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仲欢受宠若惊,直起身子连连道:“不敢!不敢!”
“崔中郎当年勇烈堪比胡姓诸子,囿于清河崔氏姓氏,只在龙都执掌宿卫,若非如此,而是前往代北、辽东、河朔,如今恐怕也是一员边关猛将了。”她道。
上辈子做镇国公主的时候她就想过,崔仲欢这样的人,只当个羽林中郎还是太屈才了些。
然而自魏晋时士人学风清谈盛行,汉室高门始终认为武将低人一等。如清河崔氏这种顶级士族,本该以出了崔仲欢这么个叛逆从军的嫡子为耻,让他当上龙都宿卫,那帮清河的老学究们都不知道痛心疾首成什么鬼样子了,还要把堂堂清河崔氏的嫡子送去代北,那那些公卿只怕会撕了当年的慕容康平。
但事实证明崔仲欢并不适合当这个羽林中郎。
羽林郎,虎贲郎,禁军虽是“军”,却因为掌龙都宿卫而和京畿中各方势力都会带上牵扯。崔仲欢当年的武功骑射甚至兵法都堪称上家,却实在是一根肠子通到底,他搞不清楚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之中千变万化,却又身不由己地深陷泥淖不能自拔。清河崔这个姓氏既是他仕途上的通行牒,也是他升迁中的拦路石。
崔仲欢听得康平的评价,微微一怔。
他当年十六岁加入羽林军,成为执戟,在那帮以胡姓诸子为主的宿卫军中实在是十分惹眼,也差点变成了汉姓高门之中的笑柄。
幸好崔伯涯那时已经是镇国公主府上的座上宾,清河崔氏一门的荣耀齐齐聚集在他的身上,倒也鲜少有人会去注意他这个另辟蹊径,跑去当了兵的清河崔氏另一个嫡子。
虽然有时候他跟着崔伯涯去镇国公主府上的时候,那些公卿之子还是会偷偷对他侧目。
直到弱冠那年,他被御封为羽林中郎,掌龙都宿卫,秩比二千石,官阶第五品,直压过崔伯涯的六品中书舍人。镇国公主对他赞赏有加,在崔伯涯面前称他勇烈。
崔仲欢只觉得恍若隔世。
十年颓唐行事,弱冠那年那个意气风发,纵马绕芙蓉洲三圈,弹冠以贺获羽林中郎之位的崔仲欢,好像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半晌,他才闷闷地道:“世子妃如今再赞我勇烈,我却已经担不起了。”
康平说:“不错,只观崔先生的前半生,我断不会想到你竟然会在镇国公主死后成为一个酒鬼。当得起勇烈之赞的崔中郎怎会因为摔断了腿就颓然至此?”
他当初举着一杯鸩酒穿过漫天风雪送到她的唇边,眼神坚定决然,灵魂中燃烧着的是对这个帝国的忠诚——尽管在她而言显得有些愚忠,但这种心里烧着如此强烈爱恨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颓废得下来。
而且作为清河崔氏嫡子,就算他断了腿不能作羽林郎这种武将,靠着崔家的姓氏也不至于能活成这种德性。
重生后她第一次知道崔仲欢的景况时,她是十分震惊的。
崔仲欢的身体微微有些发颤。
他始终忘不了那一夜他心中抱着立了大功的战栗回到朱雀广场时看到的那一幕。
崔伯涯那双永不瞑目的眼是他此生纠缠不休的噩梦。
他苍白的一张脸抬了起来。
康平自然不知道他在鸩杀完公主之后到他断腿之间那短短半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从崔仲欢的神色中她大概猜出了两三分。
她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但转瞬她又说:“不过那也已经是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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