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卿继续道,“淮阳郡王府是南边的宗亲,这么多下人,仆从,包括我阿娘在,怎么会这么容被迷昏?府中有人有问题……”
卓逸看她。
她沉声道,“这些都不是巧合,都是有预谋的,淮阳郡王府的人,是好端端让人烧死的,活活烧死的,有人做了局,有人里应外合,有人想要我性命,有人想要我活着……这背后有多方博弈,还有猜忌,我虽然不能窥得全貌,但我心中隐约有数。”
卓逸低沉的声音道,“你想怎么办?”
“失忆。”涟卿看他。
他再度皱眉,“什么意思?”
“如果我将计就计,说目睹淮阳郡王府的这场大火,但被人灌药失忆,失忆了,就记不起所有的事,旁人怎么试探,我都不可能记起,这样,他们之间就会相互猜忌,也会有各自的考量,这背后的人就会一个接一个出来,只有这样,我才能替淮阳郡王府的所有人讨一个公道。”
“你要是真的失忆了,你怎么自保?”卓逸沉声。
她重新握起桌上的茶盏,轻声道,“会有人来找我,我信他……”
涟卿将手中书信递给他,“你替我,把这封书信送出去,他收到书信就明白了。这封书信就算被旁人劫走了,也看不出来任何东西……”
“谁?”卓逸认真。
涟卿温声,“敬平王,陈修远。”
卓逸眸间微滞,陈修远,他是燕韩人,他怎么敢来?怎么会来?
涟卿继续看他,“再帮我传消息出去,我是被人灌药失忆的,卓逸,多谢你,千里迢迢从京中来淮阳,但是从今日之后,你不要再参合其中的事情了,老爷子说得对,平远王府,应当置身事外。”
卓逸攥紧掌心,“你就这么相信陈修远?他是燕韩敬平王,燕韩与西秦关系微妙,他敢来吗?能来吗?”
“他会来的。”涟卿笃定,“等有一日,你见到陈修远,就都明白了。”
卓逸淡声,“所以,你不直接告诉他实情,是因为万一你自己出事,他还可以全身而退,是吗?”
“是。”涟卿并未隐瞒。
卓逸起身,“那好,我等着见他,见他是不是真的会来。”
……
当药碗喝完,手中还残留着方才的药碗的暖意。
药性还未上来,涟卿依旧坐在窗前,看着窗外。
她还是隐瞒了卓逸一条,她失忆,天子才会重新权衡早前和她的谈话,因为她什么都没有了,包括记忆,天子会想维护她,因为她的处境,会让天子想起早前的自己,天子有自己想弥补的遗憾,而这种想要弥补的遗憾,就是她手中最好的武器。
她被人灌药失忆,所有的牛鬼蛇神都会慢慢付出水面。
她被人灌药失忆,天子才会亲自操刀,一点点,从背后将这些见不得光的揪出来。
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天子也什么都没有,天子才会想要维护她,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刀。
所谓帝王心术,其实是心中最深的那份执念。
她会天子走完想走的路,她会在西秦这片乌烟瘴气的泥沼里,重新拨云见日。
她只能用天子这把刀……
胃中的暖意渐渐升起,也伴随着额头的冷汗慢慢渗出。
她躺回床榻间,脑海中的记忆,就似一盏盏走马灯,慢慢得慢慢得,在脑海中一点点抹去。
从陈蕴,陈影,卓逸,卓妍,到儿时起就一起玩闹的二哥,让他们不要打闹的大哥,还有永远站在她这边的爹爹,还有,会在她月事不舒服的时候,陪着她一道说话的娘亲……
这些,都一点点在心里擦拭而去。
还剩年少时,那道清逸俊朗的身影,在冬日的暖阳里,翩若出尘……
“冠之哥哥……”
冠之。
……
她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整个人都窝在被子里打抖,迷迷糊糊中,似做了一个冗长梦,醒不过来的梦。
梦里浑浑噩噩,又如白驹过隙。
漫长的画卷,一点一滴,如同浮光掠影,又在一个慵懒的午后,她看见那身天青色的衣裳,腰间环佩,掩不住一身清贵高然。
他的声音莫名让她熟悉,她转眸看他时,他也正好抬眸看她。她似是从未见过这么精致的五官,面容犹若镌刻,他看向她的时候,眸间仿佛藏了万千荣华,让周遭黯然失色……
她一定见过他。
在所有她见过的人里,他一定是最特殊的那个。
特殊到,她明明记不得,却仍然想靠近。
——它叫什么名字?
——没想好。
——好名字……殿下的猫好像同我投缘。
——应当是吧,它好像喜欢太傅。
是啊,她也好像喜欢他,喜欢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