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天下作者:天籁纸鸢
小疯子。”
模模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没在马车上,而是躺在一张床上。
抬眼看着这间屋子,装潢十分典雅华贵,不大像在客栈。
太阳穴里一直像有小锤子在突突敲着,拉得头皮生疼。身体又开始发热了,似乎随时都会烧起来。
红烛暗,窗外星繁销夜漏。
外面还有一间屋,门纸上,淡黄色的烛光倒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其中一个微微屈着身子。
另一个正来来回回踱步,即便是影中的侧脸也是完美得让人浮想联翩。
“本宫不是都给他清理过了,他怎么还发烧?”
语气焦急,还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情绪。
另一人的身子弓得更厉害了些,听声音才知道是琉璃:“宫主,刚才的大夫说,林公子不是因为交好才发烧的,是受了凉,才会……”
言犹未毕,只听见“哐当”一声,似乎是器具摔坏在了地上。
“睁着眼睛说瞎话!在马车上本宫一直抱着他,怎么可能受凉!”
琉璃小声道:“宫主在马上可有……”
“不多废话,滚出去。”
琉璃道:“是。”接着退了两步,迅速走出门去。
接着我这间房的门被推开了,我赶紧闭上眼。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也扑通扑通得越来越厉害。
一双微凉的手探到了我的额头上,身边的人咂了咂嘴,又叹了一口气,坐在床沿,将我抱了起来。
我的浑身都绷直了,靠在他身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重莲用手背拍了拍我的脸,没好气道:“你装睡做甚么,想我喂你吃是不是。”
我立刻睁开眼睛,尴尬地扫了他一眼,接过他手中的药碗,咕噜咕噜喝了一口,结果被呛得说不出话了。
“你怎么这么笨?真受不了。”
重莲皱眉看着我,作势要抢我手中的碗。
我把手往旁边移了移,轻声道:“我自己来,谢谢莲宫主。”
话音刚落,重莲的手就在我肩膀上轻轻一点。
浑身都不能动了,就连话都说不了。
他接过我手中的碗,垂下长长的睫毛,用勺子在碗里捣了两下,舀起一口药,自己先喝了一口,轻轻皱了皱眉。
两人的视线瞬间碰在了一起,我立马把目光转移到了别处。
重莲把碗放在旁边,用手捏住我的双颊,板着脸,将药灌了进去。
就这样一口一口喂完了所有的药,他才解开我的穴道。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谢也不是骂也不是,只知道傻坐着。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眼神越来越虚浮,脸慢慢靠了过来,我把脑袋别了过去:“今天小的身体不适,改天罢。”
虽然知道说了等于没说,可是我真的不想和他做。
他在我身边僵了很久,甩下一句话走了:“本宫宠幸别人去。”
我盯着他消失的地方很久,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清晨。
一觉睡起来,烧退了,却精神萎靡。
满院菊花如玉屑,嫩蕊浓香,葳蕤绽放。
门前不少丫鬟走过,我披着衣服摇摇晃晃下了床,随便找了一个问,才知道现在我们住在玉镖门门主家里。
该门派的武功以暗器和匕首为武器,门主名叫应卿为。
刚放丫鬟走,就来了个穿着土黄衣裳的男人,一张棺材脸,一双咪咪眼。
砗磲。
我这才发现他的存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宫主叫你去他房里。”
我扫了一眼庭院里的花,小声道:“说我不在。”
砗磲道:“限一盏茶的时间。”
我皱眉不说话,砗磲转身就走。
“等等。”
他又机械地转过来:“林公子有何吩咐。”
想了一会,试探问道:“昨天晚上……他去哪里了?”
砗磲道:“宫主一直在房里。”
我的心跳一下变快了不少:“那……有没有人进他的房间?”
砗磲道:“有。”
我发现和他说话真是累:“什么人?”
砗磲道:“少宫主。”
我一下笑得春花灿烂。
砗磲走了,我才狠狠拉了拉自己的脸,我在笑什么,我为什么说要去!
又拍拍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我真是头猪。”
身后一个声音传过来:“原来如此。凰儿的身世之谜终于解开了。”
“什么身世之谜?”
一边说一边转过头去,重莲正站我后面。我吓得倒退一步,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先说了:“你刚说了什么就是什么。”
我张大嘴,却说不出话来。
重莲细长的眼朝我扫了过来:“你刚问那些话可有什么含义?”
我避开了他的视线:“没含义。”
重莲朝我走了一步,砰的一声将我推在了门上。
我把脸埋了下去:“我最近不想见你,对不起。”
说完迅速把门推开,冲了进去,重莲一个踉跄,被我关在了门口。
“凰儿,出来。”
秋风吹过,我忍不住打了个冷噤,裹紧了自己的衣服。
重莲在外面拍了拍门:“凰儿,你再不出来,本宫就直接把门摔了。”
我跑到床上把头捂着。
这时,海棠的声音突然响起:“宫主。”
重莲冷冰冰地说:“把他给我弄出来。”
海棠道:“林公子在里面?他在闹脾气?”
重莲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等他出来,本宫要把他拖去强暴一百次。”
我往床里头缩了缩,翻了个白眼:“流氓。”
海棠干咳两声:“宫主……想叫他出来做什么?”
重莲道:“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海棠连忙道:“不不,属下的意思是,如果宫主只是想要开门,大可破门而入。但是如果宫主是不想他生气,恐怕……这方法行不通。”
重莲道:“他生他的气,关本宫甚么事。”
海棠道:“那属下就直接开门了?”
重莲道:“慢着。”
这“慢着”一出声,外面就一直宁静了。
我在屋子里待着,一天内硬是没踏出去半步,饿到胃痛,也只是拿手压着肚子。估计感冒好了,胃病要犯了。
饿肚子也比看到不想看的人好。
可翌日清晨,我才发现自己的肚子是白饿了。
“起来。”
脚被人捅了一下。
“起来,快点。”
我翻了个身,把被子罩在脑袋上。
被子被掀开了。
揉揉眼睛,才发现重莲正站在我的面前。
动作这么粗鲁,一定还处于变态期。
重莲拽起我的手臂,将我拉了起来:“走,陪本……陪我去山上。”
我甩开他的手,抓了抓自己睡成鸡窝状的脑袋:“一大早的,天还没亮,你闹什么,回去……睡觉……”
说完扯了被子盖在头上,趴着继续睡。
双脚被人扯住,硬生生地往床脚拖去,我抓住床栏,死活不肯放手。
重莲走到我的身边坐下,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挣扎无用,整个人被他横抱了起来。
我抬起头,一看到那张美到不行可我看了就心烦的脸,抱怨道:“你放了我好不好,找别人玩去。”
重莲把我按在床上坐着,把衣服扔到了我的身上:“穿好,出门。”
我把衣服举起来看了看,又放了下来:“去哪?”
重莲扯过我的衣服,随便套在我的身上:“山上,采药去。”
我稍微清醒些了:“采药?”
“菘蓝。给你治病。”他忙乎了半天,把我的靴子踢了出来,“什么都要我来帮你是不是?自己穿啊。”
我歪头看着他:“你怎么没有自称‘本宫’了?”
重莲冰冷地瞥了我一眼,似乎有些生气,很快又长长吁了一口气:“改了。”
我狐疑道:“海棠姐姐给你说什么了?”
重莲站起来朝门外走去:“海棠什么都没给我说。”
我说:“等等,菘蓝是什么玩意,我的病很严重么,需要你亲自去采药?”
重莲终于受不住,阴森森地说:“你再多一句废话我们今天就在床上过。”
我打了个寒噤,趿拉着靴子跳下床。
万顷青山只一河,水流潺潺,清而不薄,厚而不浊。
白云飞处,几口猎户人家。
和重莲一起走到了山脚,叫了一个小舟渡河。
船夫披着米黄色的大斗笠,帽檐压得很低,一个铁烟杆含在嘴里,时不时吐出一个白色的圈儿。伸手解开了绳索,指了指座位,示意我们下去。
我看着那清澈见底的河水,想起了两年前炎热的夏季,在燕镜岛。我们三个人一起前去寻找六美,结果一路上遇到了许多嗅事。
我,花大哥,轩凤哥。
站在依山傍水的地方,天空总是一片纯粹的蓝,即便是在秋季,大雁展翅高飞的时节。仰望天空,一望无际的宝石蓝。
山涧流水淙淙。
峰岭浮云朵朵。
腰间突然被人抱起,整个人朝着小舟腾飞起来。
着地的时候,重莲已经坐在了一旁。船夫抬起了一双有些浑浊的眼,抚掌,朝重莲伸出了大拇指。重莲精致的眉毛轻轻扬起,唇边露出一抹淡而清远的笑。
“凰儿,来坐我身边。”
我又迷惑了些,现在出现在他身上的究竟是哪个人格。也未多想,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坐下。重莲靠在船篷上,一只脚蹬在船帮旁,贴身的薄衫勾勒出完美的身材。
“你穿这么点儿,不冷么。”
“冷。”重莲淡淡地笑了,“做点事就更不会冷了。”
我点点头,朝手心呵了一口气,也跟着靠在了船蓬上。慢慢的,发现了有些不对劲。抬头,刚好碰上重莲的视线。
馥馥桂花香。
青山如画。
船夫轻轻摇着手中的木桨,舟过之处,皆是微波潋滟。雨后轻寒,风前香软,柳袅般细长的眼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
我无奈地叹气:“大美人,你一天脑子里就只装了那些事么。”
“我只会想和凰儿的那些事。”
重莲轻盈微笑,秀发如春峦,妖韶随处动人。垂下手,在水中划下了一道浅浅的涟漪,薄衫在秋风中飘扬,似云,如烟。
我清了清喉咙,垂下头去看流水,只希望他早日恢复正常。
下了船,两人一起往山上走去。
十月风光,雨露变银霜。满山绿林渐衰,些许枯黄落叶飘悠。天气微凉,偶有秋风吹过,恍若浸骨。重莲似乎感觉不到冷,背挺得笔直,一路走上去,眼睛直往地上看。
“你在找什么?”我捅了捅他的手臂。
“菘蓝。”然后又没了下文。
满林桂子散天香。深呼吸,倍觉精神爽。草叶上沾了些水珠儿,踩过时靴底被浸湿,略带寒意。不一会儿,重莲的眼睛一亮,用力朝一棵桂花树挥去,一截树枝落下,拿在手中。足下一点,轻盈飞了一截,蹲在了地上。
几片翠绿的叶子。
轻轻拨动,晶莹剔透的水珠滚下,落在了他的指尖。
他把树枝插在那株植物下,连捅几次,松了泥,轻轻一拽,那植物就被连根拔起了。然后他又回到我的身边,拿着那叶儿在我面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玩意?”
“菘蓝啊,它的根吃了好治病。”
根部是淡黄棕色的柱子,稍扭曲,纵皱纹遍布,一晃眼还以为看到了人参。我接过菘蓝,用力在它的根部吸了几口气。
“我怎么觉得我吃过这种药?”
“菘蓝的根性寒,味苦,又名板蓝根。”说罢拿出一块白布把菘蓝包住。
我真不知道他一天脑子里想的什么。无奈地看着他,半天才憋出话来:“大哥,就为了这玩意儿你跑这么远?坐船的银子都可以买一堆了!”
重莲但笑不语。
天色微暗,颈间的红莲却依旧色泽艳丽,殷红如火。
只是看上去有那么一些不同。
我晃了晃脑袋,走近一步。重莲很自然地抱住了我的腰。深紫色的眼下,睫毛覆盖出一片浓黑的阴影。我却没来得及想别的,拉开了他的衣领。
“凰儿……这么急?”
他凑过头来想要吻我,我往后缩了缩:“为什么会这样?”
重莲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颈项。
陶瓷般细腻的皮肤徒然变得苍白。
“为什么会这样?”
我又机械地重复问了一次。
寒风鸣树枝。
云海苍茫。
重莲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细长的指缓缓攀爬上了白皙的颈项,顺着火红的莲瓣一点一点往下滑……最后停在了衣角处。
他又把衣服往下拉了些。
红莲图腾却像是没有边际一样蔓延下去。
装着菘蓝的包裹落在了地上。
白布被露水浸染。
原本清晰动听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怎么……可能?”
我的嗓子里似乎也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过了许久,才勉强挤出一句话:“莲,你……又练了《莲神九式》?”
莲神九式第八式,红莲图腾,嗜杀成性。
第九式,无所不能,孤独终老。
重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把头埋得很低,碎发盖住了他的视线。指尖却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衣领上,似乎已经忘记了要挪开。
风吹枝叶摇。
桂子飘香。
“没有琥珀,无法修炼。除非――”
他猛然抬头看着我。
细长的紫眸闪过一丝幽寂冰冷的光。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他钳制住了双手。重莲冷冷地看着我,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凰儿,我真希望那个人不是你。”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重莲就已经伸出双手卡住了我的脖子。我的脑中忽然飞速闪过一个画面――漆黑的夜,婴孩痛哭扭曲的脸……
“你……你……”
心如擂鼓,疯狂撞击着我的胸腔。
幽静的山谷。
水声激激。
本想挣扎,可那双手的力道却慢慢加重,将我提了起来。我根本不知他为何会这样,只知道呼吸困难,奋力抓住他冰凉的手想要扯开,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重莲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