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想自己女儿多少年夙愿便是能有一子,只怕便是用自己的命去换了那孩子也是愿意的。如今,眼看着一个养到了三岁的孩子殁了,贾敏定是痛不欲生。思及于此,贾母不免老泪纵痕。
邢夫人王夫人不禁陪着掉了几滴眼泪,还是凤姐儿思虑周全:“老太太,姑太太如今病着,是不是把咱们府上的好药材找出来些给送过去?知道姑太太家不缺这些东西,然隔得太远,我们虽不能过去劝慰照看一番,总是我们的一点子心意。说不得姑太太看了,想着老太太疼爱,便能放开些呢。再有,我想着也教二爷打听一下京城可有什么那医术高明的好大夫,咱们许下重金,央着往扬州去一趟也使得。”
贾母听了,流泪道:“倒是你想的周到。如今我只要一想到敏儿,竟不能……”说着又哭。
这里凤姐儿便吩咐人出去整理药材,又叫了传话的嬷嬷去外边传话儿,请琏二爷快点儿回府有事相商。
邢夫人自己不曾生养,此时见贾母为贾敏如此伤心,倒有些戚戚然,颇为真心实意地掉了几滴泪。
倒是王夫人,本就极不喜欢贾敏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子,又因着贾家的规矩乃是姑娘尊贵,贾敏出阁前着实让她受了些气。贾政人虽然迂腐,然极疼爱妹妹贾敏,故而王夫人每每在他面前哭诉,贾政只有训斥她的。后来总算是贾敏出嫁,又随着丈夫外放,王夫人多年没见着贾敏,心里的不平儿才好了些。此时听得贾敏丧子,这位慈悲人要说幸灾乐祸倒也没有,不过让她真心地替贾敏伤心一回,也不大可能。
不过,看着贾母邢夫人相对流泪,王夫人也不好无动于衷,借着凤姐儿的话,赶忙拭着眼角道:“凤丫头说的正是,前儿个我嫂子过来,还说起她娘家妹子身子不好,倒是一位什么张太医给看好了的。不如我遣人去问问。”
贾母忙道:“那你快些回去,早些知道了咱们也好打算,那太医可不比平常的大夫能随便出京的。若那张太医实在是好,咱们把敏儿接回来也使得。”
王夫人答应一声,忙抽身回去,自去遣周瑞家的到王子腾家里去打听了。
宝玉如今跟着一位姓徐的先生正是开蒙学习了。
贾珠自殿试后,又经一轮朝考,被点为庶吉士,入了庶常馆学习,再无余力教导宝玉。仔细思量了一番,便回禀了贾政,托自己的岳父给宝玉找了个开蒙的老师。这位老师姓徐名籍,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只是为人清高,不愿逢迎上司,笼络同僚,因此只做了两任县令,正赶上母亲过世,便向吏部报了丁忧,再未起复。学问不必说是好的了。因与李守中相熟,李守中对他甚是推崇。贾珠既托了他替宝玉寻西席,李守中便荐了来,又亲自带着贾珠和宝玉上门求了。
这徐籍也并非靠着束脩来过活——他家中也颇有些资产的。因此也从未收过弟子,既是李守中带了来的,自己不好驳他,见贾珠亦是二甲进士,想来宝玉也不是那劣的,想了想便应了。只是和贾珠宝玉说好,他也不坐馆,宝玉只每日上午过来,听他讲学即可。下午仍回了荣府自己习字,背熟先生所留的功课。
贾母王夫人开始时并不乐意,想着既然一定要入学,便让宝玉入了家塾便是了。然贾珠一力夸赞徐籍学问既好,人品又高,他能给宝玉正是开蒙,实是宝玉之幸。此时贾珠的话在荣府是相当有力的了,便是贾政听了,也觉得徐籍此人着实不错,又是李守中所荐,便点头应了。贾母王夫人也只得罢了。
这一日宝玉从徐府回来,先去上房给贾母请安。一进去,便看到贾母歪在软榻之上,闭目不语。邢夫人等人此时都已经散去了,便是迎春姐妹也不在屋子里。
贾母倒先睁开了眼,见他进来,招手叫他过去。宝玉觉得有些不对,便不似往日一般做出小儿之态,过去坐在了贾母的身边。贾母搂着他流泪道:“你可知道,你扬州姑妈家的表弟没了,如今你姑妈也心疼的一病不起了。”
宝玉只觉得如雷贯耳。自己重生以来,想着的便是如何在外边挣得一席之地,将来说话府里的人也敬服些——便向大哥哥一样。却忘了,妹妹乃是因着姑妈去世,姑父身体不好无暇照料,又没有兄弟姐妹依仗才来自家的。如今,姑妈丧子,病重不起,妹妹……
想着林妹妹如今五岁了罢,她前世来到贾府时,也不过六岁多。想来,是姑妈……
宝玉想着弱风扶柳般的林妹妹,此时骤失亲弟,母亲又病重,该是如何地惶恐不安?
前一世,有自己在妹妹流泪时做小伏低地哄着,此时呢?
宝玉思及姑妈红颜薄命,念及黛玉肝肠寸断,竟是呆了。
贾母搂着他,这祖孙各有所思,却一般伤痛,二人谁也不劝谁,相对流泪。还是鸳鸯等人见了,上来劝了一番方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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