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之徒的退休生涯作者:狐狸
「既然说了,我想建议您出门至少梳下头发,换件衬衫。」阿瑟说。
「我喜欢这件衬衫。」林恩说。
「它就是个噩梦。」
「我喜欢它,」林恩说,「你不能这么攻击别人的衬衫,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妻子送给我的礼物?」
「这款型是一年前生产的,我不知道你怎么会以为在衣服的款式年份上可以骗过我。」阿瑟说。
「也许这是我女儿送的?」林恩说。
「她说不是。」阿瑟说。「把这件可怕的衣服丢了,它在拉低我房子的装修品味。」
「你没权干涉我穿什么衣服。」林恩说。
「你能保持离我家方圆五百米以外,我才不管。」阿瑟说。「很抱歉,但我真的希望你能考虑一下,至少把洗衣店的标签给剪了。」
「洗衣店的标签?」林恩说,心虚地低头看。
阿瑟帮他把衣服的下摆翻起来,里面果然缝着个小布条,上面写着字母和时间,林恩从不知道衣服上还有这玩意儿。显然是洗衣店拿来分辨客户身分的。
他试图把布条扯下来,可它紧得要命,阿瑟连忙拿了把剪刀给他。
「这衣服脏了应该是个趁机丢掉它的好机会,你居然还拿去洗。」他说。
林恩终于弄掉了那个布条,阿瑟把它丢进垃圾桶,一副「终于摆脱这种低级错误了」的表情。
克莉丝的作业做完了,林恩领着她离开阿瑟家。
第二次去的时候,他先刮了胡子,而且把头发也梳得整齐了一些。他甚至避免穿那件阿瑟讨厌的衣服。
真不知道他在抽什么风。
「下午好,林恩警官。」阿瑟说,难得露出一个笑脸。
林恩怀疑地看着客厅放了两件未拆封的衬衫,阿瑟说道,「我为您准备了几件衣服。」
「我不需要衣服。」林恩说。
「请不要以为我真的喜欢给你准备衣服,警官,」阿瑟说,「毕竟您现在一星期有一半时间在这里吃饭,我想保持房子里的生活品味,不得不把您考虑进去。」
「你就真的这么无聊是不是?」林恩说。
「您真是一眼就能看穿我,我恨不得给院子里那只鼹鼠都裁件衣裳。」阿瑟说,「把那衣服拿走,不然就离我的房子远一点!」
厨房里的烤箱傅来「叮」的一声,清脆得叫人心碎。
阿瑟说了句「请稍等」,然后走进厨房,不一会,里头传来的香味浓得简直叫意志力最强大的人都要酥软了,特别还是除了早上一杯牛奶,中午两块饼干外什么都没吃的人。
「好的,我会拿走这些的。」林恩恨恨地说。
「我就知道您是位体贴的人,林恩警官。」阿瑟说。
就这样,林恩的生活里开始充满了阿瑟的痕迹。
他的衣服、剃须刀、须后水、洗发精、食物,他们互相约定接孩子的时间,阿瑟负责做饭,林恩开始负责刷碗。
顺便说一下,阿瑟选的衣服品味不错,穿着也挺合身,林恩被好几个人夸{了买衣服终于开始有点概念了。
他谦虚地把功劳还给了阿瑟,而听到他这么说的人,都是一副看到飞碟正在降落的表情。
圣诞节,两家约在一起度过。
阿瑟做了一桌子食物,看上去很有成就感。虽然他吃得一向不多,食量有时小得像节食中的女士。
阿瑟个头高挑,但是很瘦,样貌里虽然有些苍白和神经质的味道,却并不显得病态。林恩有时忍不住问他需不需要多吃点,但那好像是多余的关心。阿瑟精力旺盛,似乎被体内的某种火焰烧灼得不需要凡世的支撑一般。
其实之前,林恩收到好几个圣诞节的邀请,他相信阿瑟也收到不少,不过他拒绝了那些,理论上……他俩当然还算对头,但和阿瑟在一起有和任何人都没有的真实和放松。
而即使在几天前,他脑中唯一想到的过耶诞的方式,也就是和阿瑟和两个孩子待在一起,安静地吃顿饭。
用餐期间,林恩接到局里的电话,关于最近发生的一起入室盗窃案。他回应着,「好的,把她新想到的部分记录下来,我们会查的。」
他挂了电话,旁边吃饭的阿瑟问道,「卡莱尔太太家的入室盗窃案?」
「你怎么知道?」林恩说。
「镇上所有的人都知道。」阿瑟说。
林恩叹了口气,卡莱尔太太在镇上的一栋老房子里独居,昨天下午她家发生了入室盗窃,客厅被翻得一塌糊涂,对方可能认为卡莱尔太太不在房里――因为她平时这时间都会去参加园艺班――但实际上她因为感冒,在卧室里小睡。
下午醒来时,她发现房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打电话报了警。于此同时,也报告了镇上从八十到八岁的各色人等。
「是的,她到局里去,说又想起些新的不见的东西。」林恩说。
「她十七岁那年情人送她的吊坠扣?」阿瑟说,「里面放着她袖珍相片的那个?」
林恩瞪着他,「我刚刚才接到的电话,你怎么知道的?」
「她上午时跟超市的人说这个,」阿瑟说,「现在半个城都知道了,你们晚了一步。」
林恩笑起来,阿瑟也低头笑。
「她爱这个。」阿瑟说。
「她爱死了。」林恩说。
「我真不明白偷东西的人在想什么,」他继续说,「他拿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坏掉的手表,不值钱的项链坠,台灯,茶杯,饼干盒子。他把电视打碎,但拿走了遥控器,还有一堆永远也弄不明白的古董。」
「他打碎电视,拿走遥控器?」阿瑟说。
「我不明白他的逻辑是怎么运行的。」林恩说。
「也许他根本不想带走电视机,因为太重了,没法带。」阿瑟说,「看他偷的那堆零七碎八的小玩意儿,都是拿个旅行袋就能装走的。」
「你是说,他偷那一堆东西其实是烟雾弹,和钱没有关系?」林恩说,「他有其它目的?」
「事情总是和钱都有关系,」阿瑟说,「只不过不是卡莱尔太太那堆破烂。不然这失窃案讲不通啊。」
其它人大概会说,这世界上有些事就是讲不通。但林恩是个警察,他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事都能讲通。
「你觉得他其实想要的是什么?」他说。
「我猜是遥控器。」林恩说。
「为什么?」
「时间上最合适。」
林恩想了一会。「天呐。」他说。
阿瑟点头表示同意。「这世道真是人心险恶。」他说。
克莉斯汀一直忙着和克莉丝分布丁,没空理他们,这会忍不住问道,「你们俩在说什么?」
林恩正忙着翻手机,听到这话,说道,「恐怕这案子比看上去大,亲爱的。」
「我是问,你们俩在说什么。」克莉斯汀重复,「我一个字的解释也没有听到。」
「入室盗窃的人知道卡莱尔太太在家,」阿瑟说,「不然不会只在客厅找东西,一般人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在卧室或书房。显然他目的明确,只想要客厅里找一件东西,他拿了一堆没用的玩意儿,因为他不想被别人发现是什么。」
「我知道,你说了烟雾弹。」克莉斯汀说,「你说时间是什么意思?」
「他只要晚个两天,或早一天去拜访,卡莱尔太太就不会在家。」阿瑟说,「他昨天去,有非那天不可的理由。」
「这倒是,只要做点功课,就知道卡莱尔太太的全天行程。」克莉斯汀说,「她每天下午要上园艺课,以及这星期感冒,全天在家休息。」
「三天前,卡莱尔太太把电视机的遥控器送修了。他们给她换了个新的,进口产品,她抱怨了很长时间现在的东西质量不如她十八岁的时候。」阿瑟说。
「你知道,那个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钻石走私案。」林恩说。
「呃,那是赛城的案子。」克莉斯汀说。
「走私是一个连续合作的犯罪过程。」阿瑟说,「有人买,有人卖,也有人提供管道。电器维修是一条流通渠道,赛城管得很严,但这边的海关就松得多。卡莱尔太太电器维修商的总部就在赛城,而听新闻里的口气,警察已经注意到他们了。」
「天呐,你俩怎么想到这档子事上去的?」克莉斯汀说,「而且你们怎么能注意到的啊,只是个新闻,也太复杂了吧。」
「显然,我们都闲得无聊。」阿瑟说。
林恩忙着打电话给局里,让他们在电器店里的某人出城前逮捕他。已经离开了?那立刻去追。
「慢点也没关系,」阿瑟说,一边给自己倒了半杯饮料,「说不定你们也能抓着个接头人。」
「我们逮到他再问,也一样能问出来。」林恩说。
「那他为什么非得昨天去偷钻石不可?」克莉斯汀说,「迟两、三天也一样嘛。」
「你真是一点也不了解罪犯圈子的手段多残忍。」阿瑟说,「为了钱人们可以做出可怕的事。」
克莉斯汀翻了个白眼,说道,「照我说,他只去偷遥控器就没事了,谁也不会介意丢个遥控器的,干嘛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林恩笑起来,「我觉得他想过,但我打赌卡莱尔太太一定会报警的,她所有的东西上都有标签,我们那里有一摞她的报案记录,丢了除草剂、防风帽什么的。钻石落在她手里可真是个噩梦。」
「但警局会想要去注意到弄丢一个遥控器?」克莉斯汀说。
「显然,对方认为林恩警官会注意到的,毕竟赛城风声正紧,」阿瑟说,「而他可是大城市来的罪案克星,不是小镇上闲惯了的平凡人等。有这样的警察。对我们镇上的治安大有裨益。」
「得了吧,我们是非注意不可,」林恩说,「上次她丢了一个园艺铲,一年后还在说这个问题,最后唐纳只好自己买了一把赔她。」
「钻石走私案,她一定爱死这个了。」阿瑟说。
「简直就像第二次婚礼啊。」林恩说,「你居然能猜到钻石上。你不去当警察可惜了,不过你不去当厨子也可惜……你这种人到底待在这种地方干嘛?」
「生活。」阿瑟说道,边解决盘子里的食物。
林恩想起克莉丝提到阿瑟待得很无聊的问题,没错,他待在这儿何止是屈才,简直就是把一只鲸鱼硬塞进女士包里。
「我还是觉得你们的思维太跳跃了。」克莉斯汀说。
「也没太跳跃,我一直觉得那修理店老板不正常,哪有修个电器能戴劳力士的。」林恩说。
「是啊,还老喜欢贵得要死的东西。」阿瑟说。
「你看到他那个领带夹了吗?」
「太可怕了!」
「是的,无论是价格还是样式!」
「我最受不了他做的那些投资,」阿瑟说,「他把单据丢得四处都是,然后看着我的眼睛说他从来不懂基金,一分钱也没投过。」
「我觉得他好像没智商一样。」林恩说,「我有一次去修电视,他居然在和艾里森太太聊走私细则,还有钻石切面,当着我的面,说得那叫一个专业透澈。所以赛城的钻石案一发,我就想到他,赛城的事是不归我管,不过我盯那家伙很久了。」
阿瑟朝他举了一下饮料杯,「恭喜赛城的警方终于动了动脑子,让我们把一个人渣清除出了小区。」他说。
克莉斯汀看看阿瑟,又看看林恩,两个父亲聊得闪闪发亮。
她说道,「我真爱圣诞节。」
就算跟自己讲了一百次,要注意提防阿瑟,但林恩就喜欢跟他讲话。
解决那件钻石案时,林恩想,以自己以前的智商,是不是应该更快发现案件的蹊跷,何况他早就觉得那老板有点不对劲了。
可当你在一个安逸的地方待得太久,大脑大概就是会慢慢退化,陷进这种锈蚀了般的平静中。
这没有关系,当来到这里时,林恩就下定了决心,再也不和一些重大恶性案件扯上关系了。
但当和阿瑟说话,感觉完全不一样,那感觉明确地嘲笑着他以前的想法。
和那人的交谈如此愉快,如同击剑时的交锋,电光石火,没有任何的冗余和犹豫,那交流全神贯注,火花四射,默契十足。
并且他知道,阿瑟也喜欢。
他在家里,心不在焉地刷着脏兮兮的盘子时,这么想着。
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阿瑟家吃饭,偶尔一次自己开火,还是在微波炉里加热从阿瑟家拿来的食物。而从克莉丝的表情看来,她比较喜欢现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