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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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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荣秋接过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样子长得和毛瑟枪很像,但不是德国造的,工艺粗糙很多。大概是国内哪个兵工厂仿造的,标记被磨掉了,我也说不好。”

“啊。”那家伙失落地伸手接枪:“那肯定没子弹了吧。”

叶荣秋摇头,说:“既然是仿的毛瑟枪,也算七九式,七点九二毫米弹径的子弹应该都通用。你等等,我拿几颗试试。”说罢找出几颗七九枪的子弹装上,对着空地发了一枪。成功了。

那家伙兴奋地从叶荣秋手里接过枪和子弹,对他狂竖大拇指:“太好了!叶小哥,你真厉害!我崇拜你!”

叶荣秋被他夸得浑身舒坦,谦虚地笑道:“没啥,没啥。”得意的小眼神朝着黑狗所在的方向瞟了过去,黑狗笑嘻嘻地对他抛了个媚眼。

没找到子弹的王老二不服气,跑上来谄媚地笑道:“刘老三,我跟你换把枪呗。”

刘老三立刻抱紧了怀里的枪,踹了王老二一脚:“滚!当初是你非要拿手枪,说是手枪好使,你拿了就是你的,这把枪是我的。”

王老二把手枪塞进刘老三怀里:“我不要了,手枪给你,你喜欢手枪,步枪给我呗!”

两人打闹起来。

这时候又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刘老三一脚把王老二踹开,拉着那个走过来的家伙对叶荣秋介绍道:“这是咱们的专家,他叫强子。他跟小哥你一样厉害,我们的炸药都是他给弄的!”

叶荣秋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和那个叫强子的家伙交谈起来。原来强子原来是在镇上的烟花厂做的,所以对化学懂一些,民兵队伍里的炸弹都是他给配的。叶荣秋立刻来了兴趣,问他是用什么东西配的。因为强子原先是在烟火厂干活的,而且受到材料和加工方法的限制,其实他配出来的炸药其实成分跟鞭炮差不多,就是往里头加点铁片和薄石子来伤人。

强子掏出一个“铁西瓜”递给叶荣秋,叶荣秋看着那副尊荣,吓得不敢接:铁西瓜里的火药都漏出来了,强子的手都被染成了黑色。

强子笑着说:“怕啥,你拿了看看嘛,不会炸的。炸了,也不一定能把人炸死。”

叶荣秋问他:“效果不好?”

强子瘪瘪嘴:“那要看运气。”

叶荣秋只听说过看技术的,还从没听说过看运气的。强子说:“运气好,炸出来的铁片打中要害,那就成;运气不好,小鬼子被炸了,顶多也就是个烧伤。”

叶荣秋也学过化学。他说:“你把配料写下来我看看,我研究下能不能改进。”

强子连声道好。

两人又开始讨论枪支。叶荣秋有的是理论知识,但是强子有的是经验。其实强子没上过学,但是民间出高人,他耳濡目染学的不少,和叶荣秋两人各有所长,因此激烈地讨论起来。

黑狗吃完饭,又盛了一碗,走过来递给叶荣秋:“边吃边说。”

叶荣秋一直被几个民兵缠着,饭都还没吃,也的确饿了,接过黑狗用过的碗筷就往嘴里扒饭。以前他在家的时候是最挑的,什么用具都要自己专门的一套,绝不和别人共用被子碗筷。可如今到了这里,物资紧张,从水壶碗筷到被褥枕头他都和黑狗共用,心里倒也不觉得嫌弃。也并不是全不嫌弃,如果换了别的什么人,他心里还是受不了的,但只要是黑狗就没有关系了。

吃完了饭,他们就要回去驻守,换下一波人来吃了。

强子把他自己做的土炸药的配方抄给叶荣秋,说:“我下次再来看你们,国军兄弟。”

叶荣秋收了他的配方,又问顾修戈要了几链七点九二毫米弹径的子弹送给他们,高高兴兴地走了。

两人走到一条无人的交通壕,黑狗突然把叶荣秋压在壕壁上,疯狂地吻了上去。叶荣秋吓坏了,呆呆地任黑狗吻着,直到听到隔壁交通壕里传来了士兵们交谈的声音,他才吓得拼命挣扎起来,想把黑狗推开。没想到黑狗非但不放,还隔着裤子捏了下他的命根。叶荣秋吓坏了,士兵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已经在他们耳边,他只觉一把火要将自己烧了,又害怕又激动,双腿发软,急的要哭了。

就在说话的士兵终于走到交通壕的交界处,黑狗终于将叶荣秋放开了。叶荣秋双腿软软的要往下滑,黑狗把他架住了。

那两个士兵从他们身边走过,看见叶荣秋脸色潮红的不正常,表情心虚地低着头,于是都盯着他看。

黑狗伸手摸了摸叶荣秋的额头,一脸关心地说:“你咋了,发烧了?”

叶荣秋暗暗踩黑狗的脚。

一个士兵说:“病了?叫军医去看看?不过咱这好像没有药啊。”

叶荣秋干笑两声:“没、没啥,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于是那两个士兵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

人们走后,叶荣秋恼火地瞪了黑狗一眼:“你做啥子嘛!被别个看见咋办嘛?”

黑狗歪着嘴坏坏地笑:“我就是说你非要亲我,我不依你不肯放,让你把我娶回家去,团座当证婚人,就地把天地拜了。”

叶荣秋踹了他一脚:“以后不许再这么做!”

黑狗只是笑,和叶荣秋一起朝着碉堡去了。他发现,他的小白猫是真的长大了,成熟了,已经成长到了值得被更多人用青睐的目光去看,而且这一次看的是真正的他,而不是他的家世、背景和虚无的表象。他心里真的高兴,又有些担心,所以就忍不住要欺负叶荣秋,欺负的再狠一点,无论叶荣秋成长成什么样,都是那个会被他欺负的哭鼻子的小白猫。

第七十六

有了坚强的碉堡工事做防御,国军将士们和日军们开始了旷日持久的对峙。

经过先前的事,国军士兵们和张小苗他们的关系骤然变得很好。顾修戈带着几个亲信进城查看地形或是和当地的百姓交流,都是张小苗他们作陪带路。

叶荣秋拿着强子开的方子,按照队伍里火药的成分给改了改配方,又给他送回去了,强子拿着他改过的配方,又去试配新的炸弹。

张小苗他们几个也很喜欢到阵地上来和士兵们混在一起。然而前方毕竟在打仗,虽然他们从后方的交通壕过来,可是枪炮无眼,老百姓随意进出阵地也是个忌讳。来了几次之后,顾修戈就让他们不许再来了。

可是那几个年轻人并不听劝。顾修戈骂了他们两顿,他们还恬不知耻地每天往阵地上跑,说要跟他们一起打鬼子。他们来了,顾修戈就轰他们走可往往轰都轰不走。

这天日本人又开始对着阵地开炮了。士兵们立刻从交通壕钻进碉堡里,习以为常地等待轰炸结束。炮弹落在碉堡顶上或是周围,大地震动,土灰从穹顶上落下来,撒在战士们的头脸上。

除了负责用机枪和大炮反击的士兵以及侦察兵,其余人都缩在碉堡的角落里。不一会儿,炮火声暂歇,黑狗和叶荣秋抬起头互望,两人都是灰扑扑的。他们两个看着对方笑了出来,黑狗呸掉了嘴里的灰,叶荣秋用手背擦嘴唇,可他手背也不干净,越擦越觉得嘴里一股子土腥味。

叶荣秋像个落水的小猫一样摇头晃脑,想把身上落的灰抖下去,黑狗拍拍他:“别抖了,怕是还没打完呢。”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只听轰轰两声,又两颗炮弹落了下来。

然而这一次的爆炸声让他们感觉有些奇怪,听声响炮弹似乎是往阵地的侧翼去的,不知道日本人到底把目标瞄准了哪里。

几发炮弹之后,有个士兵灰头土脸地从地下交通壕钻进了顾修戈黑狗他们所在的碉堡:“团座!张小苗他们又来了!在边上躲炮弹呢!”

顾修戈一听,脸色大变:“胡闹!”他把望远镜口的位置让给刘文:“刘文,你盯着,我去看看。”便跟着那名来报信的士兵一起钻进了交通壕中。

顾修戈来到阵地边,只见空地上趴着几个人,正是张小苗他们。他们正在炮火之中匍匐着向阵地靠近。

顾修戈气得火冒三丈,大吼道:“退回去!快退回去!滚蛋!别过来!”

打头的张小苗看见顾修戈从战壕里露出半个脑袋,顿时兴奋起来,也不顾正在天上飞的炮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撒开腿向顾修戈跑了过来。

顾修戈急的大吼:“趴下!趴下!”

张小苗置若罔闻。

一枚炸弹直直地朝着张小苗飞了过来。顾修戈倒抽一口冷气,张着嘴一句话都叫不出来。“轰!”炸弹在张小苗身后爆炸,他乘着翻滚的热浪猛地向前一扑,越过掩体,就地两个打滚,滚进了阵地里,摔进战壕,直直扑到顾修戈怀里,把团座大人给撞了个人仰马翻。

士兵们冲上来帮忙,拉开张小苗,扶起顾修戈。顾修戈狼狈地被他搀了起来,起身第一件事是一个窝心脚朝着张小苗踢了过去:“我操你妈,找死啊!”

张小苗被他踹得滚了两圈,揉着胸口表情即是痛苦的,又在傻笑:“这不是没事嘛!”

张小苗的伙伴们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一个倒霉蛋学着他爬起来,还没跑出两步,就让一枚炮弹给炸倒了。顾修戈声嘶力竭地大吼:“退回去!别过来!”

日军的攻势很凶猛,他们不知道这一支队伍是特务还是联络兵,然而这么多天来他们早已被中国军队那牢固的碉堡憋得发狂了,手里的炮弹攒足了劲往那一小队人炸过去。那堆人不敢再冲,扶起被炸伤的同伴开始后撤。

张小苗看见自己的同伴被炸弹炸到后再被人扶起来时全无反应,不知是死是活,不由急了,撑着战壕要往外跳,又想跑回去。顾修戈扯着他的裤腿把他拽了回来,一脚把他踹了个狗啃你,恶狠狠骂道:“不知死活!”

张小苗的裤子都被顾修戈扯掉了,他爬起来,抹了抹白净的脸上蹭出血印子的脸。炮弹没伤着他,顾修戈两脚倒是伤的他不轻,他的脸直接摔在地上,鼻梁骨都青了,脸上破了好几道。他一边提裤子,一边委屈地说:“炸弹长着眼哩,炸不着我。”

“呸!”顾修戈提起他的领子往回走:“炸弹长着眼?炮手都长着眼呢!转往瞎了眼的人身上炸!”

张小苗没怎么挣扎,被顾修戈提小鸡一样提进碉堡里去了。

碉堡里的人看见顾修戈带着张小苗回来,都盯着张小苗看。张小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跑到叶荣秋身边蹲下。叶荣秋看着他脸上身上的伤口,说:“让炸弹给炸伤了?等会儿让军医给你看看。你们来的不凑巧,正好赶上鬼子轰炸了。”

黑狗说:“就你一个闯进来?命够大的?”

张小苗赧然地笑道:“不是炸伤的。”他看了眼顾修戈,顾修戈瞪着他,他瘪瘪嘴,把后头的话咽了下去。

除了张小苗之外,其他民兵都撤回去了。又过了一会儿,日军停止了轰炸。

轰炸一停止,顾修戈就走到张小苗身边,抬脚又要踹他。张小苗连忙往叶荣秋身后躲,叶荣秋被凶神恶煞的顾修戈吓到了,又往黑狗身边躲,黑狗拉过叶荣秋,幸灾乐祸地对张小苗见死不救。

顾修戈的脚快贴到张小苗面门的时候停住了。他把脚收回来,冷冷道:“我不是警告过你们别再来了吗?你把军队当成是什么地方?”

张小苗忙讨好地笑道:“我来是有正事的!”

顾修戈问他:“你能有什么正事?”

张小苗从随身背的布包里掏出一个铁西瓜塞给叶荣秋:“强子哥新配的炸药。你给开的配方,那原料不好弄,俺们弄不到啥东西,最好弄的就是沙子、石子儿。不过强子哥把石子儿的粒径给改了,新的炸弹比从前厉害多了!”

黑狗好奇地从叶荣秋手里接过那个铁西瓜颠了颠。叶荣秋吓得连忙从他手里把铁西瓜抢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捧着,凑到黑狗耳边小声说:“莫要乱碰,他们弄出来的东西,危险的很。”

黑狗说:“那你还揣着。”

叶荣秋为难地说:“他一走我就去把这东西丢了。”

顾修戈问张小苗:“你就为这事来的?”

张小苗忙说:“不是!还有哩!”他从包里掏出一支陶瓶装的酒,居然还没碎,他笑的一脸讨好地双手递给顾修戈,“村里的老百姓说当兵的辛苦了,凑了点东西,让咱给送过来。这是他们自己酿的酒,我就装了一瓶,剩下的其他人背着。还有腊肠、咸菜,在他们几个身上,可惜他们没能跑过来。”

顾修戈冷笑道:“替我谢谢老百姓。好意我心领了,你呢,收拾收拾赶紧滚蛋,我说过,你和你那帮兄弟不准再来了。你再擅闯军事重地,不等鬼子炮弹炸死你,老子先一枪毙了你!”

这些天下来士兵们都和张小苗混熟了。张小苗相貌清秀,性格却是个没皮没脸的二傻子,大家都喜欢跟他开玩笑。黑狗笑着替他解围:“就你这一瓶酒,给咱上千号弟兄,一人一滴都不够啊。”

张小苗忙道:“是不够。不过我带过来也不容易,那就给顾团长吧,顾团长带兵辛苦了,顾团长代表全部国军兄弟接受咱老百姓的好意。”说着就把酒往顾修戈手里塞。

顾修戈乐了:“我说你,脸皮够厚的嘿。”

张小苗仿佛听了夸奖似的,摸着后脑不好意思地笑。

顾修戈手里张小苗送来的酒,也没立刻把张小苗赶走。鬼子的炮弹现在就在外面等着呢,怎么也得等着月黑风高的时候,让张小苗偷偷摸摸地溜回去。

顾修戈把张小苗送来的酒喝了。他原先在东北当胡子的时候,酒肉不离手,后来当了兵,部队里不许饮酒,他就很少喝了。如今张小苗送来的酒勾起了他的馋虫,吃完晚饭,他就堂而皇之地喝了点小酒。

天黑之后,顾修戈亲自带人送张小苗离开。

张小苗不想走,磨磨蹭蹭拖延时间。他问顾修戈:“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进攻?”

“进攻?”顾修戈斜睨了他一眼。

张小苗一脸认真:“难道你们就只打算守着这几座碉堡吗?什么时候主动出击,把鬼子打回去?”

顾修戈笑了:“上头给我的命令只让我守。要我主动出击,我手里的装备可不够。”

张小苗很震惊:“难道你不打算打回去?那什么时候,能把被鬼子占了的地方给抢回来。”

顾修戈一副懒得跟他说的样子。

张小苗哪里肯依,纠缠起来:“那我要是没把钥匙给你们抢回来,你们怎么办?守着这乌龟壳不动弹怎么行?咱兄弟几个都等着团长你说打,咱就帮着你一起打!把小鬼子打回去!”

顾修戈喝了酒,也是气热,被他缠不过,冷笑道:“换了别人在这,这仗就没法打。既然是老子在这,我还真有打回去的打算。”他直了直远处日军驻扎之地边上的一个山头,道:“瞧见那山头没有?”

张小苗连连点头。

顾修戈说:“你团座爷爷我等着呢。等机会合适,我就带着人先把那座山头给抢下来。最近这风吹的都是东南风,那山正巧倾向西北,下面就是日军大营。机会一到,我弄些煤炭、汽油、稻草,扎一堆篓子,点燃了从山上往下滚,就能把日军大营给烧了,烧了他们的粮草和弹药,他们不退也得退。”

张小苗一听兴奋起来:“团长,你打算什么时候打?”

顾修戈确实有打的打算,他刚说的也只是一个尚未规划完全的想法。可他现在不能打硬仗,只能打巧仗,用来吸引上峰的注意,以博取做战将的机会。这些东西他跟张小苗说不清楚,不耐烦地挥手:“轮不到你们搅合。等我计划好了,早晚得打回去!我要带着弟兄们,打回东北去!”

第七十七章

顾修戈回来睡了一觉,酒劲过后,想起昨晚自己跟张小苗说的话,顿时觉得懊恼不已:他所说的,是一个粗略的不成形的计划,因为他自己最近一直在想该怎么反击的事情,且不说计划还没有定下,就是定下了也更不该对张小苗说,就连他自己的手下这种事情也应该保密。结果他一喝多了酒,竟然泄露了军机。

顾修戈的作战计划并没有立刻实施,因为他有诸多需要考虑的因素。张小苗后来又偷偷溜来了几次,他的运气倒是着实不错,没有一回让日军炸到过,但他每次回去却都带着伤——让顾修戈给揍的。

不过两三次过后,顾修戈不再揍他了。因此张小苗来不光是来添乱的了,他还带来了一些消息。这些民兵们胆大不怕死,四处乱窜,消息倒也四通八达,他告诉顾修戈日军后方最近又有什么动作,日本鬼子侵入了哪个村庄杀烧抢掠,哪里的老百姓自己组织了抗击的队伍等等。

张小苗一来就总是跟着顾修戈东看西看,在部队里乱跑乱窜。几次之后,刘文找到了顾修戈,忧心地说:“那几个老百姓总来军营里,这不太好吧。毕竟是军事重地……”

顾修戈说:“我也不想让那几个兔崽子来啊。”张小苗老老实实的倒还好,偏偏一个看不住,他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这时候正巧张小苗跑了过来,顾修戈见了他,笑嘻嘻地一脚对着他的肚子踹了过去:“你又跑哪里去了?我不是警告过你不准乱跑吗?”

张小苗被他踹倒在地,捂着肚子小声嘟囔道:“你就不能踹轻点?”

顾修戈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就欠收拾。”

张小苗这人记吃不记打,转眼又笑嘻嘻地跑到顾修戈身边坐下:“团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打鬼子?”

张小苗每次来都会问这个问题:顾团长,你们什么时候去打鬼子。

顾修戈头疼得很。张小苗不提这个就算了,一提他就想起自己酒后失言的事情,生自己的气,又不能给自己过不去,只好迁怒张小苗。他固然想打,可是他还要考虑很多因素,不是说打就能打,他们能不能抢下那座山头,用多少兵力,如何减小伤亡,而且不能丢失自己的阵地等等……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团长,如果他真的想打,还必须取得上峰的同意,得到附近友军的支持才行。可是上峰对他的提议兴趣缺缺,无意冒这个风险。

张小苗不停地催:“顾团长,你再不打过去,风向就该变了。再不打过去,鬼子可要打过来了!”

顾修戈被他吵的心烦意乱,一脚把他踢开:“滚,从哪来的滚哪去。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军营!是你来瞎混的地方吗?我警告你,不准再来了,下次就是鬼子把你给炸死了,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张小苗被他踹倒在地,捂着屁股爬起来,不识相地问道:“那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打?”

顾修戈是真的被他激怒了,眼睛一瞪,嚷嚷道:“黑狗!田强!把这家伙给我丢出去!谁他妈再把他放进来,按军纪处理!”

黑狗和田强看顾修戈是真的生气了,只好犹犹豫豫地上前架起张小苗往外走。张小苗固执地挣扎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自己走。”

黑狗和田强回头看顾修戈。其实他们也想打回去,能把鬼子打退。

顾修戈沉着脸,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停下。

黑狗和田强拉着张小苗继续往外走,张小苗不服气地嚷嚷道:“你到底打不打?你不打,我自己去打!”

顾修戈乐了:“你去打?你拿什么去打?”

张小苗气哼哼地说:“反正我能打,我不怕死!”

黑狗和田强见他还在火上浇油,于是赶紧把他拉出去了。出了碉堡,走在交通壕里,张小苗还在问:“黑狗哥,田强哥,你们团长到底打不打?”

黑狗说:“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张小苗反问他:“有多难?”

黑狗只是说:“你不懂。”

张小苗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其实这时候,黑狗他们心里也在期待着一场反击之战。他们每天躲在碉堡里,不光是炸不开碉堡的日本鬼子着急,他们自己心里也憋屈,哪个当兵的喜欢只守不攻呢?尤其是那些丢了家园的,都恨不得早些打回去,谁也不想做缩头乌龟。

张小苗并没有走,他在交通壕里蹲了一会儿,顾修戈和刘文出来了。顾修戈斜睨着他,道:“你咋还不滚呢?”

张小苗摸着肚子砸吧嘴:“肚子饿了,有吃的没?”

顾修戈笑了,走上前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脸皮咋这么厚?知道鲜廉寡耻四个字怎么写不?”

张小苗摸着被他拍过的脑门嘿嘿直笑。

于是顾修戈把张小苗留下和队伍们一起吃了晚饭,天黑的时候才把他赶了出去,如往常一样叮嘱道:“不准再来了!”

张小苗不耐烦地甩甩手:“嗨,知道了知道了,每次都这么说,你烦不烦哪?”

顾修戈眼睛一瞪,上去就是一脚踹在张小苗的屁股上。张小苗不在意的拍拍屁股上的脚印,对他做了个鬼脸,在夜色的掩印下摸了出去。他跑出没两步,又回头向顾修戈确认道:“你不去打,我可真去打了啊?”

顾修戈嗤笑:“有本事你就去打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张小苗对他吐了吐舌头,就走了。顾修戈带着刘文往回走,刘文走到顾修戈身边,不无担心地说:“团座,以后不要再让他来了。”

顾修戈不甚在意地重复道:“是啊,我都跟他说了,不准他再来了。”

刘文看了看他的脸色,语气又加重了一些:“不能再让他来了。”

顾修戈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敷衍地点了点头,变回碉堡去了。

刘文是真的感到担心和不安。即便顾修戈对张小苗非打即骂,可是他也看得出,顾修戈很喜欢张小苗,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的某些特质强烈地吸引着他的团长。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假若他的团长和张小苗那些人走得太近,他总觉得他的团长一定会发生改变,他看得出,他的团长的内心其实正在水深火热地挣扎着,期待着一场变革。可他不希望顾修戈会有所改变。

隔了一天张小苗又来了一次,但是他没能进营地,任他怎么死缠烂打,守卫的士兵坚定地把他轰了出去。

日子一天一天过,顾修戈和日军就这么僵持着。张小苗虽然不再来了,但是经常有人替他问顾修戈:“团座,咱什么时候打过去?”

然而顾修戈一直得不到允许反击的命令,守,无论过多少天,都还是守。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顾修戈还蹲在望远镜前看着日军那边的情况。日军刚刚打完一轮炮火,如今也歇了,从那里袅袅的炊烟可以看出,他们也正在起灶做饭。刘文走过来拍了拍顾修戈的肩:“团座,你去吃吧。”

顾修戈说:“你帮我拿过来,我就在这吃。”

于是刘文出去帮他打了一份饭回来。

顾修戈一边吃饭一边从望远镜往对面看,刘文苦笑道:“看什么,他们不会打过来的。”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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