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雨并未追上去,他站在原地,微微抖着。君臣之路,只有算计,哪有柔情?若隆儿日后想坐在这龙椅上,就要诛灭一切软弱。作为一个真正的君王,这一切是必经之路!一定会非常痛苦,但是只有痛苦才会磨砺一个人,慢慢成长,心智变强。
隆儿,不要埋怨我,在这深宫之中,我能陪你多久就算多久,我一定等不到玄熠回来。所以隆儿,哪怕日后会被你下令千刀万剐,我也会把你培养成千古一帝。
作者有话要说:注:1、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是花蕊夫人作著,这里用来讽刺国家将要像五代十国那样被灭;若使见鱼无羡意,向人姿态更应闲。取自《鹭鸶》唐朝诗人来鹄所做,讽刺自鸣清高而不忘利禄之人。
2、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皮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皮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取自《诗经?国风?{风》
☆、第48章暗死屠门无一声
夜幕沉沉散落了一地,下过雨的空气冰冷而潮湿,温凉的晚风徐徐地吹着,水般的清辉漫漫流淌,墨雨独自一人站在殿外看月光。夜已深,禀奏折略已送入六部稽查,各路粮草整顿完毕,今日该祈福的佛经也抄完,可他却睡不着。自从玄熠离开后,仿若把他的心也一并带走了,偌大的宫殿,那么冷,让他寻不到一丝温暖的气息。
据战报,玄熠在南边已陷入苦战,他和李卿琦把兵马分成几路,却在柳州遭到了屠城,哪里血流遍地,尸骨堆积,宛若地狱。这消息一出,让他担心许久,虽不及卿琦,他也读过几本兵法,懂得图国第一,兵贵胜,不贵久。
那日朝堂之后,隆儿说什么都不肯再次上朝,不是撒娇就是打滚,怒叱哄劝皆没用,久而久之墨雨也无法,只能由着他去。隆儿不肯上朝,不代表他可以了事,虽无人当政,接到的奏折却是往日的几倍多。大部分是打着奏折的旗号来挑衅,但墨雨的文笔和文章造诣鲜少有人能及,几乎没有人能在他笔下过两回,不久后消停了不少,直到近日才有一些切实可行的建议被呈上来。
在战乱中让百姓辛勤耕作似乎是一项艰巨的任务,都城内依旧歌舞升平,墨雨一挑丹凤凝眸,嘴角漾出一个讽刺的笑,也罢,世间之事本就如此。
闭上眼,湿润的风徐徐吹着他的青丝,从殿前竹林里的吹过的风,带着竹叶的清新,像极了玄熠身上的味道,清傲中带着一份淡然,全然不同与其他皇室用的浓重龙涎香。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感觉玄熠此时就站在身后,那么近,连他呼吸都闻的见,恍惚间是他温热的身躯抱紧了自己……
疲倦占据了身体,却执意着不想睁开眼眸,自从玄熠走后,自己再没上床睡过觉吧!害怕梦里与他温柔缠绵,次日醒来发觉是南柯一梦;害怕在梦里见到他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醒来得到他尸裹沙场的战报。
天边透出了几分晨曦的亮色,湛蓝苍穹渐渐明朗起来,日光熹微。他才缓缓地睁开双眸,盯着远方,一连三日,他都未曾接到过玄熠的书信,如何让他不担心?!过去不曾知道的相思之苦,如今再没人比他体会更深。
一阵风吹过,掀起他雪白的袍角,一头青丝散乱在风中,他闭着双眸,低昵道:玄熠,你还好吗?
玄熠站在城墙上,兵荒马乱,又抵御了一夜的猛烈进攻。立于一片废墟中,他眯着眼,望着东方开始泛白的苍穹,杀气腾腾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抹温柔,只有在这时,他才会想念起那个人,不知墨雨还好吗?宫中之琐碎事多,一定让柔弱的他忙得不可开交吧?!
李卿琦一脸倦意,却丝毫不减他身上的从容不迫,千军万马中,青衫淡薄,缓缓地沿着城墙走过来。
整整三日三夜的战争,伤亡无数,掠来的战俘更是数量庞大,眼下需要时间来休整,只是不知,是否有这样的机会。多年练就的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本领,在看见皇上眯起眼眸里的柔情时,活跟见了鬼一样。他负手讥讽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臣还以为这话不存在呢!”
玄熠虽衣冠不整,人却很精神,他站在城墙上吹着风,威严地笑道:“朕现在才想起他。”
李卿琦愣了片刻,不由得撇嘴道:“好在皇上没在带头杀敌之时儿女情长,不然我们就班师回府,坐等江山易主。”
玄熠抹了一把脸,上面尽是火灰,他唇边溢出丝笑,饶有兴致地盯着李卿琦,沉声道:“那你是不知温柔乡的好处,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李卿琦也笑了笑,只是目中一片凝肃,嘴里不服气地反讽道:“臣以为温柔乡是英雄冢……”
话还未说完,就被皇上坏笑打断:“卿琦,你该不会是有病吧?正常热血男儿都不会独守空房。”
李卿琦若不是思量着对方是皇上,此时真想一脚把人从城墙上踹下去,一阵寒风吹过冷的有点哆嗦,眼眸一转,轻笑道:“苍苍之天,莫知其极,帝王之君,谁为法则?往事不可及,来世不可待,求己者也。”
这话本是尉缭子里治本一卷,被李卿琦此时拿出来,还咬重了最后几个音节,就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冷风夹着火烧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玄熠从城墙上跳下,刚与他反唇相讥,只感觉瞬间几乎破腔而出的血流奔涌而出,口中一阵腥甜,没把持住一口血吐了出来,身子一歪,却扶住了粗砾墙壁,半张脸低头隐在黑暗中,仿若是阴暗的感伤。
顷刻间,说不出的难过填满了李卿琦的胸口,周身如踩在雪中的寒意,幼年时,是皇上在皮鞭下救他出了李家那个火坑。这些年他与皇上一起长大,虽为君臣,实为手足。为了完成太子的大业,他苦做卧底数年;为皇上的统一,他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此生此世,再无人能如皇上一样懂他。
玄熠抬起头看着李卿琦一脸悲切的神情,笑骂道:“赶紧把药给朕,傻杵着干嘛?”
李卿琦死死咬着唇,微微颤抖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青花瓷瓶,倒出一枚药丸,递给皇上,轻声道:“不能吃太多。”
玄熠仰头吞了下去,半响才道:“朕知道。”
李卿琦一皱眉,一把夺过皇上的手腕,边诊脉边嘟囔道:“要是臣早知道,就不劳皇上亲驾沙场。”
玄熠倚着城墙,仿若在寻找一星半点的力量,他闭上眼眸,疲倦地靠着,喘了半日,才道:“还有多少城池?”
李卿琦目光微垂,轻轻叹了一口气,抹去刚刚夹杂的情绪,厌倦、自嘲、讽刺和凄凉,露出平常一般温润的神情,分寸拿捏恰到好处道:“十一座。”
玄熠抬起头,寒若冰霜的杀气从眸子里溢了出来,他扶着胸口,冷笑道:“与朕一举拿下这些,然后再吞并南疆北凉。”
李卿琦抿抿唇,倒退三步,恭敬一礼,沉声道:“臣一定会助陛下一臂之力。”
玄熠重重吸了一口气,浑浊的空气仿佛灌了冰碴子一般灌进肺中,扎得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他赶忙扶着城墙,闭上眼,用内力压制着身体的不适。他猛然回首,对着李卿琦道:“你上次说朕还有多少年来着?”
李卿琦眼眸里染上一层悲色,肃穆地回答道:“若不劳苦,还有十年。”
玄熠望着远方,突然朗声笑道:“十年后,隆儿已十六岁了,够坐稳江山。”
李卿琦目光陡然一冷,沉声道:“待新帝登基,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随即,心下担忧,微微动容道:“皇上……”
玄熠靠着城墙,冷哼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是不是跟博远混久了?怎么也学他婆婆妈妈的?”
李卿琦生生咽下了担忧,嘴角一勾,溢出丝轻蔑之色,道:“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臣看皇上生龙活虎,必定天寿齐福。”
玄熠拼了半生的涵养才没在瞬间扑过去,把他打倒在地,再狠狠踏上一脚。原本要动发现周身皆没力气,不由得把火气慢慢咽回到肚子里,冷笑道:“君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则世俗谓之不肖臣。”
李卿琦顿时像活吞了一只苍蝇,脸上又青又白,一双眸子像被墨泼过似的转了半日,恨得咬牙切齿:“上梁不正下梁歪。”
玄熠黑色的眼眸一下子从深邃中明亮起来,目光在李卿琦脸庞上微微一转,占了嘴上的便宜,虽身体还不能动,却神采飞扬道:“爱卿客气。”
十年前皇上就是这副德行,一吵嘴赢了便兴高采烈,若输了就不服不休,李卿琦顿时哭笑不得,大大的翻了个白眼道:“皇上你现在还有点做圣上的样子吗?”
玄熠把战盔拿掉,反唇相讥道:“还说朕,你怎么还赖着不走,战阵布设,攻行之道,练兵之法那个不得你亲历而为,你还想朕干活去吗?朕给你发俸禄,不是养白吃饭的。”
李卿琦一咬牙,抬腿便走,刚走没几步,又退了回来,勾勾嘴角道:“皇上,你还没付臣诊金。”
玄熠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去,当即怒道:“你给朕诊治多少年了,朕还在吐血。”
李卿琦抿住嘴角的笑,低低道:“臣医术不好,治兵不精,皇上怎么还不降罪?”
玄熠寒气凛然道:“你以为朕不想吗?回去朕第一件事就是下旨给你娶亲。”
李卿琦顿时哑巴了,面色涨红,咬牙道:“皇上是打算下旨让臣娶个东施回去?”
玄熠看着他吃瘪的样子,暗暗好笑,低声道:“朕可没那么小心眼,打算让你娶个如花似玉的娇娘回去,然后生个漂亮的小丫头,给隆儿做媳妇。到那时你就是国舅,想辞官回家种地都跑不了。”
李卿琦眸子一寒,手指微微一缩,不阴不阳道:“臣谢主隆恩,告退。”说罢,竟一点城墙,跳了过去。
玄熠心满意足地鹱盘阳,半响,才道:“修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齐修云一袭黑衣立于皇上身后,低声道:“北凉确实已落入王爷之手。”
玄熠微微露出个笑容,盯着修云的眼眸一寸一寸冷了下来,道:“你把老五藏哪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意=:1、兵贵胜,不贵久孙武
看着君臣斗嘴,我自己都笑抽了,我最喜欢两个腹黑斗嘴,表面镇定的要死,心里都在想,干脆掐死对方算了,哈哈哈……好有喜感。
☆、第49章问君归期未有期
灰蓝的苍穹,薄雾中日光变得灰暗,淡墨连绵起伏的山岭上百草烧得黑黄,凌厉的西风卷起战乱后的火炭,刮得人刺痛,偶尔从这里掠过的乌鸦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声。
玄熠倚着残破的城墙壁,扶着一呼吸就如刀灌入的胸口,冷冷道:“修云你自幼跟着朕,从不会说谎,说,老五去哪儿了?”
齐修云一袭黑衣,侧跪在地,束起的头发漏了一缕,他听闻此言,浑身像被雷劈中了一般僵在那里,血一下子涌到了脑子里,眼眸都变成了赤红色,他低低道:“属下不知。”
远远的风刮过面上,带着烧焦的味道,玄熠早已疼出一身虚汗,他慢慢坐下,威风凛凛地冷哼道:“你都跟他在一处了,连他的书信都没收到?”
齐修云的眼眸一寸一寸冷了起来,有风吹过他黑色的袍角,那煞气如刀锋入骨,他低头冷声道:“属下没有收到。”
玄熠一蹙眉,这不合常理,只知道老五最后一次联系他时,北凉已出事,若修云都无法得知的话,那么玄熵的下落可归为不明,真是这样麻烦就大了,不由得面色冷峻道:“熵儿只要活着会不会联络你?”
齐修云目光冰寒,他凌厉的声音刺透了薄雾,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激动道:“他永远都不会联络属下。”
这回轮玄熠一怔,敢情这小两口闹矛盾了?看着修云冷冽的眼神,不免有些想笑,不由得低咳一声,委婉道:“这夫妻之事吧!时而需要多多宽容对方……”
齐修云摘下面纱,露出一张长期不见日光素白的面孔,他的线条刚柔并济,也算得上一个美男子,只是双眸太冷,他冷冷打断皇上的话,沉声道:“属下在皇上身边许久,也见过皇上和沈巍是何等琴瑟合鸣、相敬如宾,属下自认为与五王爷并非情爱,所以属下恳请皇上,不要再过问属下任何有关王爷之事。”
玄熠听完一挑眉,敢情自己乱点鸳鸯谱了吗?还有这个打小就知道习武练剑的修云,真的懂什么是情爱吗?从不动情的人,一旦动情,坚不可摧。想到这里,他抿抿嘴角,这是好玩的事情,当下收好神色,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修云,淡淡道:“要么你去,要么你派其他人去,你自己拿主意。”
玄熠说罢转身,扶着粗糙的城墙,蹒跚地离去。留下齐修云一人站在原地,他展开手中书信,映入眼帘那熟悉的笔迹,颤抖了许久,握着手中竹剑许久,才下定很大决心,转身与皇上走了相反的路。
军中大帐里漫着站前那种紧张又微妙的气氛,李卿琦和赵君如着手仔细分析每一份到手的情报,企图从每一个战场的微末细节中,截取到更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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