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样的盛夏,他记不大清了,她却记着,她大他三岁,按理说女孩早熟,他们却不是这样的,他更老成些,做什么事都透着一股老练与狠辣。倘若三年前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这样拉着脸面的。可他太冷,冷得抱不住了,她以温暖的身躯妄想抱住这团冰,她不怕,她要证明自己和别的女子终究是不同的。
藏青的衣裳,仿佛从来没换过,或许记忆里他就是这样的印象,他的影像是什么,模糊了。她热热切切地问他:“怎么愣神了?这趟回来你老是神神在在,是不是魂被哪个小狐狸精勾走了?”
“没有。”简单的两个字,一句话也不愿与她废,她是习惯的。傅骁寒默不作声地把手从她臂弯里抽出来,张毅南的笑容有些裂了,弥补不回来了。有些事情仿佛镜花水月,指尖一戳就破了,而破镜怎么可能重圆呢。所以保持现状,是他们留住他的唯一方法。
“你有事,便先走吧,下次我找你可不许这样了!”有瑕疵的笑容,他看破不说破。傅骁寒淡淡应承了个“好”字,只是不关心吧,所以她怎样的表情都很无所谓,她是不知所谓。
还是奢望着,反正……反正他也没有喜欢的人,那就怎么样都好了,她要的不过是这些罢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傅骁寒脸上的冷也是会融化的,他的所有情绪,只为那一个人动容。
裕王府
历经百年的沧桑,这里依旧是权力之地。王府外偶有一两个过路的行人,瞧见这威严与肃穆,悄悄小了声音,埋头走过去,一抬头,门神一样的守卫狠狠瞪着他们,眼里迸出凶恶的光,脖子一缩,便匆匆向前,再不敢看。
门当历战火洗礼,两头石狮子断了一只角,八国联军侵华的烟火已褪去,重新回到北平时,王府被很好地清扫一番,那些过往的奇珍异宝在有心人的留意下从全国各地飞到老王爷的多宝格上,束之高阁,仅供他一人赏玩。
门槛很高,程遇春从未走进过这样的深宅院子,跨过去的时候险些摔了一跤。
老王爷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握了一串珠子,手指滑过一个又一个珠粒,仿佛是个再虔诚不过的信徒。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王府,他抬头,被满天的富贵给惊住,一生从未见过如此泼天的富贵,从未面过如此权势滔天,只手遮日的人。
“钦儿说你唱功甚好。”老王爷的眼睛从虚无中射过来,利剑一般,刺得他脖颈生疼。老王爷坐在上首,无人可与他齐头,他一动不动,只手里捏珠子的动作不紧不慢,像极了庙里的大佛,苍老如树干的皮肤,一道道的裂纹嵌在脸上,明明易钦是那样丰神玉秀,那一双桃花眼,对了桃花眼,他的眼睛已松弛,却还看得出年轻时是有一双桃花眼的,不过在老人身上,格外令人心颤。
“如此,唱一段吧,裕王府不留没用的人。”
不留才好,可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呢,他已无暇去琢磨这里的意思。
程遇春便照他说的开始唱,再生缘,孟丽君的俏叫他演的入木三分,老王爷却一下也没扫,他慌了神,演员最怕观众的不喜爱,职业使然,身份使然。
老王爷一挥手:“你这唱功是不错,可我不爱听这戏。唱一出贵妃醉酒吧。”老王爷呷一口茶,算是肯定了他,程遇春才如蒙大赦地舒了口气,但仍需打起十二分精神,唱好这出贵妃醉酒。
艳丽的贵妃这便粉墨登场了,一抬手,瓷白的肌肤从手腕里漏出来,他的神情变了,仿佛自己就是杨贵妃,君王失信,于庭中佯装醉酒去调戏一个太监,眼里的媚,身体的柔都叫他演绎的入木三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屋里暗了些,老王爷一挥手,两个小厮心领神会,互相对了个眼神,将门悄悄阖上,程遇春在堂中,扮演醉酒时的欲倒未倒,老王爷踱步上去,握住他的手腕,一下子扯到胸口处来,程遇春不敢挣扎,无力地叫了声:“王爷。”
他的内心是焦灼的,充满了无可奈何,他知道他逃不掉,也无处可逃。谁来救救他。唯有向上天祈求,祈求着又不干了,他恨老天,从不理会他们这些可怜人的愿望,以摆弄他们的命运为乐,充满了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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