以她们对街上的人流有种恐惧感……算了,以后慢慢调养吧。
时穿慢慢的走进自己的卧室,卧室灯亮着,海公子,哦,就是现在的李大郎,他的相貌变化不大,正一个人坐在摇椅上,一壶酒,一壶茶,几碟水果,品的有滋有味,旁边伺候的英迪拉一点没有觉得李大郎的相貌丑陋,正一副恭敬的态度,毕恭毕敬的提着茶壶等候李大郎。
时穿对海公子的神秘出现早已习惯,他挥手让英迪拉退下,而后稍稍好奇的旧话重提问:“我早说过,受过良好训练的印度贵族女人,能像狗一样,能用气味分辨自己的男人,你不该……”
李大郎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你总是那么多疑,即使她认出我又能怎样,她又不懂咱们的语言……”
时穿将目光盯在李大郎餐桌前的摆设上,嘲讽的说:“我曾经看过一本间谍小说,据说克格勃训练的第一条就是:如果你想扮演另外一个人,那就必须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光,经过反复确认,保证自己不曾带一根属于过去的针线,然后穿一身新衣服出门,寻找一个完全空空荡荡的房间,重新置办所有的随身物品,其中,连牙膏牙刷都不能使用过去的牌子……”
时穿笑着用手点一点李大郎桌子上的东西:“你不是一个合格的角色扮演着,无论你走到哪里,无论你扮演什么角色,总是把过去的生活习惯带出来,也许另一个时空的人不认识你,但你的行为总让他们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对他们来说这就仿佛前世孽缘,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
海公子没有回答,他深深吸了口气。
此时,暮色苍茫,空中飘着淡淡的檀香味,隔壁的豆腐西施又开始例行的焚香拜佛了,李大郎嗅着这檀香味,神态悠然的回答:“也是,印度宗教讲究轮回、重生,也许是这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让英迪拉从不嫌弃我的丑陋。
这年头啊,难得有抛弃身份差异与表象的感情了……我一直在观察你,看着你忙忙碌碌像只蜜蜂,听说你最近一直在关注褚姑娘,眼看他丈夫就要回家了,你怎么不送两个丫鬟过去伺候她,嗯,不妨寻找两个美貌丫头,一边日后送给罗望京做通房丫鬟。”
时穿轻轻的摇头:“你能活这么久,真是幸运啊,你不知道吗——通房丫鬟,这个词属于华夏吗?你真是看《红楼梦》看傻了。”
李大郎讶然:“什么意思?”
“通房丫鬟这个词不属于宋代,它最早以文字形式出现,是在万历年间,在万历时期浙江的《新昌县志》中记载:‘家殷富者,多蓄侍婢与通房,士概以媵女为妾’——以‘媵女为妾’这句话,其实就表达了当时士大夫的倾向。
据说,当时王阳明曾批评这种倾向,他说:华夏是礼仪之邦,拉人上床是要经过一个仪式滴,通房丫鬟是‘不婚而媾,非礼野合’,是蒙古人带来的禽兽习气。
因为王阳明的鞭挞,再加上大明律从来没有承认通房丫鬟的存在,所以整个明朝,通房丫鬟不仅是法律上没有一点地位,而是法律压根就不承认它的存在,当家主母可以任意买卖,士大夫如果胆敢声称自己家中有通房,那基本不要做官了,御史会说他是无德禽兽。
第一个把‘通房丫鬟’写入文学作品的,大约是《红楼梦》吧,因为只有《大清律》承认了通房丫鬟的存在,很多抱着《红楼梦》看古代的人,以为古代到处是通房的丫鬟,唐代有,宋代也有……哈哈,我现在要是给人送出一个通房丫鬟,漫天的吐沫还不淹死我?”
李大郎偷偷地笑了,他举起酒杯,响亮的滋了一声,将杯中酒一口喝尽,伸出中指指点的自己的酒杯,示意时穿倒酒,脸上还摆出一副“我是残废人”的模样,时穿随手举起酒杯,酒液刚刚倾入杯中,李大郎突然问:“你收集的那群八九岁的小童不行,我听说你还在从流民中搜罗这样年纪的小男孩。”
当李大郎说话的时候,时穿酒壶里倾倒的酒液,仿佛突然在空中凝固了一下……但只一眨眼的时间,一切恢复正常,时穿继续倒着酒,神态平静的说:“你出事后,我就不该收留你,因为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看不清未来,比如你在夷州的动态我就不知道,你是怎么了解我的?”
李大郎避而不谈,他的神态充满怂恿:“两个活跃电极处在一块的时候,应该时时迸发思想的火花,比如跟你在一起我就感觉很快乐,咱们彼此熟悉,来自同一时代,可以彼此不戴面具的交往,激发彼此的智慧,促进各自的进步……可我发觉你最近迟钝了,我感觉到你被太多的琐事牵扯了注意力。”
时穿并不回答,他端起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然后吸吸鼻子,嗅了嗅空中的檀香味,悠然神往的说:“再过一个月,我就要搬去玫瑰园了……小孩的事先放下不提,你在夷州的钢铁厂、船厂修建的怎样,我可是替你订出去二三十条船了。”
李大郎轻轻一摇头:“我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花了多年时间复制科技,重复建造对我来说轻车熟路了,不过——没有用,我告诉你,没有用的。”
门外传来姑娘隐隐的笑声,这些笑声伴随着欢快的脚步由远至近,又贴着时穿的卧室院墙擦过,并渐渐远去。姑娘们这是去吃晚饭,在那片笑声中,时不时的传来黄家新来的三位庶女怯怯的搭话声。
笑声的余音中,海公子又问:“我一直想问你:你相信气运吗?。”
时穿嗤之以鼻:“这种说法你也信?”
海公子举起酒杯,目光从酒杯上方扫视着时穿,他脸上那道横贯整个脸上的那道疤痕抖动着,显得格外狰狞:“我可以不信,但你搜罗的那群小孩信他们生长在这个信仰氛围下,并坚定不移的相信这学说——所以一场在他们看来关乎气运的战斗决定了未来:燕京战败,亡了北宋;襄阳战败,亡了南宋;一片石战败,亡了大明;甲午战败,亡了大清。
靖康年间,汴梁城下,那是一场事关国运的战斗,但决定这场战斗胜负的不可能是你——任凭你现在怎么努力,你也爬不到童贯的位置,代替不了他指挥那场战斗,所以那场战斗必将战败。等战败之后,所有人都认为大宋的气运终结了,即使有许多人前赴后继的挽回,但终究前赴后继投降的更多,这不是顺应‘五德循环’吗?。”
时穿动作停顿了一下,李大郎充满嘲讽的继续说:“你应该记得那段历史,东京汴梁城城下,整个北地的忠贞之士都赶去勤王,他们最终的下场是什么——朝廷不给军粮饿死;瞎指挥炮灰死;陷入党争排挤死……
那场擒王之后,整个北地没有一个人愿意再为这个王朝殉葬,而愿意殉葬的人,已经被朝廷特意安排,殉葬在汴梁城下了。”
海公子一声长笑,笑声中隐隐有点哭腔:“知道过去我为什么一直要走吗?国破家亡在即,如何抵御侵略者却不是掌权者最重视的,他们更在意的还是排斥异己,比如见到勤王的人势力大,还没有把侵略者赶出去,他们就担心这些人以后难以管制,要先下手为强……
听我说,你给我的那些孩子,我是越训练越灰心,我灰心的不是他们的纪律性服从性,而是他们对失败的看法,以及对权威,对传统等等的认知……我们需要作多大的努力才能改变,重要的是,我们还有时间吗?放弃吧,跟我一起走,我们不应该束缚与这个时代。”
时穿望着海公子许久,突然笑了,问:“那位造玻璃的家伙,你见到了?”
海公子面色如常的摇摇头:“这个人许久没动静,也许死了,也许……你也知道,玻璃在中国其实并不是高科技,只是一直以来他们拿玻璃伪造珠宝、宝石,偶尔有个人发现了大量制造玻璃的技术,也不算什么。所以,我怀疑这个人根本就是宋人?”
时穿再问:“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我们两人原先计划得好好的,你突然来说这番话,而且很有把握的邀请我一同离开,难道你不仅从上次灾难中恢复过来,而且还发现了离开的方法?”
海公子轻轻将酒杯放到桌上,回答:“我确实找到了恢复的方法,但时空锁链将我们锁在一起,我需要你解开枷锁……当然,在研究这个似是而非的时代时,我认为有办法离开这个时代——虽然不可能回到原来的时空,但我们可以寻找到更好的时代生存,以躲避……”
“更好的时代,听到这个词,我对于改变这个时空更加信心百倍——别人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瞧瞧,这才是对待失败的正确方法。这是属于我们的时代,这个世界属于我们。”
稍停,时穿马上又问:“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还不至于屏蔽我的触角,可是最近我确实失去了你那里的信息,你在隐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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