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的事作者:宁远
第16节
那声又起,卢漫彻底不动弹了,双唇张了又合,第二次张启时才唤出很久没说出口的两个字:“小念?”
被临邛附身的张钧婷站在潜水站后方,听见卢漫的脚步声逼近,立即道:“你别过来。”
卢漫的脚步戛然而止。
“为什么?”卢漫思索片刻,她当然听得出这声音不属于游炘念,“你不是她,你是谁。”
张钧婷毕竟只是楼层主管,卢漫认不出她的声音很正常。而“默默”这个绰号是游炘念起的,只有游炘念才会这么叫——这是让卢漫第一时间联想到游炘念的最好方法。
临邛撇着嘴,望着天,按照游炘念的剧本说道:“你知道我是谁。你不是早就已经察觉到了么。”
卢漫的呼吸变得沉重,慢慢靠过来。
“你停下。”临邛再次告诫,“别再靠近,不然对你我都不好。”
十年的朝夕相处,卢漫知道游炘念的说话语气和方式。虽然声音不同,但卢漫无法不在脑中承认一个荒谬的事实——死去的游炘念或许就在潜水站之后。
卢漫的确没再靠近,“你,真的是你吗?”
卢漫的喉头滚动着,声音有些颤抖。
临邛继续按照游炘念的要求说:“她们都说是你杀了我。默默,我只要你一句实话,杀我的人是你吗?”
这话抛出去之后,竟没得到回答。
临邛诧异,怎么没动静了?正想偷偷往外看一眼,一阵毫不迟疑的脚步声踏来,竟是卢漫向她狂奔而来!
即便是百鬼之王也没能想到这一番变故,卢漫冲刺速度极快,转眼就要到面前。临邛双目一瞪就要习惯性用鬼气将她震开,可她现在在张钧婷的身体里,正如一介凡人,什么也做不了。
临邛正要舍弃张钧婷的身体,忽见一道红光追在卢漫身后,嗖地一下钻入她的体内,无血无伤,就这样消失不见。
卢漫的身子晃了一下,急速脱力,摔倒在地。
临邛往前看去,见游炘念手中握着魂元玉,站在卢漫身后。卢漫的心头血在慢慢成形,而游炘念的表情带着几分惊恐和难以置信。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卢漫的心头血很小,前两次采集的心头血都有橘子般大小,可卢漫的只有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
“这家伙,怎么突然跑起来了……”临邛开口说了一半,后半句话像被人突然掐去似的。
卢漫居然动了动,撑起了身子。
谁能料到,她竟没晕倒!
临邛和游炘念都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卢漫往回看了一眼,正好和游炘念对视。
游炘念心脏狂跳,手中一抖,心头血掉了。
卢漫的眼睛失焦,像是看见了游炘念又像是没看见。她缓了口气,身子软如水,重新躺下,这回彻底昏迷了过去。
“心头血。”傅渊颐一声提醒让游炘念回过神来,卢漫的心头血落地后向前滚去,眼看就要掉入一楼中央甲板!
游炘念大惊失色,那可是她的两个月!她的希望!
游炘念不顾一切冲过去,几乎是擦着地面往前滑。
心头血……心头血!
心头血就要飞出潜水站,游炘念大喝一声跃起,沉重的身体没跃到她预想的距离便往下沉。她心中大感不妙,伸手奋力一够,没够着……
“危险!”
就在游炘念落地的时候听见临邛惊呼,傅渊颐从另一侧奔过来去接心头血。
心头血在潜水站边缘磕了一下,弹起,悬在竖起的一排水刀之间,就要落到下方一层热闹的甲板上。
傅渊颐就像没看见那排水刀似的不顾一切扑上去,游炘念心提到嗓子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啊——”。
傅渊颐当然听到了临邛的惊呼,也听到了游炘念的大喊,但她的手背还是毫不犹豫地划过水刀锋利的刀尖,指尖和心头血只相差一厘米。
“啧……”
傅渊颐重重地撞在护栏上,把水刀撞得乱七八糟。
心头血直线下落,游炘念急忙起身趴到围栏边往下看。潜水站和一楼甲板有一定距离,一楼甲板上宴会还在继续,音乐声淹没了楼上的声音。
一位盘着长发的优雅贵妇正要打开手包,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哎呀,真的是你呀申夫人!”
申夫人回头,展现笑容的同时,卢漫的心头血不偏不倚正正落到她的手包里。
“你好你好。”申夫人见到了熟人立刻展现标准笑容,将手包合上,挽在手腕里,“好久不见……”
“我去!这都行!”游炘念没见过一杆入洞这么准的。
第49章
游炘念当然要追下去,一转身看见傅渊颐想站起来,腰似乎受了伤,手臂往后抓,想抓住护栏撑住身体,抓了几次都落空,却始终没回头看。
游炘念诧异,急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时直视她的眼睛。
傅渊颐没看她,直愣愣地看向前方地面。她的瞳孔一边明亮,另一边变成了曾经见过的灰蓝色,像是一边的隐形眼镜脱落了。
“你……”游炘念察觉到了怪异,犹豫着,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别晃了。”傅渊颐倒是很干脆道,“看不见。”
“看不见?你真的看不见?”游炘念更不明白了,“你看不见怎么知道我在晃?”
“你做任何一个动作都会引起气流的变化,而且距离这么近,我当然能感觉到。”傅渊颐扶着后腰站起来,捞心头血的那只手背鲜血淋漓,眉骨上还有一处擦伤,也开始往外渗血。
游炘念还处于震惊中。她一早就怀疑傅渊颐视力有问题,常年不摘的墨镜、随身携带如同盲杖的雨伞、屏幕阅读器、在黑暗中毫无阻碍地穿行、以及灰蓝色的眼睛……想必她书房里一摞摞的厚书本也都是盲文读本,盲文比一般的文字更加占空间,自然要更厚。
但傅渊颐更多时候表现得如同常人,甚至比视力正常的人更加敏锐,这才让游炘念一次次的怀疑之后一次次地打消了念头。
“真笨,这么久了都没发现么?”临邛从张钧婷的身体里出来,回到傅渊颐的面前道,“你也太鲁莽了,没听到我提醒么?”
张钧婷倒在地上,想睡着了似的。
傅渊颐笑笑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摁着止血。临邛双手捂在她的伤口上,闭起眼,白发像漂在水里,微微起伏。蓝色的光覆盖在傅渊颐的眉头、手背。
“说回来,那个姓卢的想干什么啊,突然冲过来吓我一跳,我都做好要和她搏斗的准备了。”临邛睁开眼,没好气道。
游炘念看着傅渊颐的伤触目惊心,非常不好意思:“傅小姐,你的伤……”
“没事。”傅渊颐脸色不太好,言语上却很轻松,“一点小伤,临邛刚才帮我治疗之后一会儿就好了。”
虽然傅渊颐这么说,但游炘念见她一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被血浸湿,心中的内疚感跟被人用力掐了好几轮似的。
游炘念在这儿不知所措,还是傅渊颐提醒她:
“你要不要找人把卢漫弄走?在这儿躺一晚上可得生病。”
游炘念一边注意着楼下的申夫人,一边去卢漫的口袋里摸手机。
打开手机,需要密码。
游炘念犹豫,输入自己的生日。
密码错误。
游炘念胸口起伏了一下,卢漫和蒋铮青接吻的画面又浮现在她眼前。她输入蒋铮青的生日,密码依旧错误。
“笨。”临邛在一边看不下去了,“你用她指纹解锁,不是大拇指就是食指。哎哟,你还是不是年轻人。”
游炘念心中道:按人间时间,我也是个三十岁的中年人了好吧?还是个失忆五年多的中年人!
她握起卢漫的手,右手食指解锁了。给蒋铮青发了条信息,让她来潜水站。
游炘念快速翻了一下卢漫的手机,发现她手机里连张照片都没有,应该不是她经常用的。
将手机塞回她的口袋,游炘念快步到一层甲板,正要试图接近申夫人,突然人群中有人叫了一声:
“王芳?”
游炘念头皮都麻了,回头一看,henry!
henry看见王芳的时候特别惊讶,指着她半天才说:“wow,我都认不出你了……你怎么来了?”
好死不死,好死不死啊,躲了一晚上的henry居然这个时候遇到了!
游炘念这一愣神的功夫申夫人居然走了!
游炘念心里火急火燎,没空理会henry,有些粗鲁地在人群中扒拉,终于看见申夫人下了游艇,坐进车中。
车一溜烟开走了,游炘念傻眼。
傅渊颐走了过来,不知道从哪儿又戴上了墨镜,套上那件厚厚的毛领大衣和手套,将伤口都藏了起来。
“怎么办!”游炘念慌了,差点儿揪自己头发,“那申夫人开车走了!”
她买了车啊!怎么就忘了去提!申夫人走了!心头血没了!
“追啊,怎么办。”傅渊颐也是无奈,非常淡定地在她后背上拍了一把,拖着她下了游艇。
施楠喝了两杯酒话匣子被炸开似的,拉着游然冬疯狂投弹,念叨个没完。
“你说现在的姑娘都什么毛病,家境不错的又长得好点儿的怎么全都不喜欢男人。你说,这样下去人类还怎么繁衍,怎么进步,得灭绝了。”
游然冬手里拿着酒杯,眼睛在对面长腿妹身上扫了一圈,才意犹未尽回头搭理施楠:“谁跟你说的,都不喜欢男人?我一手下去能抓一把你说的那种货色。”游然冬跟他掰着手指算,“家境好,能好过我?长得不错的女的海了去了,还不一个个乖乖上了本少爷的床。你多跟着我学点。”
“哟哟哟。”施楠鄙夷道,“这给你牛逼的,好了伤疤忘了疼?上回是谁被你姐罚跪在门口的?要不是哥哥我给你送吃的,你他妈早饿死了。”施楠拍拍游然冬的嫩脸,游然冬一掌将其挥开:
“说话就说话,别瞎几吧拍。你最近又追谁了没追上。”
施楠把他怎么找到傅渊颐驱鬼,怎么越看这女的越漂亮,怎么从之前工作室缠到新工作室还被炮灰一事说了。
“就这一女神棍就让你怀疑人生了?”
“不啊,之前追的一个也这样。”
“谁?”
“你表姐。”
游然冬愣了神,大大地“啊”了一声:“我表姐?卢漫?”
施楠点头。
“我去——”游然冬哈哈大笑起来,施楠不爽:
“你丫笑屁啊。”
游然冬拍拍他后背:“本少爷佩服你的勇气。来,一会儿这趴蟠桃会结束后带你去盘丝洞。飞天!”
这两人在这儿对笑,笑得格外猥琐,突然游任雪过来对着游然冬的脑袋用力一拍,“啪”地一声毫不留情。
“我!”后面那个“操”字在看见双胞胎姐姐的脸那一瞬间吞了回去,游然冬捂着脑袋不爽道,“干嘛啊。”
“过来帮忙。”游任雪道,“施楠你也来。”
游任雪带着游然冬和施楠来到潜水站时蒋铮青和卢漫爸妈已经在那儿了,正让人背着卢漫和张钧婷往下走。
“这什么情况……”施楠小声在游然冬耳边说,“黑灯瞎火的,你表姐和这女的怎么昏倒在这儿啊?她们在干嘛?”
游然冬在他肚子上打一拳:“你丫别乱联想。”
游任雪问蒋铮青发生什么事了,蒋铮青说不知道,就收到卢漫的短信,过来时她们就已经晕倒了。卢家的私人医生已经看过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们昏迷得莫名其妙,建议还是送医院全面检查为好。
游任雪点点头,发现蒋铮青的眼睛有些红肿……
林泽皛打了个呵欠,挪了挪身子,就算这车宽敞,放平了座椅躺着总是不舒服。
要不是她老板出手大方对她又好,随时待命这种事儿她还真吃不消。
因为傅渊颐工作性质,时常日伏夜出。无尽等待的夜晚,随叫随到的清晨都让林泽皛抓狂。所以她每年的生日愿望除了想要天上掉钱给她之外,必须补一句:希望我家大宝贝儿明天一早就恢复视力。老天啊,你就赐她一双能自己开车的眼睛吧!
林泽皛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点十分。这种宴会不会到太迟,也不太可能太早结束。估摸着得到十二点吧……
“咚咚咚。”
有人敲车窗,林泽皛扭头一看,咦?这么早就回来了?
打开车门正要问怎么这么快,便看见摘下墨镜的傅渊颐眉骨上沾着血,手里还捏着一块被血染透的手帕,将她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啊?和人打架了?哎哟我的大宝贝儿!嘶,心疼死人啦!”
傅渊颐脸色苍白,皱着眉,额头上都是汗,声音都变飘了。虽然临邛已经为她治疗,但傅渊颐的体质异于常人,失了这么多血需要时间恢复:“帮我开下门……”
林泽皛赶紧打开后座扶傅渊颐上车,问临邛:“怎么回事?”
临邛说:“你问后面那人吧。”说完就钻到傅渊颐身体里去了。
游炘念顾不得这么多,急忙上车,让林泽皛从昆明路出去,紧追一辆捷豹。
林泽皛一脚油门车“轰”地一下飞出去。晚间港口人少,她们很快就看见了申夫人的车。
林泽皛特别好奇她们在游轮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游炘念跟她说了经过。
“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游炘念也很担心。
“听临邛说渊颐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好像和小时候的遭遇有关,所以,一旦失血会很危险。”林泽皛靠近傅渊颐,“宝贝儿,要去医院吗?”
傅渊颐闭着眼抬手晃了晃,示意“不去”。
林泽皛“哦”一声,游炘念非常担心,可心头血就在前方!但……万一傅渊颐出什么事,她得愧疚一辈子。
游炘念拉住林泽皛轻声问:“别跟了,她伤得太重,咱们去医院。”
傅渊颐缓缓睁开眼,缓声道:“别听她的。”
游炘念略微提高声音:“心头血可以再取,可如果你有事,我承担不起。”
“放心吧,她对自己的事最有数,而且还有临邛在,没事儿。”林泽皛语气轻松,可游炘念依然放心不下。
林泽皛继续跟着申夫人。
游炘念心里忐忑,忽然觉得少了什么,环顾了一下发现玉卮不在。
玉卮似乎差点脱口而出一些话,但游炘念并不觉得自己非要知道那些事不可。
只剩17个月,但如果能将卢漫的心头血拿回来,或许就能掌握真相,剩下来的事根本用不到17个月。
林泽皛和申夫人的车保持很好的距离,申夫人的车往灯火辉煌的地方开去,这路也越来越熟悉。
她是要去酒店?游炘念心道,她能来这宴会说明她和卢家关系不错,住在酒店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去酒店也好,毕竟她对酒店很熟悉。
傅渊颐似乎睡着了,歪着脑袋就那么靠着车椅,很不舒服的样子。林泽皛尽量平稳车速,但她还是被震了两下,长发落在脸庞上。游炘念撇了一眼,眨眨眼,偷偷往林泽皛那儿看,发现她在全心全意地开车,便伸手将傅渊颐脸前烦人的头发理好,夹到耳朵后面去。
这个动作拉近了两人距离,又是一震,傅渊颐直接靠在游炘念的肩上。
游炘念动作僵住,侧着身子坐着,姿势非常别扭。傅渊颐睡得正甜,脸枕在游炘念的脖颈弯里,还很舒服地摩擦了一下。
游炘念:“……”
林泽皛暧昧的目光投射过来,游炘念和她对视。
“不是你想的那样!”游炘念急忙道。
“没事。”林泽皛说,“我懂。当我空气,请继续。”
游炘念:“……继续个鬼啊!都说不是了!”
申夫人果然要去酒店,刚进酒店大门傅渊颐就醒了。醒来时她还躺在游炘念肩膀上,游炘念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两个人对视一眼,游炘念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尴尬,傅渊颐倒像是没事人,说了声“谢谢”便从她肩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