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谨于是只得暂丢开那些旖旎的想象,随着她,走到了亭下。
仰头看去,亭子不大,刚好能放得下一案、两坐席,四围只余下一人宽窄可供走动。侍女们已经布置好了,案上有两人平素喜欢的点心、果品,以及几小坛酒。坛封未启,馥郁的酒香便已经隐隐透了出来。
杨谨不由得耸鼻翼嗅了嗅,她已经越来越习惯于这物事的气息。原来习惯一种东西,就像习惯某个人的存在,时日久了,便再也割舍不下。
“看这匾额如何?”石寒扬首,向杨谨道。
杨谨此时方注意到亭上还悬着一条匾,不禁暗叹惭愧。她心里光惦念着女庄主和……酒了。
“念……棠亭?”杨谨疑惑地盯着那个“棠”字。
恕她眼拙,这个字怎么看怎么像是在中间的“口”字里多了一横,变成了“日”字。这个,是念“棠”吧?杨谨没自信了。
石寒仿佛看到了她的心里去,笑得没什么笑意,道:“就是’棠‘字。”
杨谨噤声。她面对女庄主的时候,总是没什么底气的,暗道莫不是自己读书少,不认得“棠”字其实还有这种写法?
“这是佩琳题的字,”石寒解释道,“这片林子是她种的,亭子也是她着人建的。当初请我给这亭子命名,我躲懒,索性都由着她去了,便有了这块匾。”
竟这样纵容姚掌事?不怕这寒石山庄改姓姚吗?杨谨暗自替女庄主担起心来。
她深觉姚佩琳与石寒的关系很奇怪,很难捉摸。
杨谨困惑的当儿,石寒已经挥退了一众侍女:“你们都退下吧。何时唤你们,何时再来侍候。”
侍女们答应着散去了。
石寒抬头看着那块匾,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谨儿奇怪这个字的写法吗?”
杨谨确实奇怪啊,又生恐提出来,再在女庄主面前露怯闹笑话。她很鄙视自己的不够坦率诚实,红了红脸,道:“是很奇怪。”
石寒呵笑:“也难怪,谨儿你自幼长于江湖,对于’为尊者讳‘这种东西定是没什么了解的。”
何谓“为尊者讳”,杨谨多少能懂得些字面意思,但若说深入的,还有什么规矩与讲究,她既非世家子弟,又从没接受过正统的书塾教育,到哪里知道去?
她原本一腔火热,幻想着她人生的第一场爱情,却不料女庄主无意之中,搂头盖脑又泼了一盆冷水,将她心中的火焰瞬间熄个彻底。
“嗯……我生下来就没爹娘,也没读过书,不懂得那些规矩。”杨谨凉冰冰地丢下这句话,第一次没顾忌石寒的心情,迈步入亭,径自在一张坐席上坐下,扯过腰间的小锡酒壶,旋开了壶口。
她闷头猛灌了一口酒,心头的滞闷没觉得好受,反倒更憋得慌了。
什么愿得一心人,什么美好的回忆,终归是她太天真,浑忘了她与她本就不是一路人!
她是天之骄女,是昔日的公主,什么“天潢贵胄”,什么“幼承庭训”,什么“知书达理”……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她是高高在上的,而我又算什么?
一个没爹没娘,游荡江湖的野孩子!
书上说“少而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为人生之三大不幸,可反观自己呢?爹娘都没见过,又凭什么去高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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