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忆隐约记得,1983年作为改革开放后重启春晚的第一届活动,好像是出过一些事故的,以至于导演都报纸登文向全国人民道歉了。
但他看这春晚并没有任何问题,不管是杂技表演还是什么演出,都很顺利。
主持人们也没有拉胯,唯一有点差池的是紧爷。
紧爷表现不太好,有些不自然,可能是肾虚了。
这一期的春晚已经将日后的春晚骨架给制定出来了,时间很长,四个半钟头。
从八点钟持续到十二点还没有结束。
到了十二点的时候姜昆和马季还在说相声,社员们正看的津津有味,突然之间画面切换,换成了主持人们挥舞着撞锤开始撞钟……
王忆一看时间。
正好十二点!
时间在这一刻跨过了农历年,迎来了中国传统的新的一年!
节奏积极、曲调欢乐的春节序曲再度响起,这一刻,王忆耳边依稀响起一个声音:
“中华人民共和国驻XX大使馆,驻XXX大使馆,驻XXXX大使馆,祝全国人民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每次听到这个曲子,听到主持人们欢呼雀跃的祝福声,王忆的思绪都会回到小时候的一段记忆。
这段记忆或许不是那么真实了,或许是他几次过年的记忆混杂而成。
总之他脑海中有这么一个场景,在他还小的时候,年三十的夜里窗外飘零着雪花,窗上雾气蒙蒙,他依偎在父亲怀里看着主持人抱拳拜年,接着有鞭炮声传来,断断续续传进房间里。
他的父亲每到这时候就要准备初一早上吃的水饺,这时候会把他放到暖和的被窝里,自己去厨房,然后家里便会响起剁菜的声音。
他趴在窗口往外看,夜空中偶尔有灿烂绚丽的烟火在黑色中涂抹出黄色、绿色和红色。
每每这时候,他父亲的手机会响起来,学生们给他打来拜年电话……
这就是大年夜留在他心底的印象。
如同思想钢印般留下了。
每每过年、每每年三十的午夜他都会想起这样一幕,美好的一幕。
但今年一切有所改变。
电视上的主持人向全国人民拜年,社员们也纷纷起身给寿星爷、给王向红、给王忆来拜年。
特别是学生们给了他一个惊喜,突然之间各自拿出信封来交给王忆,也有的交给秋渭水和杨文蓉。
王忆接二连三收到这些信封,伸手一摸硬邦邦的。
他打开信封看,里面是一张新年贺卡。
贺卡是很普通的硬纸片,像是明信片,一面是黄果树瀑布的照片,一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一行行的钢笔字:
王老师,请将这份最鲜美的问候,永远带在身边,愿您永远都快乐,愿您和小秋老师和您喜欢的人,永远都幸福!
接下来是‘王丑猫’的签名。
看到这些字、看到这些祝福,王忆先前喝下的酒水往上翻涌,一下子涌到了眼眶。
眼睛有点火辣辣的,有点湿润润的。
外面还有学生跑来,进来后将信封交给他和秋渭水、杨文蓉。
杨文蓉高兴无比,冲麻六笑道:“六哥,你说的惊喜就是这个?”
麻六嘿嘿笑着点头:“大钊组织的,他从学生手里收了零花钱,让我买了新年贺卡。”
来弟将信封交给秋渭水,还说道:“小秋老师,我娘说本来王老师要带你去东北旅行结婚,可你和王老师要给我们上课,没有时间去旅行,所以我们姐弟买了东北的风景贺卡。”
秋渭水笑着去拥抱她。
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王忆捏着手里厚厚的一沓信封感叹道:“生子当如孙仲谋,育学当如我王某啊!”
叶长安看着这一幕微笑点头:“教师嘛,是祖国花园里的园丁,园丁辛勤耕耘,最终便收获了花朵们的感激。”
王忆感受着学生们那纯粹炽热的爱戴,听着学生们接连不断的‘王老师过年好’、‘王老师给你拜年啦’、‘王老师祝你寿比南山’……
然后他觉得不对劲。
这谁啊,大过年的祝我寿比南山?
定睛一看是王凯。
那没问题了。
王状元已经被他降服,王凯是如今学校第一傻鸟,傻鸟办傻事,很符合他的人设。
春晚慢慢的落下帷幕。
岛上却热闹起来。
外岛风俗,过了午夜第一时间开始成群结队的拜年。
王忆辈分小,但地位太高,他一露面别管是什么年纪什么辈分,都主动跟他喊上一声‘王老师过年好啊’。
这家伙,虽然大冷的午夜,可还是把他心里整的热乎乎的。
83年比23年可带劲太多了。
他在23年过年能有什么?只有银行账户里一堆冷冰冰的、不会出声的数字。
那些数字过年期间没什么用,连嫩模都跑回老家跟亲人过年了,说不准还有的去找老实人共结连理、共度余生了,这时候有钱买不到温情!
大集体有大集体的好处,人多,要走的人家多。
该拜年的时候成群出动,然后互相轮轴转,把全生产队转下一圈来都要凌晨两点钟了。
主要是去拜年的时候不可能过去说句‘过年好’就走,总得坐下聊几句。
大辈分的老人安坐床上,床头放托盘,瓜子花生、糖果香烟齐全。
孩子来了给糖果,大人来了自己抽一根香烟,然后坐下倒上茶水聊几句。
寿星爷回到自己家里,叶长安待在王向红家里看热闹。
王忆领着秋渭水也出去拜年,先去四组找小爷拜年。
过海水的时候还有人跟他说:“别去了,我小叔那边大年初一不开门。”
王忆笑了:“不给你们开,还能不给我开?”
实际上今年王真刚大门敞开,允许所有人来拜年。
王忆去的时候,黄小花一家子都在这里,看到他们两口子来了起身离去,把凳子留给两人。
王真刚还拿了一盒烟给他看:“抽不抽烟?初一的喜烟。”
王忆便抽了一支点燃吐着玩,秋渭水偷偷的用脚尖挑他的腿肚子。
见此王忆趁着小爷出门倒热水的功夫赶紧对她说:“在外面你可得本分点,回了咱自己小屋怎么着都行,这在外面你别勾引我。”
本来还笑吟吟的秋渭水听到这话气的上去抢走香烟,说道:“谁勾引你?我是提醒你,你不会抽烟别抽烟!”
王忆嬉笑道:“知道、知道,这不是逗你玩吗?再说我一年到头的抽一支烟两支烟没事,不影响健康。”
秋渭水说道:“对呀,所以你这样多浪费,不要浪费!”
王忆愣是无话可说。
王真刚家里摆放了好几个香炉,领袖的、彭帅的、还有几个是给牌位准备的。
王忆看了看名字,都是不熟悉的外姓,显然是王真刚的战友。
这些人有一位算一位,都是国之英灵。
王忆上去恭恭敬敬给上柱香,又点燃香烟给插进去。
王真刚回来看他操作满意点头,指指他身上说:“你还穿我给你的军大衣呢。”
王忆说道:“嗯,又保暖又帅!”
王真刚家门打开,陆陆续续有人来拜年,王向红得知后赶紧过来一趟。
这样王忆领着秋渭水离开。
在生产队里转过一圈,两人走回听涛居。
在家门口碰到沙生泉,沙生泉跟他说:“王老师,给我剃个光头。”
王忆疑惑的问:“你跟你舅舅多大仇啊?”
这刚进正月大门就来剃头,而且上来是剃光头,跟舅舅多大仇多大恨呢——
中国很多地方都有说法,正月里剃头,死舅。
沙生泉哈哈大笑:“我没舅舅,是一些社员要在祠堂守岁,要我过去念佛经给他们故去的爹娘积福积德。”
外岛大年三十、大年初一的风俗很多,守岁是初一最早的,过了午夜就要守岁,这在旧时外岛也称“照虚耗”,又称“守爹娘完善”。
当地有风俗,说是人如果一连三年的年三十夜不睡觉,就能修下世的“爹娘完善”。
像王忆和秋渭水就要守岁。
而他们在家里守岁的属于不那么虔诚的,真诚心的人要去寺庙里守岁。
正好沙生泉当过和尚。
物尽其用。
社员们就把他给征召了,让他去祠堂敲木鱼、念佛经,把祠堂当临时寺庙用。
王忆掏出推子开始操作,很快操作出一个光头来。
沙生泉用热水洗了洗头,王忆本想给他吹风机一用,但看看他的光头,这吹风机没有用武之地。
而沙生泉根本没想着用吹风机,他能用上免费洗发膏已经很满意。
这样他摸了摸光熘熘的头皮闻了闻味,说道:“真香,是花的香味?那我成花和尚了,哈哈。”
沙生泉离开后,王忆和秋渭水并肩在床上看书。
《龙傲天环球大冒险》的第三卷开动了,第二卷已经在腊月里邮寄给了白梨花,想必今年肯定可以出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或者正经或者不正经的话,炕下的老黄忽然抬起头。
外面响起凤丫的声音:“王老师、王老师,你和小秋老师有没有打果树?”
王忆疑惑:“打果树是什么?”
他没听自家老爹说过这个风俗,也没在岛上听谁介绍这风俗。
秋渭水却知道,笑嘻嘻的解释说:“就是敲打果树,以前是祈求自家的果树来年能有个好收成,多长好果子,后来就是祈求早生儿女、多生儿女。”
刘红梅也在外面,还听见了秋渭水的话,说道:“对,你们两口子赶紧出来打果树,早点生个胖娃娃。”
王忆只好又下床。
得亏他知道今晚会有人来找他,所以没脱裤子。
打果树这个风俗已经慢慢澹化了,国家有计生政策,老百姓不能多生孩子了,于是外岛的夫妻们便不用打果树了。
如今刘红梅这个妇女主任、生产队计生办主任操心小两口的传宗接代,特意跟凤丫等妇女来招呼两口子重启旧传统。
打果树有讲究,刘红梅给找了生产队一棵捞柿子树。
柿子谐音为‘是子’,所以是打果树的首选。
王忆不知道这风俗在来,便傻乎乎的让刘红梅来操作自己。
事情很简单。
男方拿着扫帚抽打柿子树问一句‘你生不生’,女方说‘生’,男方再问一句‘生多少’,女方酌情回答就好。
王忆得知流程后额头见汗。
算外岛运气好,这风俗往后因为国家计生政策的严格执行而被废除了,否则一直传到23年代,那绝对能被女拳给冲疯了!
其实打果树的本意是一方抽打果树逼它多多结果,另一方是替代果树进行回答。
凤丫把扫帚给王忆,王忆抽着树干笑问道:“你生不生?”
秋渭水回答的很愉快:“生、生。”
王忆又笑问:“生几个?”
秋渭水说道:“越多越好,生五八个吧。”
王忆愣住了。
五……五、八个?
那我的余生就是养娃啊?!
凤丫看他发愣说道:“你要是不满意,可以一直问下去。”
王忆可不敢问了,他知道秋渭水喜欢小孩,再问下去就是‘十个、十二个’这样的答桉了!
他跟秋渭水使眼色:“生一个就行了。”
秋渭水拒绝了:“我是独生女、你是独生子,难道你没有吃够独生的苦头吗?孩子还是多一点好,多一点热闹。”
王忆苦笑道:“红梅主任在这里,她知道的,国家有政策……”
“没事,交罚款就行了,咱这里政策执行的力度比较小。”刘红梅帮他们想好了办法。
秋渭水说道:“再说还有爷爷的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