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而已,用不着那么紧张。”叶修摇头,“时间宽裕的话,我还想去一趟扇单军马场,看看小蔡……该叫老蔡或蔡老的,都怪当年叫惯了。”
“这话可别让小蔡听见,我什么都没告诉他,他爸倒还知道一点。”张佳乐说,他口中的小蔡自然是老蔡的孙子,陪他一起东奔西走的那位。
“告诉他也没关系,你认识年轻时的他爷爷……单方面认识也算认识,说不定他很感兴趣呢。”
“何止感兴趣,会好奇死。”张佳乐面无表情,“然后我就完了。”
叶修一笑,蔡家祖孙三代好奇起来都活脱脱一个黄少天,当初他们没少被穷追猛打过。也是,忽然平地冒出几个陌生人说认识你,还将你早年的机密往事娓娓道来,不报警就算友好的,亏得蔡家人不是普通人,对幻境中的记忆世界一说始终兴味十足。
“说起来,头一回认出蔡老爷子你怎么跟他说的?”黄少天问。
“哦,我说我在梦里见过你。”叶修严肃地说。
梦……
张佳乐没有告诉任何人,在那件事结束很久后,他仍然偶尔会分不清梦境或回忆。这个世界他真的离开了百花,真的在另一支战队光荣退役,他过着“张佳乐”的生活,全盘承接了“张佳乐”的一切,他也不能违心说自己没有全情投入,对人对事有所保留——那不是他的风格。
这也是他,这段人生也是他的。
只是终也有无法面对的东西。譬如现在还好好压在衣柜底层的百花队服,譬如那部曾在黑暗中反复拨打的手机。
他时常会记起叶迭。在南方的日记里,在记忆世界里,纵然认祖归宗,娶妻生子,叶迭一生都没有放弃对那块导致他“背井离乡”的石头的追寻,到了最后,很难说他是执着于回家,还是仅仅执着于一个真相,但是他毕竟坚持了。
而他们,算不算已经背弃了呢?
那三本日记的内容,并没有公开。鉴于牵涉到了叶家先人,张佳乐严重怀疑它们根本不在物品清单上,而是被秘密收藏了之类,叶修后来也没有提及日记本的下落。
还有一种可能是日记所写的东西过于荒诞,年代跳跃又太大,事情的过程细节往往一带而过,流诸笔端的更多是心情,这使得日记的研究价值没有想象中那么高。
从第一本日记到第二本日记的前半部分,叙述的都是一大二小三人在各地游历的日子,最远还到过缅甸金三角一带,去赶一个据说有“掌形奇石”的拍卖会,可惜未有收获。他们也曾做过较久的停留,从文字可知,两个孩子还上过至少一年新式学堂,南方进的或许是女子教会学校,那之后的日记中常有唱诗和祷词的选段摘抄。
纸上的字迹,从拙劣稚嫩到圆熟飘逸,措辞用句也渐趋工雅,日记里开始有了些少女心事,还有零星对时局的慨叹。大山里不知朝代更迭的孩子,要说什么家国天下情怀是说不上的,那些慨叹近于为赋新词强说愁,有少年人故作看透的一种刻意。
断层也出现在这一时期,以往每篇日记的间隔最多几个月,然而从1932年9月到1937年7月,整整五年间,南方没有写下任何新篇。
1932年9月22日,日记上是民国二十一年,她简简单单地写道:“他走了,回家去了。”
这行字旁边有一段小字,钢笔水的颜色深浅不同,应该是补记,且是隔了不短的年月。不同于简短到冷冽的正叙,这段颇有几分柔软的怅惘。
“他母亲很美丽,我一向知道,不是单皮相的那种美。小叶子那次回家,他母亲在家盘着发,见窗外藤花开得正好,叫儿子采几朵来,插在她纽扣眼里,她拉他的手看他的指甲长否,是否该剪。他抗拒不了她的……他能从家逃开一次,就用尽剩下的勇气,他是绝无勇气逃开想他想到生病卧床的母亲第二次的。”
日记中的断层不止这一处,1961年到1978年甚至有近二十年的空白,他们从叶修口中得知,196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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