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为何不喜欢我,原因我知道一些,不外乎是我和爹爹刚从扶余回来,身份很尴尬,皇伯父当时在朝中的处境很微妙,他一心护着爹爹和我,很有可能触怒先帝,所以对我们迁怒了。”
站在卫兰和卫茂的立场,卫崇荣可以理解他们迁怒自己的心情。卫昭刚回国时,先帝态度不明,前朝后宫流言蜚语不断,卫明为了维护卫昭,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卫兰兄弟感觉到了这种压力,所以对素未谋面的卫昭和卫崇荣生出了厌恶。要不然,卫茂和卫崇荣打架的时候,不会口口声声骂着他是“小狼崽子”,说着“他们永远不回来就好了”之类的话。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卫夙对卫昭的态度如何,满朝文武皆知,他不仅不是东宫的负累,反而是卫明顺利登基的第一助力,他帮他挡掉了多少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
卫崇荣从来没有指望过,他和卫兰的关系能有多好,面子上过得去也就差不多了。但是很显然,卫兰不想给他这个面子,他处心积虑地谋划着,如何能彻底将他置于死地。
“爹爹,我是真的想不明白,赵王如此针对我,他是为了什么?退一万步说,就是他有不臣之心,首先要对付的,也该是太子哥哥啊,我又不可能挡了他的路,真是奇怪。”
卫昭伸出手指,在书案上敲击了两下,沉吟道:“荣儿,你这句话说对了,赵王的心思,的确不是那么简单。我试探过皇兄的态度,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我也不便多提。”
什么?!卫兰真有不轨之心?!
卫崇荣愕然,急忙说道:“爹爹,除非是证据确凿,不然在皇伯父面前,你千万什么都不要说。”卫明自己对儿子有疑心是一回事,别人主动跟他说,感觉完全不对了。
卫昭逮住女儿的手,不让她把白瓷兔子往嘴巴里塞,低笑道:“这样的道理,还用你教给我。我就是觉得,太子宽厚仁慈,赵王心性不定,不利于朝堂的稳定。”
卫崇荣拍了下脑袋,突然道:“还有个事情,我差点忘了问了。爹爹你可知道,李伉死后,他的妻儿如何了,一直都在渝京吗?还是去了哪里?”
提到李伉,卫昭的神色不自觉变得阴狠了些,玩得正开心的小胖姑娘抬起头,有些吓着了,白瓷兔子也不玩了,忙把小胖手伸出去,在卫昭脸上轻轻拍了拍,似是想要安慰他。
卫昭缓下脸色,沉声问道:“荣儿,你为何问起他们,可是和这次的事情有所关联?”
卫崇荣点头道:“我到了倚飒城以后,因先前的线索显示,三哥在东山镇失踪跟朱夏的二王子图朵有些关系,我就设法去接近他。图朵性喜渔色,最爱收集各色美人,百花苑每年一度的花魁宴他是肯定不会缺席的,于是我也去了百花苑。正好长宁王的人也跟我得到了相同的消息,他们也进入了百花苑,而且是直接以花魁候选人的身份,试图以此接近图朵。怀熙隐瞒了身份,跟一个叫做倾城的人最后登场,我怕怀熙发生意外,从图朵手上把他抢了过来,好在后面还有倾城,当真是人如其名,被图朵带走了。怀熙告诉我,倾城潜伏朱夏多年,传回过很多有用的情报,但是我却发现,他的身份好像有点问题……”
言及于此,卫昭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道:“李伉死后,独子李兢袭爵,成为新任的平南侯。本来,李兢是上官翊的外孙,父皇于情于理,都会对他悉心培养的,但是他是李伉的儿子,我如何会准许,便让他离开了军中。他本来是跟着母亲依附上官家生活的,后来母子两人回了李伉的老家,我就没有再关注过他们了。怎么,你怀疑倾城就是李兢,这是不是有点……”
卫昭痛恨李伉至极,若是没有他,他的人生定然会是另外一番模样。可惜李伉死了,而且是以英雄的名义,他连个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纵然如此,卫昭也没迁怒李伉的妻儿,他只是绝了李兢的仕途,但他们母子都有爵位在身,只要安分守己,一生的平安富足是绝对可以保证的。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放着好好的平南侯不做,非要跑去当图朵的男宠,而且图朵那个人……”卫崇荣说到一半,骤然想起卫昭曾经在扶余的遭遇,立时闭口不言。
卫昭没有追问卫崇荣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只是平淡地问道:“荣儿,我记得你应该是没有见过李兢的,你是如何认出他来的?”
卫崇荣顿时愣住,他该如何向卫昭解释呢,他今生的确没见过李兢,可他前世见过啊,李兢手臂上有个白虎的纹身,样式很特别,他看过一次就记住了。
见卫崇荣支支吾吾,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卫昭以为他是因为自己说了不再追究李家的事,而他却仍然纠缠不放才不好说的,便道:“无妨,你私下让人查了也是好的。我原是想着,上官翊一生功勋卓着,在朝廷不派一兵一卒支援的情况下,愣是夺回了建宁等五个郡,李伉后来拿下夷安郡,也是吃的他留下的老本。上官翊无子,只有馆陶县主一个女儿,李伉错得再多,也不该牵连到她的身上,李兢又是她的独子,就放了他们一马,不想却是放虎归山,亏得是你警醒,才没误了大事。”
卫崇荣汗颜,更是不知该说什么。他刚才搜肠刮肚,也没想好要怎样把话圆回来,不料短短一个瞬间,卫昭竟然自行帮他脑补了这么多的内容,而且也不再追问他了。
他理了理思绪,询问道:“爹爹,依你看来,李兢和代王更亲近,还是和赵王?”
论血缘,李兢显然是和代王卫时更近些,他的父亲李伉是卫时的舅父,而卫时的母亲云妃,则是他的姑母,两人是嫡亲的姑舅兄弟。
但是,李伉和云妃都已去世多年,李兢随着寡母上官娉婷依附舅家生活多年。
上官家上一代有上官翱、上官翊和上官翔三兄弟,还有个女儿上官翎,即先帝的欣贵妃。到了上官娉婷这一代,子嗣却很单薄,上官翊只有她一个女儿不说。上官翱也只有一个女儿上官婵娟,也就是先前的郑王妃。现任越国公上官轩是医神上官翔的长子,他是过继给大伯为嗣子,才继承了世袭的爵位的。上官轩仅有一个胞弟,就是灵州刺史上官辕。
由于人丁不兴,上官轩、上官辕兄弟和上官婵娟、上官娉婷两位堂妹间的关系非常亲密,与亲兄妹无异。李兢幼时在越国公府生活多年,而上官轩的长女上官姹是赵王卫兰的王妃。
要说李兢更亲近哪个,真是不好判断,不过卫崇荣想起多年前的上林春猎,突然灵光一闪,不禁问道:“爹爹,你说代王和赵王之间,有没有互相勾结的可能?”
春猎那次,如果不是君华吵着要卫崇荣带他骑马,被卫茂骑走的那匹发疯的黑马就该是卫崇荣选到的。因为差点伤到卫茂,卫萱很生气,派人严查过此事,结果却是不了了之。但据卫崇荣得到的情报,那件事跟卫时脱不了干系。这次又是这样,有人拐走了卫茂,最终目的却是针对他的,卫兰有参与到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至于卫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卫时?!卫兰?!”卫昭反复念着这两个名字,陷入了沉思。
卫崇荣想了想,继续道:“我知道代王和赵王是宫学多年的同学,感情一直不错,不过他们要是勾结到一起干出这样的事,肯定不是以感情为基础的,必须是共同的利益才行。”
卫昭再一次拿掉女儿想要塞进嘴里的白瓷兔子,分析道:“荣儿,照你这样说的话,代王和赵王根本没有合作的基础。代王是先帝的皇子,母家不存,妻族不强,且前几年就已就藩,手头没有任何势力,赵王想和太子一较高低,代王帮不到他什么。皇兄是性情仁厚之人,他在自会照拂幼弟,便是他不在了,太子也是温厚宽和的性子,绝不会为难对自己毫无威胁的代王。反之,代王若是帮了赵王,他能得到什么,还不就是亲王,再往上走都没余地,何苦去冒那样的风险。”
“爹爹,你的意思是说,我想错了?”卫崇荣哑然,他刚刚还觉得,自己是醍醐灌顶,眼看就要把整件事情都给理通顺了,结果却被打击了,不由有些失望。
“不是。”卫昭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是说代王和赵王没有合作的可能,我只是觉得,他们的合作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利益基础,也许这其中,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卫崇荣思考了片刻,拍板决定道:“爹爹,这样好了,赵王那边你派人去查,你既然看出他心思不对,肯定在他身边是有人手的。代王那边,我派人过去,他的封地在北边,我比较熟悉。至于朱夏那边,有怀熙帮我盯着,倘若李兢有任何异动,他都会告诉我和长宁王的。我就不信我查不出来,赵王为何死活要和我过不去,敢肖想我太子哥哥的宝座,我这一关他就过不去。”
小胖姑娘几次想咬白瓷兔子都咬不到,终于放弃了,她把白瓷兔子一扔,嚼起自己的大拇指来,嚼地津津有味,仿佛那是世间罕见的美味佳肴。
卫昭看不下去,赶紧把她的手拿了出来,同时说道:“荣儿,你是不是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赵王要对付你的原因,你刚刚不是自己说出来了,还有什么可查的?”
卫崇荣顿悟,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对哦,卫兰小时候不喜欢他,长期对他冷脸相待,但是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没有像卫茂那样,当面和他发生冲突,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惊马那次,是卫兰做的还是卫时做的有待商榷,不过他们都晓得他马术好,武功高,估计也没想过要靠那匹发疯的黑马摔死他,捉弄下人,给人个下马威才是主要目的。
这回就不同了,卫兰是真心诚意想要对付他,而且不是想要他死,他是想利用他来对付卫萱。
这样一来,卫茂刺他的剑上带了碧蚕蛊就很好解释了。百里沛说过,一旦有了同一个人的心头血养成的金蚕和碧蚕,拥有金蚕的人可以操控拥有碧蚕的人。但是碧蚕这个玩意儿,养成不容易,下蛊也不容易,不是挨着皮肤或者见了血就能下成功的,必须是直接下到身体里面。
以他的武功,卫兰若不是安排了这样一出,想给他这么深的一刀或者一剑,根本是不可能的。
看来明天他要去鲁王府上拜访一趟了,再说金蚕不好养成,卫兰费了这样大的心思给他下蛊,肯定是有点把握的,到时候真被卫兰控制着做了什么,可就有点不好玩了。
白瓷兔子不让吃也就算了,反正硬硬的,咬不动,也没有甜味。可是手指头都不让啜,小胖姑娘不干了,坐在书案上使劲挣扎,卫昭再是威胁也没有用。
卫昭见父子两人的谈话差不多了,女儿安静了这么久也不容易,就把她抱起来,递给卫崇荣:“行了,你带菲菲去找乳母,我估计她是饿了,再不给吃的就得闹起来。”
卫崇荣接过妹妹,转身往外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来问道:“爹爹,你一直让武安侯待在灵州,就不怕胖丫头以后不认识他啊,要不要派个人,把他给调回来?”
霍青阳对卫昭有爱慕之心,这是卫崇荣很久以前就隐隐察觉到的,尽管他已经隐藏地很好。可卫崇荣没想到的是,卫昭竟然会给出回应,还给霍青阳生了个女儿。
皇子不能下降,这是大衍皇朝几百年来的规矩,霍青阳又是军功封侯的,而且身有实职,让他脱下戎装嫁进秦丨王府,也是不现实的。
因此,虽然女儿都已经生了,卫昭和霍青阳的关系还是不清不楚的。不仅如此,除了霍菲菲出生时和满周岁摆酒,霍青阳一直驻军庆佳,就没回过渝京。
卫昭挑挑眉头,似笑非笑道:“荣儿,灵州的形势你不是不知道,没有青阳在那边镇着,上官轩哪里压得住,不出乱子才怪。我把青阳调回来容易,可是谁能接替他的位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