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交响曲作者:九萌萌
第3节
席音看他这样便不敢再乱动,手又举起杯子给他喂水,动作小心,语气却充满了不耐烦:“我警告你,以后受伤别出现在我面前。这次算我心软,要是还有下回我就直接打死你再去自首。”
杜念听了他的话不禁笑了两声,却不小心把水呛进喉咙咳嗽起来,胸口震动连带着背部肌肉也一起抽搐,剧烈的疼痛直逼得杜念出了一身冷汗。
等着终于消停下来,杜念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干了一样,只余下喘气的份。
而席音这时则刚意识到自己竟一直在用手抚着杜念后心替他顺气,不禁尴尬地停了下来。
“……你……还喝水么。”席音明知杜念闭着眼睛却还是十分不自在地别过了头道。
杜念的头轻微动了一下,因为只有一下,而且幅度很小,席音甚至没来得及分辨出他到底是点头还是摇头。
没办法,席音只好又看着杜念问了一遍:“喝还是不喝?”
“不了……”杜念勉强撑起眼皮瞥向他,想装出无大碍的样子,目光却由于隐忍的疼痛而有些闪烁。
“席音,你先出去吧……”
“干嘛,准备我一出去你就可以哭了么?”席音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十分冷漠:“我还以为堂堂的杜警官有多不怕疼。”
杜念牵了牵嘴角,等了一会儿才声音很轻地说:“就当是这样,给我留点面子,出去吧。”
“……我凭什么听你的。要哭你就哭,我刚好录下来当把柄。”
席音冷冷地说完,却半天没听到回应。
“杜念?”他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依然没有回应。
“喂!杜念?!”席音俯下身去查看杜念的情况,发现他似乎已陷入半昏迷状态,身体还在微微打着摆子。
“再坚持一会儿……”
席音也不知是在对杜念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又重复了一遍:“再坚持一会儿,钟叔很快就回来……对了,钟叔!”
席音又想起要给钟叔打电话的事,便快步离开了杜念的房间准备去自己房里拿手机,而钟叔就在这个时候刚刚进门。
“钟叔!”听见响声席音两步就冲到栏杆边上,冲楼下喊道:“止疼药买回来了吗?还有退烧药!”
“都买到了。”钟叔的动作很快,他听出席音声音不太对便赶紧拿好药上了楼,看席音一脸焦急就问道:“是杜警官的情况加重了吗?”
席音接连点了好几下头:“他在发高烧,已经失去意识了!”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看他。”钟叔说完又多看了席音一眼,劝了句:“您别太担心,吃完药就没事了。”
“……嗯,你快去吧。”席音抿紧嘴唇,看着钟叔进了客房他却没跟着一起。
没一起去,但也没走。
席音在客房门外大约站了有二十分钟才等到钟叔出来。
“大少爷,您还在。”钟叔打开门后看到席音并不惊讶,只是有些心疼。
席音没有接话,仍定定站着。
钟叔猜到了他的心思,不禁微微叹了口气道:“已经吃过药了,问题不大,剩下的就是让他好好睡一觉,休息好才是正理。”
席音听完点了点头,转身说:“我回房了。”
“大少爷,”钟叔忍不住开口叫住他:“您如果实在放心不下,要不再进去看看杜警官?”
“不用了。”席音背对着他,微哑的嗓音听上去竟有几分寂寞。
并没有放心不下。
只不过……
chp09噩梦
“喂?!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才接我电话!”栗冬的声音像响雷一样在席音耳边炸开,震得他鼓膜嗡嗡作响。
席音把手机拿远了些,让听力稍作恢复才开口:“刚才手机不在身边,没听到。”
“不在身边?!”栗冬又炸了一句:“你不在家?跑哪儿去了??”
“在家,只是不在房间。”席音走到窗户边一把将窗帘拉开,弯身坐在了台子上。
栗冬听见他拉窗帘的声音倒不再怀疑什么,只是有些奇怪:“这大清早的我还担心把你吵起来挨骂,没想到你今天这么勤快。”
“杜念来了。”席音说完听见对面立时安静下来,顿了一下又道:“他现在还在我家,因为伤势较重所以暂时走不了。”
“呀。”栗冬似乎是用手指敲了敲固体表面,只听他那边传来“咚咚”的声音。
席音看向窗外,视线却几乎被树叶挡住了,让人十分憋闷。
“说吧,打电话什么事。”席音深吸了一口气问。
栗冬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刚看了今早的新闻,昨晚你俩遇袭那事被报道出来了,说是有一名匪徒在混战中被警察击毙,可我记得你昨天告诉我开枪打死人的是你吧?”
“你确定么?!”席音一下子从窗台上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床头拿起遥控器将自己房间的电视打开。
屏幕亮起,出现的画面刚好是辛阜本地新闻台,袭击的事已经播报完毕,但因为事件颇为重大所以还在节目底端的滚动条中循环播放着。
“……昨日夜里十点……遭遇袭击……某警察于混战中击毙一名匪徒,另有多名匪徒受伤……”
席音默念出自己最在意的内容,没拿电话的那只手慢慢握紧。
“看起来他帮你顶了。”栗冬啧了两声:“虽说正当防卫不会被问罪,但打死了人多少也要折腾一番,杜念这个行为让人看不透啊。”
“看不透?”席音其实压根没仔细听栗冬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接话。
“你不觉得很奇怪么?他一边因为最近的几起命案对你穷追不舍,另一边又替你把明确的杀人之过背了过去,他到底怎么想的?”栗冬的语气充满疑惑。
席音又走回窗边站着,头开始隐隐地疼。
杜念到底在想什么,他从来都不清楚。
以前不清楚的时候还会觉得有神秘感,但是现在,只剩下疲惫和怨怼。
但凡杜念能够对他坦诚一些,把知道的情况讲出来一些,不要让他像个白痴一样被蒙在鼓里,那这近三年的时间他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艰难……
“小六?你没事吧?”栗冬半天没听到席音说话不由问道。
“没事。”席音回答时声音听不出异常。
他略微停顿一下,继续说道:“冬子,有件事需要尽快确认。今天杜念告诉我吴叔生前打给我的那通电话有录音,可我记得当时我们赶过去之后检查过他的手机,没发现有类似功能。”
“录音?”栗冬沉吟了片刻,“你确定真有录音的存在?不会是杜念故意诈你吧。”
“有这种可能,但以我对杜念的了解他不会凭空说出这种话。”
“我知道了。这事交给我吧,我去想办法确认。”栗冬冷静地说,似乎并不着急。
席音听他的反应也稍稍松了口气,等了几秒又叮嘱道:“你自己小心,如果有危险就立刻放弃,以自身安全为最优先考虑。”
“放心吧,这点事情我还搞得定。”栗冬胸有成竹地说。
席音点了点头,想起他看不见便又嗯了一声。
“没别的事的话就先挂了,我抓紧去打听。”栗冬的话音有些远,应该是准备挂断,但还不等席音说好他却又把话筒拉了回来:“对了小六,杜念住在你家没问题吧?”
席音轻轻蹙眉:“他都半残了,我一只手就能废了他,能有什么问题。”
“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对他,情绪上还稳定么?”栗冬减缓了语速问。
许是周围环境太安静的缘故,席音在他说完后都能听见自己一下一下的心跳声。
很吵。
席音心里有些烦躁,拿着手机在原地转了两圈都没想好怎么开口。
栗冬这时却先他一步说:“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你知道什么……”席音声音很轻,像在喃喃自语。
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事情,当然更不希望被别人看出来。
栗冬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了句“你好自为之吧”就挂了电话。
头痛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
好像上火了一样,太阳穴那里突突直跳。
估计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杜念早上来的那会儿,席音其实才刚睡着没多久。
一闭上眼睛,他眼前就会浮现出之前子弹打进那人额头时的画面:瞬间变得错愕的眼神和来不及收回的嘴角、定格的动作、下一秒生命之光即从眼中急遽褪去……
真实的噩梦,让人无论是醒是睡都无法逃避。
双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只要想到这个画面就会产生各种不适,像是已经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
杀人,真的是很可怕的经历。
席音现在还想象不出这种经历多了会对一个人造成怎样的影响。
或许是毁灭性的……
他不禁扶着墙慢慢坐到了地上。
内心的恐惧几乎要将整个人从头到脚淹没……
席音下意识地用双手死死攥住上衣领口,四肢蜷缩在一起,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还时不时发出一种类似于抽噎的声音,就像哮喘发作一样。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渐渐地,他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只是整张脸都已变得惨白,嘴唇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冷汗密密麻麻地布满整个额头。
席音身子一歪筋疲力竭地倒在地毯上,膝盖还抱在胸前,两臂都有些僵硬,身体却仍在间歇性地痉挛。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过来的。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
chp10心疼
黄昏时分,太阳缓缓沉入地平线,光线收敛,屋内屋外都一分分地暗了下去。
若是不开灯,席家这偌大的别墅就好像一座巨型坟墓一样,幽暗而寂静。
关键在于人。
人少了,家里自然就冷清下来。
先前席家还有几个帮佣,但在园艺工和司机相继出事之后,人心惶惶,席音看留下的人也待不踏实,索性都预支了半年的工资让他们回家了。
现在,整套别墅里面就只住了他跟钟叔两个人。
钟叔每天要操心的事情太多,除非有事席音通常也见不到他,所以感觉就像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似的,有时候难免会有些寂寞。
今天也是一样。
席音上午那会儿躺在地毯上,或许是因为太累,闭眼后竟难得没再看到那些可怕的画面,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现在他刚刚睡醒,睁眼一看窗外天色已经黑了,房间里面黑洞洞的,他的心情便也如这周围环境一般暗沉了下去。
只是还未等他彻底消沉,席音却忽然想起此时家中还有另一个人。
心底的某处似乎瞬间明亮几分。
席音站起来摸索到墙边将灯打开,进卫生间洗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又用手在脸上使劲拍打几下渗出些血色来,总算是看着精神一点。
然而等他走出卧室,在下楼时脚步又有些犹豫。
到底要不要去……
席音边纠结着却边无意识地走到客房门口,手轻轻放在了门把手上,明明是在自己家里他却有点小心翼翼地,像是怕被人发现。
“大少爷?”
钟叔这时忽然端着一个托盘从楼梯转角处走了上来,看见席音站在那儿犹豫的样子心里已明白几分,柔声道:“您进去吧,杜警官刚醒。”
席音愣了愣,手又收了回来看向钟叔问:“你已经看过他了?好些了么?”
“嗯,烧退了。”钟叔走过来站到席音跟前,给他看手上的托盘:“刚才杜警官醒了之后叫我,说是饿了、问有没有吃的,我就去给他准备了几样容易消化的。”
“他倒是真不见外。”席音说时目光很快地朝客房瞥了一眼。
钟叔微微点了点头,又对他道:“对了,您从早上到现在也没吃过东西,应该很饿了吧。中午我去您房间敲门时没听到回应,想您可能昨晚没休息好就没有打扰。”
“我那会儿的确睡着了。”席音没有多说,身体又转回到客房这边。
钟叔见状便主动上前一步把手里的托盘递给席音,席音下意识接了过来,随即便一脸莫名地看向钟叔。
“给我干嘛?”他蹙眉疑惑地问。
“麻烦您给杜警官端进去吧。厨房里还有准备好的饭菜,您在他这里稍等一会儿,我马上给您送上来。”
“诶等等!钟叔——”
钟叔说完就干脆地扭头下楼了,留下席音十分尴尬地站在那里,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又自作主张……”
席音默默嘟囔一句,没办法只好用身体和一只手臂固定住托盘,另一只手则小心地将门把旋开走了进去。
“你怎么才进来?”房间里杜念刚听见声音就转过头来看着他问。
显然刚才席音和钟叔在门口的对话他听到了一部分,却半天没等到人开门。
席音朝他冷冷瞪了一眼,端着托盘走过去略用力地往床头柜上一放,嫌弃地说:“这是我家,我想什么时候进来就什么时候进来,你管得着么。”
杜念不禁笑了笑,自己撑着坐起身,席音虽然看出他样子有些吃力却忍着没伸手去扶。
“吃的都在这里,不够你再叫钟叔送过来,我走了。”
“先别急着走。”杜念在席音转身前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左臂的伤口被牵扯到有些疼,他却反而更用力地将席音拉近身侧。
“你干什么。”席音眼神很排斥,可身体并没有刻意远离。
杜念盯着他笑,又把席音往下拽了拽说:“钟叔让你在这等他送饭上来,坐。”
听到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席音不禁斜眼睨他:“跟你待在一间屋子里哪有胃口吃饭,你还是自己吃吧。”
“席音,”杜念笑的时候不自觉地耸了下右肩,“你不是担心我想进来看看么,这就看完了?”
“我担心你?!我看你是发个烧把脑子都烧坏了吧。”席音冷笑着嘲讽。
然而杜念却不急不恼,依旧笑眯眯地道:“你要是不担心我为什么过来?这里是二楼,而你的房间在三楼,难道席大少爷只是单纯来散步?”
“我在自己家里上下楼还用不着给你汇报原因。”
席音冷冷地打量着杜念,忽然,他唇角向上一挑讽刺道:“杜警官,你要是职业病发作麻烦等伤养好了去外面折腾。像现在这样连生活都不能自理还要别人伺候吃喝拉撒的状态下,我劝你最好克制一点,否则我不敢保证不会把你直接扔到大街上去。”
“变脸真是快啊。”杜念往后靠了靠长长呼出一口气,又咧开嘴角笑道:“明明今天早上还为我担心得坐立不安,这会儿又变得这么冷酷无情,席音,难道你也是人格分裂?”
“你——”席音拼命地忍住爆粗口的冲动,原地做了两个深呼吸后才用恶狠狠的眼神瞪向杜念:“我就想来问你一件事,为什么没有告诉警方人是我开枪打死的。”
“哦。”杜念眉梢轻轻扬了扬,答非所问:“新闻已经出来了?”
然而席音并没有被他糊弄过去。“回答我!”他猛地提高音量:“为什么没说实话?”
“现在的记者真是了不得,鼻子一个个比警察还灵,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全都嗅着味儿跟过来,警方想封锁消息是越来越难了。”杜念轻声感慨道。
“杜念你他妈给老子好好回答!!”
席音这下是真被惹急了。
他伸手去揪杜念的领子却在中途遽然更改了路径,拳头重重地打在后面床板上。
“你,给我,好好回答。”席音咬着牙又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