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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容天下作者:天籁纸鸢

砗磲指了指隔壁:“宫主受了伤,大夫正在替他把脉。”

我立刻往隔壁房间冲去,砗磲却拦住了我:“林公子请先用膳罢。”

我说:“他没恢复我就吃不下。”

砗磲道:“宫主有《莲神九式》护体,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干脆道:“我就是看他!”

砗磲道:“宫主他说不想见你。”

又是一桶凉水浇下,把我淋了个彻头彻尾。

看着砗磲进房,我尴尬地笑了笑。

有两个人从我面前走过,提到了“重火”二字,心生疑惑,偷偷跟在他们后面。

“听说没,修炼《莲翼》的人都是雌雄同体。这么说来,莲宫主和梅影教主不都是……”

“怎么会没听说,别在这里说了,怕重火宫的人还没离开呢。”

那人的声音放小了些:“我实在没法想像下去了,那不是怪物是什么。”

“据说雌雄同体还能生孩子呢,莲宫主参加英雄大会的时候不是带了个小女孩吗?我估计那个女孩……”

“确实,不男不女,好恶心,他还是不是人啊?”

“妈的,真是怪物啊,不要再说了……”

那人恼怒地看着我,狠狠推了我一把。

“神经病。我就说他怎么了。”

我手上的伤被拉伤,痛得冷汗直流:“在别人背后说坏话,嫉妒了?”

那人冷笑道:“是么,我嫉妒他了,嫉妒他雌雄同体,嫉妒他半男不女,嫉妒他可以像女人一样生孩子,我好嫉妒啊……”

我的脑袋里嗡嗡一片,已是气愤至极。

铆足了全身的力气,冲过去一拳打在那个人脸上!

那人立刻撞到了身后的栏杆上,大声呼痛,立刻和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走到了我的身边,朝我肚子重重踢了一脚。

那一下几乎是直冲我脑门,头一昏,就往地上摔去。

浑身都像是要散架了。

骼膊上的箭伤拧得我的心都揪痛起来。

干咳两声,抬头恶狠狠地看着他们:“你们有本事到他面前去说!”

两人的脸色倏地变白了。

估计这才想起重莲很有可能在附近,又交换了个眼神,跑下楼去。

刚转过身,一道白光闪过!

两个人连呼救的声音都还没发出,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头上插了两块陶瓷碎片,却没有流血。

我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到了站在房门前的重莲。

长身玉立,风姿冰冷。

衣衫半敞,胸前裹着厚厚的纱布,隐有血迹浸出。

我捂着自己的肚子,勉强撑起来,又跌下去。

视线一直没有从他的身上挪开。

重莲转身走了回去。

“莲,等等我!”

我大叫一声,他顿了顿,还是进去了。

我一口咬住手背,忍痛站起来,结果撞上了正出门的大夫,骼膊又给碰了一次。

槐夏风清,罗幕轻寒。

重莲站在窗前,青丝披散,深紫色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细细的缝。

重雪芝正躺在床上安静地睡觉,长长的睫毛偶尔动一下。

天高苍茫,月侵楼。

微风细细,带着些潮湿的空气。

重莲扬起头,享受着迎面而来的暖风,淡然索笑,绮席从容:“凰儿,还要我帮你取《芙蓉心经》么。”

霎时心乱如麻,只知道站在门口看着他。

窗外,芳草绵绵,桥边杨柳。

帘卷珠花楼台静,劈劈啪啪相撞,轻纱碧烟。

重莲的手搭上了窗栏。紧紧握住。

“我知道你一定急着想离开。三个月后我会叫人把东西给你,这段时间,你想去哪就去哪罢。”

声音空灵婉转。

苍白的面容仿佛下一刻就会在轻风中破碎。

不经大脑直接说道:“为什么要赶我走。”

重莲转过头来看着我:“刚才他们说的话你都听到的。”

我无所谓状:“那又如何。”

重莲一脸平淡:“你放心,我不会到处给别人说这件事。”

我愕然道:“这话要说也该是我说才对。你给别人说什么。”

沉默了许久,他才轻声道:“雪芝。”

我说:“雪芝怎么了。”

重莲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想杀了她。”

我走到他身边,愤然道:“你有病么,凭什么杀她?”

“她活下去是罪孽。”

“她才多大,你就知道了?她是一条人命,不是一个玩具。”

重莲淡淡地说:“如果你知道她的来由,叫你杀她可能你都嫌脏。”

“我会嫌她脏?我会嫌她脏?!”我无法遏制地提高了嗓音:“--她是我的女儿,我会嫌她脏?!”

重莲的眼睛一下睁大了,怔忪地看着我:“你……知道?”

“长得和我一模一样我为什么会不知道?!”

大声吼出这一句话,自己都累得喘粗气。

轻风拂过两人的脸颊,温温的,卷起了重莲身上熟悉的体香。

重莲的嘴唇在微微发抖。

“凰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骼膊上的伤又被拉伤,我痛得龇牙咧嘴。

“你要我说几次你才听得懂?重雪芝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孩子,所以,你没有权利夺走她的性命!”

重莲霎时有些失措了。

“凰儿……”

“凰你的头!”我打断他道,“全天下就你一个人会嫌自己的孩子脏!”

吼完这一句,再没力气说话。

两个人对视了许久。

“呜呜……二爹爹,不要吵我……”

我和重莲都朝床上看去。

两只小手腾空划着圈圈,雪芝小小的身子慢慢坐了起来,睡眼蒙胧地看着我们。

我抢在重莲前面坐在雪芝旁边,摸了摸她茸茸的头发。

“芝儿,爹爹不要你,二爹爹要。”

紧紧抱住她,心里酸涩得不得了。

重莲站在床旁,脸上的表情极是复杂。

“雪芝,二爹爹要你,二爹爹最喜欢你。”

一边说一边吻了吻她的额头,眼眶发红地将她抱了起来:“二爹爹最喜欢你,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我,二爹爹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我没有看重莲的表情,拿布小心翼翼地将她包起来。

“那是你说的,我走。但是我要带上雪芝。”

本来以为重莲会挽留的,可他没有。

怀里的雪芝疲惫地挠了挠小脸,又睡着了。

莲不知道,刚才我和雪芝说的话,其实是我最想对他说的。

我一咬牙,转身走出门去。

结果刚出门,瓢泼大雨落下,我转过头去看了看客栈,如果现在回去……

太没面子了。

气愤地看了一眼雪芝,这小鹦鹉睡得正酣畅。

把她藏在自己怀里,往大雨中跑去。

大雨挟风雷。

我抱着雪芝躲在了一个漏水的茅屋下。

雪芝安然地闭着眼睛,身上倒是干净暖和,我彻底沦为落汤鸡。

雪芝一天比一天漂亮了,可此时看着她的脸就觉得难受至极。漂亮是漂亮,跟她爹也是越来越像了。

她竟是我的女儿……

是我和重莲的女儿。

只要一想到这里,心就会狂跳起来。

如果我和他相爱,我一定会冲过去狂吻他,告诉他我有多开心。

只是自信归自信,我仍有自知之明。

没有宇文公子的气魄风度,没有般思思的倾城容颜。

不该埋怨谁,他不可能对我动心。

我紧紧地裹住了她的身体,头挡在了她的脸上,雨水冲破陋屋顶落下,把我本来就湿透的脑袋又浇了个遍。

我简直不敢去想那一天。

离开这个世界,离开雪芝,离开莲。

那不是暂别,没有再见。

驿道上空无一人。颠风吹急雨,倒海翻江洗残暑。

灰蒙蒙的天,不知何时才会放晴。

鼻子一痒,猛地打了个喷嚏。

“芝儿,虽然老爱学舌,又老欺负你二爹爹我,可是……”轻轻拍着她软软的身体,“二爹爹好想看你长大……”

二爹爹好留下来,看你长大。

看着你慢慢长大。

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莲花池。

团荷朵朵,醉霞摇荡。

罩芙蓉,圆青映嫩红,似云香不断,受露重如睡。

我紧抱着雪芝,看着重重叠叠的多瓣莲花,忍不住轻轻一笑,果真人如花形。

摸了摸自己的腰际,掏出一个冰凉剔透的琥珀。

即便是在这样阴暗的光线下,琥珀依旧闪烁着淡棕色的光泽。

一瞬间,我几乎想起了关于林轩凤的所有事。

好像是在霹雳堂的门口。

身后一棵枯树,几片黄叶在树梢飘摇。

我连忙挣脱开林轩凤抱着我的手,干笑道:“哈,哈,师父今天心情也很好,跑出来玩呢。”

七杀刀皮笑肉不笑:“今天叫我师父了,有什么端倪么。”

我的笑容也快挂不住了:“今天看师父神清气爽,叫叫师父,精神更抖擞。”

七杀刀视线转移到了林轩凤身上:“你明天走。”

林轩凤的脸立刻就变色了。

他从未违抗过三个师父的命令,这是第一次。

简单明了的一个字:“不。”

七杀刀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之色,但很快恢复了冰冷:“你不走?”

林轩凤又一次坚决地说:“不走。”

秋风摧剥利如刀,落叶乍开合。

七杀刀举起了手中的长枪,枪头慢慢指向了我。

“你不走,可以。他死。”

平时我从来不让自己吃亏,可这次不一样。

头一昏,竟顶撞了七杀刀:“为何要让他走?就因为他是皇子?就因为你们不想让他牵扯麻烦到自己身上?你们这样做,太失人性!”

七杀刀阴森森地看着我,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危险的神色。

枪头如烈火,迅速朝我击来,划过之处,就连空气似乎都将熊熊燃烧。

--炽火枪三十六式!

我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在了身后的大树上。

枪头仿佛喷发出了火焰,正击我的面门!

我抱住自己的头,一下蹲在了地上。

徒然间,一道血光闪过!

斜阳旗影,枫叶满山秋,旋转飞舞,寥落如残蝶。

一个温暖的身体扑在我的身上。

我的背重重撞上了树干,剧痛几乎将我整个人都撕裂,温热的液体流过,鲜红浸染了我的衣裳。

却不是我的血。

低下头,林轩凤倒在我的怀中,脆弱而深情地凝视着我。

奄奄一息。

怔怔地看着眼前,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许久,许久……

他慢慢合上了双眼。

“轩凤哥--!!!!!”

凄绝的吼声划破苍穹,我紧紧抱着他的身体,浑身剧烈颤抖。

那一刻已经无法去思考任何东西。

只知道,世界在一瞬间坍塌了。

终于知道那个动力的来源,在看到朱砂挥刀杀林轩凤的时候,竟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替他挡刀。

这样的事,林轩凤也曾经做过。

我不是林宇凰,可是那样的记忆已经不止是留在了林宇凰的心中。

而融入了他的身体,他的血肉。

从那以后七杀刀再没过问我们的事。

林轩凤的命自然是保住了的,但是身体从那以后就垮了,再无法习武。

不知有多少次心疼地抱住他,对他说,轩凤哥,以后由我来保护你。

林轩凤只是笑,一直一直,苦涩地笑。

第二年暮春,乱葬村来了一个陌生人。

一直住在客栈,也没有出来过。

本来没有留意到这件事,可我见了他,整颗心都是悬着的。

那一日他站在客栈外面,朴素的衣裳,非凡的风姿。

一名三十来岁的男人,眉清目秀,双眼炯炯有神,一根鼻梁高而挺,确实是名美男子。

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觉得他与我有很深的羁绊。

想去问他几句话,却总是莫名地退却了。

后来经过打听,才知道他是采莲峰的副帮主。

某一次被他叫住了,他问我叫什么,我说,林宇凰。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十分慈祥:“我叫林志颍。”

我作为一个弃婴被丢在乱葬村口的时候,身上就有个名牌。

所以我的名字是生来就有的。

当这个男子说他也姓林的时候,我的心几乎跳停了。

“你是我的亲戚?”

那个男子点点头,眼中却没有认亲的喜悦:“这些年辛苦你了,我来接你离开。”

和我想的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从小就一直幻想过与亲人相见的那一日。

或许我的父亲没有他这么英俊,没有他的气度,但一定会让我一听他说话就会觉得像回家。

而那时看着他,只觉得陌生,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

这么多年没有照顾我,等我长大了才想起有我这个儿子。

我扯着嘴笑了笑:“林叔叔,您这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怎么可能和我这种街头小混混有关系,您的儿子要在这种地方长大,恐怕早给野狼叼了。”

说完转身就往霹雳堂里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道浅蓝色的光闪过――

我下意识朝那道光看去,竟是个女人。

她轻轻落在林帮主身边,举步投足间透露着高贵而典雅的气质,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却又使她看去异常妖媚。

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一时竟看得痴了。

她挑起了弯弯的眉毛,轻轻柔柔地说:“副帮主,您这儿子可不好认呢。”

林帮主的头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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