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作者:乔大道长
第8节
这边闹出了大动静,匪窝的一个偏角处可安静得很,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正阴沉着脸看着眼前的一壶茶。
身边一个老人见状,忙拿着茶朝去找屋外守夜的土匪,没好气地道:“居然拿这种隔夜茶给我们,你们胆子越来越肥了啊。”
老人说话声音很细,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
那被指责的土匪冷哼一声:“现在是非常时段,寨子里的弟兄们一个个都吃不饱,凭什么你们这两个什么都不干的米虫就得非常待遇?”
其他土匪不说话,但看老人的眼神都是轻鄙。
老人背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这土匪便破口大骂:“你们这几个下人实在是不知道规矩,还不如一群畜生呢,起码狗还知道看门!你们看看你们,年轻力壮地也不知道去干些正经行当,偏要当抢别人的土匪,跟你们待在一块儿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这下其他人脸色都变了,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老人一个激灵,却仍挺着胸让自己看起来很神气。
“我们不知道规矩?我们就是一帮土匪还要什么规矩!跟我们待在一块儿是奇耻大辱?那你有种离开我们寨子,别赖在我们这儿吃白食啊,养了你们两个还有两个已经死了的那么多年也不知道感恩,倒是你们跟个畜生一样好坏不分尽咬人。你看你身后那人不也是年轻力壮?怎么不去干些正经行当呢?”
“你……”老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气急败坏地跺脚,“他能跟你们一样吗?”
其他人哄笑,有人便道:“我也不跟你这个老太监一般见识了,不过康朝都已经亡了那么多年了还当自己是皇太孙啊,现在那块地儿叫大殷,不叫大康。”
“闭嘴!”屋内原本一言不发的男人突然怒吼,眼神阴沉地可怕,“你再说一遍?”
“怎么着,还不准人说了,现在那块地儿叫大殷,不叫大康!”
“放屁!它迟早还是要叫大康!”男人像是疯了一般叫嚷,“我还是皇太孙!这天下本该是我的!”
“对,是我的……是我的……”男人突然笑了,“是我的。”
其他人被这人笑得一身鸡皮疙瘩,嘟嘟囔囔地道:“疯子,想当皇帝想疯了吧。”
男人面色一沉,拿起桌边的埙吹了个调子,那些屋外和他不对付的土匪一个个瞬间面露惊恐——自己的身体上不知何时插着一支短箭。
所有人瞬间毙命。
有十多个身着土匪装扮的人缓缓走出,跪下道:“参见皇上。”
“平身吧,到时候给你们赏赐。”男人淡淡道,“把剩下的人召集起来,我们今天就拿下这里。”
“是!”
男人回头看了老人一眼:“陈公公。”
老太监额头冒汗:“奴才在,皇太孙有何吩咐?”
“要叫皇上。”男人望着匪寨的另一头,“今晚过后这股力量就是我的了,日后沙海城、大殷都会是我的,届时这江山还是要改回叫大康。忍了这么多年,我要让那些人得到报应。”
老太监打了个寒颤,忙走到男子身侧:“皇上说的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莫名有个人加我说是我皇叔……还问我信不信命运……
什么鬼……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尘沙(四)
原本阿加安西和牛大力还担心事情越闹越大,接过一路闯出来动静不小,人却越来越少。
牛大力拔出插在强盗胸口的匕首,对方倒在地上没了气。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周围都是他们刚刚杀了的匪类,但是除了他们两人一个活人也没有!
闹这么大却没有一个人赶过来。
“这个寨子人很少吗?”牛大力说完又觉得不可能,当初光是包围他们的强盗都比刚刚杀的多了不少。
阿加安西摇头:“这一带这种大大小小的贼窝有不少,但据被我抓到的那人所说,这个是最大的一个了。”
牛大力眼睛往后一瞥:“又要被包围了,跟你一道我就一直很背,回头得去沙海城的寺庙里边拜拜。”
“宝贝亲我一下我运气就会变好的,保证宝贝儿每天去街上溜达一圈都有钱捡!”阿加安西说着站到了牛大力的背后,死皮赖脸地把脸凑上去,“或者我亲一下宝贝儿也一样。”
牛大力白了他一眼:“是你说这种弩的毒一碰就死,你怎么还有心耍嘴皮子?”
“宝贝儿就让我亲一下吧,这样我就算死也没有遗憾了。”
“你有没有遗憾关我什么事。”牛大力见阿加安西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心下也猜到了几分,“你的人?”
“怎么会!”
牛大力看着他不说话。
“哎,我以后得把宝贝儿养笨一点。”阿加安西说罢对暗处招了招手,有个暗卫窜出朝阿加安西半跪。
阿加安西问道:“这里的其他人去哪里了?”
“回……”那人似要脱口而出,却又硬生生改了口,“大人,他们内部的人窝里反,现在整个寨子都被分成了两派。”
“这窝里斗地真及时。”阿加安西回头便见牛大力正在解尸体的衣服,便知道他要干嘛,“宝贝儿想留在这里?很危险哦,我可要走了。”
牛大力换上衣服,眼皮子一抬:“是你把我绑到这里要和你一起端了这儿,这回却又要走?”
“要懂得知难而退,你们大殷不是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
牛大力手下动作不停,解开发带对着自己的发带乱揉一通,让自己看上去邋遢一些:“这些人狡猾得很,这回窝里反后肯定又要换个地儿,再找他们就不容易了。就像你说的,这样到时候还能在五王爷面前露个脸儿。”
“那也要看你还有没有命去见柳珏。”
牛大力笑了笑:“帮我个忙吧,看在我们认识了四个月的份上。”
阿加安西收敛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喜怒:“你还是要去?就你一个人别去逞英雄。”
“机会不等人,那些□□一定要毁掉。如果我回不来,就把这里的事告诉五王爷,还有这个。”牛大力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请崛国国君帮我一并转交,我们两国无冤无仇,还请国君帮这个忙。”
“你果然是柳珏的人……”阿加安西从牛大力手中接过令牌,低笑起来,“柳珏手下的人都像你一样这么疯吗。”
“我相信国君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就此别过。”
牛大力笑得轻松,仿佛是去上街买菜一样。
但这个笑不知怎的,笑进了阿加安西的心底。
目送对方的身影没入夜色之中,阿加安西暗自深吸一口气。
底下的人试探道:“王,计划是否照旧?”
阿加安西握着令牌的手紧了紧,复又松开:“照旧,我们走。”
暗卫们连忙跟上:“是。”
寨子正中,周围地上躺满尸体,上百人手持弓/弩包围一个灰衣老者,黑衣老者双手背在身后,一双浑浊盯着对方身后的男人,沙哑着声音:“康放,你知道你爹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康放冷冷地道:“哪那么多废话,看在你收留我这么多年,我可以放你条生路。”
老者自顾自接着道:“你爹是想你放下过去,重新开始。我当初有个小门派,身受重伤倒在在大康街头,是你爹微服的时候救下了我,给了我一条命。当时政治并不清明,百姓也苦,你爹虽为太子却也做不了什么,直到最后大康朝覆灭,你爹在被押送过程中让我救了下来,我们被全国通缉,不得已我带着弟兄和你爹到了这里,渐渐便也做了这么一个勾当。你爹恨心里肯定是恨着的,但他都看开了,走前唯一的惦记就是你,可你还是没有放下,心里还想着那个你见也没有见过的大康朝。康放啊,你爹比你明白。”
“放屁。”康放咬牙,“他那是胸无大志,那是没用!身为太子,江山被人夺走还在那里悠哉悠哉,我怎么会有这种爹。我那爷爷也是个没用的,昏庸成那样也难怪大康朝会没落。这本来就是我的,我本来就该在皇宫里穿好的吃好的,学习治国之道打理这个江山!可最后呢!你手底下的人一个个都看轻我,羞辱我,把我尊严践踏来践踏去。都是你们!你还以为你兄弟有多重情重义?原本你手底下的人已经有一大半投靠我了,可远远不止现在我身后的这些人!”
老者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康放身旁的陈公公。
和老者的视线一对上,陈公公立刻心虚地别开眼。
“陈公公,他是念及你对他忠心耿耿才让我救下你带着你一起逃亡到西北,他走之前给你下的最后一个命令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陈公公只觉自己被老者的目光血淋淋地扒了出来。
见陈公公不答,老者复又问了一遍:“你还记得吗?”
陈公公暗自擦干额头上的汗,又看了康放一眼,才道:“好好教导皇上。”
“皇上?”老者轻笑,“你就是这么教导他的?你可曾对得起你主子的在天之灵?”
康放率先出声:“你什么意思?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老者摇头叹气:“我一老头子也活够了,只是担心到时候没脸见你爹,你成了这个样子我也有责任。”
说罢环顾四周的尸体,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我也对不起他们,人老了也不中用了,我竟没发觉你弄了这么个东西进来。”
最后老者的目光重新对上康放:“别做梦了,你不会成功的,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闭上你的狗嘴!”康放一把夺过身边人的弓/弩对着老者就是一箭。
“啪。”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颗石子把箭打落,石子骨碌骨碌滚到康放脚边。康放一脚踢开:“谁?!出来!”
回答他的是石子的破风声。
康放被石子打中手腕,惨叫一声,弓/弩便脱了手。其周围的人一个个都被石子打中手腕,一时间嗷嗷直叫。
“混蛋。”康放骂了一声,脖子上却突然架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顿时闭了嘴。
陈公公吓得尖叫:“皇上!”
“不许动,把手里的东西扔了。”牛大力说着把手里的匕首往康放脖子上送了松。
“好好好,你别乱来。”陈公公对在场几个犹豫的强盗吼道,“磨磨唧唧地干什么,快扔了,皇上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几人对视了一眼,接二连三地放下手中弓/弩。
老者沙哑的声音再次开口:“年轻人你太冲动了,你不该出现。”
“老人家,你们刚才的对话我也听到了。你可是这带这帮咸鱼的领头人,我手里这人又是前朝后人?”
“咸鱼?你说的对,我们可不就是一群咸鱼吗。”老者摇头,“当初为了活命抢劫了一次,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牛大力眯起眼睛:“看来是了。”
随即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把匕首插/进了康放的心脏。
“你……”康放不可置信地想要把头往后转,看看这把自己谋划多年连第一步都没踏出去的行动终结掉的仁兄究竟是何方神圣。可惜他的脖子转不了这么大幅度,转到一半就差不多到了头。
直到牛大力拔出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抹了身旁陈公公的脖子之后,其余人才从这场变故中回过神来,连滚带爬捡起自己刚刚丢下的弓/弩,也顾不上什么劳什子老者了,几十支箭齐齐射向牛大力。
饶是牛大力轻功再好,在躲闪过程身上还是挂了不少彩。可这人就是不退,见一个杀一个,仿佛不知道痛,颇有以一敌百的气势。
要是换做普通人早应该死得透透的,可牛大力一点事儿也没有,这让有些人怀疑起这弓/弩是不是没有涂毒。
到了后来牛大力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本能挥刀,浑身是血犹如索命恶鬼。
老者看着挡在自己面前几个正哆嗦的兄弟,叹气:“你们快些逃吧。”
这些人有些迟疑。
“我本无意要活,不能把你们的命搭上,快些走,日后靠自己的寻个活儿过日子吧。”
闻言经过一番心理斗争,“活着”这个念头终是占了上风,齐齐下跪朝老者磕了一头便打算离开。
牛大力却猛然转身向他们扔出几把原本藏在怀里的飞刀,老者暗道不好,上前想要替这些人挡下,谁知下一秒牛大力又抬手射出一枚袖箭,老者下意识一避。就是这么一避,让那几人终是难逃一死。
老者看牛大力的眼中已有了怒色。
“小伙子,杀人太多血气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
剩下的几条漏网之鱼趁着当口撒开丫子跑——这人实在太可怕。
牛大力也没有追,事实上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追了,手拿着卷刃的匕首微微发抖,眼睛被血糊住视线像是被蒙了层红纱。
牛大力用力咬了下自己的舌尖企图让自己的脑子清明一些,眼中戾气未散:“还有你……不能……留……”
“杀人偿命,我的确不能留。”老者慢慢朝牛大力走去,“年纪轻轻武功便如此高,又不怕奇毒,将来应当会是个人物,但可惜,今天和老夫一起交代在这吧。”
作者有话要说:二十章都坚持下来了加油吧
☆、尘沙(五)
阿加安西望着远处的寨子,神色晦暗不明。
包着白头巾的老人在阿加安西身后出声道:“王,天已经快亮了,已超过计划的时间。”
“再等等。”
看阿加安西沉着脸的样子老人识趣地闭了嘴。
没过一会,陆续回来几个暗卫,见到阿加安西都是摇头。
不知怎的,阿加安西的手心有些凉,摩挲了几下手中的令牌,轻声道:“罢了,开始吧。”
他还是没有出来……
得了命令,几个暗卫又分散开来行动。
约莫一刻钟之后,天色已经泛白了,而寨子却是突然接二连三爆发出巨响,火光冲天!
寨子里所有尸体不是被炸得血肉模糊,就是被火烧成焦尸,亦或是被烧得干干净净。
爆炸过后,浓烟与大火之中隐约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玩这么大,这是埋了多少轰天雷。”
有个白衣人挥剑撤了匆忙之下布的阵法,蹲下身粗略地看了一下昏迷着的牛大力的伤势:“伤得挺重,得尽快带回沙海城看大夫。”
白衣人身后的人也“嗯”了一声言简意赅地表示赞同。
一只黑蜘蛛感受到两道视线之后停止了骂街,一脸不可置信:“又让我来?”
白衣人微笑道:“难不成让我这个师傅来?”
“还有师弟!”
“嗯?”
黑衣人瞥了他一眼,大蜘蛛立刻不说话了,变成人形朝对方赔笑:“当我放屁!这种事情怎么能劳烦师傅和师弟呢?我来就好,我来就好。”
变成人形的黑蜘蛛把牛大力背在背上,心中正悲伤流泪:在这个师傅和师弟面前,自己永远是最底层最没用的那个。
……
大火烧了多久阿加安西就望了寨子多久。
直到大火熄灭,阿加安西召来暗卫:“给我找到牛大力的尸体。”
暗卫领命而去,阿加安西靠在马车里出神:以为柳珏派来盯着自己的会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便想借这些强盗土匪除掉这个人,毕竟他实在是不喜欢被人盯着的感觉。谁知……却是这么个不要命的疯子。
柳珏运气不错,能有这么个手下。
阿加安西这样想着。
“我的宝贝儿怎么就这么傻呢。”阿加安西又拿出牛大力给的令牌细看了一番,对着上面的花纹瞧了半晌,直到快要瞧出朵花来,才朝车外叫到,“路伯。”
白头巾老人在车外应了一声:“在。”
阿加安西把令牌交给路伯:“这上面刻了什么?”
路伯只看了一眼便把令牌还了回去:“禀陛下,是大殷的一个人名。”
“叫什么?”
“陆千昀。”
“陆千昀啊。”阿加安西重复了一遍,苦笑,“还不如大力宝贝儿叫着顺口。”
当陆千昀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睡下去时,他闻到了一股子香味。
那是军营里特有的面香,勾的他忍不住费尽力气睁开眼。
睡个屁的觉,吃了再睡!
“醒了?”柳珏在一旁的案桌上吸溜着面条,“你这觉睡了十六天,爽不?”
陆千昀有点心虚:“还行。”
“我让你盯着阿加安西,你倒是给我死去了土匪窝。”
陆千昀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最后下结论:“我被他看穿了,他打算借他们的手除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