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盐水从头顶浇下,身上灼烧的疼痛将项少卿从浑浑噩噩的黑暗中唤醒过来,来人弯下腰,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带着笑意,却又居高临下的用着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眼神并没有对上来人,只是垂眸看着自己栖身的大酒缸。
除了被夺去四肢,断去筋脉,项少卿的身上还有各种大大小小,令人不忍直视的伤口。他被人百般凌虐后捉来浸至酒缸中,筋骨彻底被烈酒浸泡,这刑罚衍用自古代人彘之刑,世人称之骨醉。只是他从未想过,这种残忍的手法竟会在自己的身上重现。
烈酒能消毒,所以即便身上伤痕累累,也还能拖着一口气,苟延残喘至今。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能够自我了断,死得痛快些,而不是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谁能知道,当今名震天下,妙手可回天,宛若神仙降世的药王谷主,如今竟会成为这般狼狈的阶下囚。
「我真没想到,原来三皇子殿下一直惦记着的心上人竟然会是江湖上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药王谷主,药王谷主不是该好好地待在自己的药王谷里,怎么居然为了三皇子殿下来淌朝廷的浑水?」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药王谷主倒真是个爽快人,若当初你跟着三皇子殿下远离这吃人的皇宫,一起乖乖地滚到边疆去,或者乾脆就回你的药王谷去,说不定你还能全身而退,但你偏偏赴而折返,佯装投奔太子,实则想和三皇子殿下来个里应外合,趁机夺势,没错吧?」
那人走在项少卿身旁绕着,黑色镶金的锦缎下摆在潮湿的地上拖着,他一步一步的为自己的权势谋划,成了当今的摄政王,他是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一丝差错,所以每下的任何一步棋,每个人的所有作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他没有想过,被自己牢牢掌握住命脉的这人,竟然还是名震江湖的药王谷主。
项少卿久久不语,肖洺硕也不怒,反倒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一纸信笺。
他将信摊开在项少卿的面前,「这封信,你应该很眼熟吧?」
得意的看着项少卿逐渐变了脸,肖洺硕对他的反应感到十分满意。
「你错就错在,太高估自己的能耐了,这可是皇宫,你怎么会以为区区一脉江湖势力就真能在宫里隻手遮天呢?」
肖洺硕手中的信,正是项少卿决定要隻身折返的途中留给三皇子的信,里面交代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起兵造反,只需静待他的消息即可。
「这封信也只能代表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所为,和三皇子无关。」
「嘖嘖嘖,我说伟大的谷主,你说是不是这酒缸把你人给泡傻了?你说要是三皇子殿下知道你成了这副模样,他会不会气得带着军队杀回宫里?」
「他不会,既然他没拿到这封信,也只会以为我是真的投靠了太子,你怎么会奢望他回来救一个叛徒?」
肖洺硕拍两下手,门外走进了几名太监,在他的示意下将装着项少卿的酒缸抬上了推车。
「会不会来救,我们就到宫门上看看吧!」
扬手甩了甩衣袖,肖洺硕双手背在背后,势在必得的率先离去,而后的宫人则推着推车跟着鱼贯前行。
过了一扇又一扇的宫门,一眾人等来到了宫墙上头,只见城下黑压压的一片大军入境,停驻在宫外的护城河边,距离宫门仅有几步之遥。
当项少卿看见底下佇立在骑兵最前方的人影时,心中仅存的最后一道防线溃堤了。
他红了眼眶,眼泪混着脸上的污渍和血跡滚滚而下。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呢?
同时,那道挺拔的身影也看见了城墙上的动静,视线过于遥远,他无法辨认那口大瓮中装得究竟是什么人,但直觉告诉他那人便是形同他血骨的人。
「少卿!少卿!!!!!」
易扶麟大声吼道,他不敢相信项少卿竟被变得这副德性,他也不敢去想,这连日下来他过的是什么样子,原先项少卿半途离去,没留下隻字片语,他当他不过是为了过得安稳而放弃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如果是这样,他便也能释怀,毕竟他也捨不得项少卿跟着自己在边境行军吃苦。
「喔~瞧瞧,瞧瞧,大家快瞧瞧,多感人的重逢阿!看得我是感动得都要落泪了。」
肖洺硕佯装擦拭了眼角的泪水,一脸感动的鼓起掌来。
「皇上驾到!!」
随这话音落地,城墙上的人都跪成了一片,新帝挽着另一名宛若无骨的男子走上了城墙,脸上的神情甚是僵硬。
易扶麟难以置信地看着太子竟不在短短的时日内登上了帝位,他不明白为何才短短几日,整个皇宫竟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易了主。
「你们把父皇怎么了!!」他愤恨的吼道,眼中布满了血丝,模样极为恐怖。
「唉唷!看来圣旨还没传到殿下手上?我就琢磨着怎么殿下这么快就回来给先帝奔丧了,皇上您看这是不是该给殿下好好捋一捋状况阿?」肖洺硕斜睨了新皇一眼,饱含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