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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莲不是失去武功了么?”

“师弟,不要说话――呜!”

“情况不好,我们要不要先撤退……”

极力维持着,才只能保持模模糊糊的状态。后来听到重莲在耳边喊我的名字,先是很温柔,很快就开始慌张。

从来没有看见他如此着急的模样。

恍恍惚惚,迷迷荡荡。我想起奉天的沈水,雨润的时节,微冷的初秋。

重莲撑着青盖竹伞,在伞下静静看着我,眼中是看淡一切的释然。

有人说,世上最悲伤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他面无表情地叙述着蜉蝣的故事。

朝生暮死,昙花一现。

重莲的情绪不易察觉,所以我拼命地想要去发现他是否难过。然而不曾发现,蒙蒙细雨之中,整个世界都在飘扬着一首笛曲,《来仪》。

清风湿润,茶烟轻扬。

重温旧梦,故人已去。

既然他可以使用武功,前前后后的事联系起来,一切明了。

他失去武功的时候,眼睛会变回黑色。既然武功一直都在,精神恢复,也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

关于那支笛曲的谣言,不用说,自然是重莲令人放出来的。

这些护法,确实是故意说给我听的。逼我走,大概是因为重莲不肯在我面前出手。

砗磲的出卖也都在他预料之中。他如此冷静,包括面对天山的埋伏,都毫无动容,那是因为他一直成竹在握。

被人卖了,自然就会有人找上门来,他一个个捕捉,一个个消灭。放了长线,钓回大鱼。到头他可以说,自己不过顺水推舟。

大年三十夜,长安。

重莲依旧住在这里,再没有人出来打扰。

我坐在床上,捂着腹部。听见窗外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顿然觉得世界热闹了很多。窗上糊着大红的纸张,重莲亲笔题的福字字长飘逸,衬着院外的雪光星光。

不一会,有小厮进来通知重莲回来,问我要不要出去吃团年饭。我还没回话,重莲便穿着大氅进来。他鼻尖还微微发红,立刻就坐到我身边,想握我的手又收回,自己戳了几下:

“刚我给雪芝买了很多小花炮,你要一起出来玩么?”

“雪芝那丫头拿了花炮还得了?”我立刻跳下床,拉着重莲出去。

这一年雪确实下得蛮大,连着飘了好几天,地面上堆积的起码有一尺高。

天空是一片漆黑旷远,鹅毛雪团团落下。一仰头,冰晶落在脸上,转瞬化去。

雪芝和司徒雪天在院子里打雪仗。我惊奇地发现,雪天那小子竟给雪芝追得团团转。没多久,雪芝居然直接拿着花炮在手里点燃,扔到雪天身上。

“重雪芝,你赶快给你老子住手!”我往前跑几步,脚陷入雪地。重莲拉住我的胳膊,另取了一件大氅披在我身上。我回头笑笑,拍拍他的胳膊:“谢啦。”然后也替他把大氅系好,又微微靠近一些,吻他的唇。

重莲眨眨眼,用食指擦了擦嘴唇,垂头回吻过来。

结果没亲多久,后脑上一阵嗡鸣,雪芝使了内力的雪球就这么砸到老爹头上:

“有人在这里,凰儿!害不害臊!”

雪水化进衣裳,人几乎晕过去。重莲立刻帮我把雪渣子抖出来。我回头咆哮:

“是你爹爹在亲我,你有没有看到?你要再长大点力气再大点,就谋杀亲爹了知不知道?!”

“别以为我没看到!明明就是你先的!”又一个雪球飞来。

我蹲下,躲开。

雪球直击重莲。重莲伸掌迎之,手腕一转,雪球原封不动绕着转一圈。他将雪球再次扔出,手未湿。

雪芝跳起来接,很准,但雪球击得粉碎。

我跳上台阶,和重莲抱成一团。这一会连雪天都看不过去,扔雪球砸我们。我又躲,重莲又还回去。我跳上台阶,看到地上两个深深的脚印,摇摇脑袋:

“莲宫主,何时用膳?”

“现在。林公子意下如何?”

“甚妙。甚妙。”

我刚转身走掉,重莲便拉住我的胳膊:

“请问林公子,处罚何时结束?”

“林某愚昧,望宫主指教。”

重莲把我往他身上拽了拽:“在下孤栖已久,望公子以水洗血,打道回府。”

“不好。”

“凰儿。”

“不好。”

“凰儿。”

我下一个不字还没说出口,他已经一口咬在我的耳朵上。我中电一般,精神抖擞地打两个哆嗦。

“凰儿,今天晚上搬回我房里。”

我又开始头昏眼花,摇摇晃晃:

“好……”

有雪芝在,团年饭吃得必然遭殃。米饭蔬菜肉片满天飞,这孩子兴奋过度起来,连重莲的话也不听。重莲宠她宠得要命,对她做的造孽事都是睁一直眼闭一只眼。这丫头得到老爹纵容,更加放肆,直接骑到我脑袋上了。

半晌我才抽出力气道:

“我应该先去把紫丫头接回来的。”

重莲专心致志地给我剥虾:“海棠她们已经去接了,估计没几天就会回来。”

光溜溜白嫩嫩的虾仁堆积如山,我大口大口吃得不亦乐乎。宇文和温孤两个长老,还有司徒雪天看着我,都禁不住摇头。

一顿饭吃得超级平和,完事后雪芝继续和雪天还有两个老头疯。我和重莲回房,该做的都做了。憋了好几个月再来行房事,果然是别有一番滋味。

半夜起床,点了重莲的睡穴。

我偷偷翻身到雪芝身边,拉了拉她的小手。她蹙眉,使劲把我的手拍开。我捏住她的鼻子,她稍微哼了一声凰儿讨厌,又睡着了。

“芝儿,芝儿。”我低声道,“二爹爹问你一个问题:你喜不喜欢二爹爹?”

“不喜欢。”

“真的不喜欢?”

“不要吵我!”

我使劲摇了摇她:“回答二爹爹。”

“……喜欢。”

“那你喜欢爹爹,还是二爹爹?”

“都喜欢。”

“如果要你跟一个走,你会跟谁?”

“两个都跟。”

“一定要选一个呢?”

“爹爹。”雪芝动动嘴巴,像在嚼糖,“爹爹受的苦多一点。芝儿长大要照顾他。”

隔了好一会儿,我才轻轻点头,在雪芝头上吻了一下。又坐了很久很久。再起身的时候,原本想再去看看重莲,想想还是算了。

我带好早已收拾好的行李,悄悄打开门,走出去。又悄悄关上。

三九

奉紫以后一定会怪罪于我。我给了雪芝选择的机会,却连走都不愿再见她一面。

可是,一看到她的脸,我很难不想起轩凤哥。

还是决定要离开。

以前留下,可以对自己说,重莲变得柔弱,需要我保护。到头来,最强的人还是他。

他对我如此了解,连他一旦恢复武功我就会离开都算准了。

很想说服自己留下。但负担太重。

他做了那么多事,都只有一个理由:是为了我好。

到头来,林宇凰依旧是个凡人。凡人有凡人的懦弱和胆怯,无法承受他所给的一切。

要我做到在他身边却不亲近他,又实在太难。

我站在别院的小池旁,看着结冰的水面,把包裹系好,跳上围墙,再跳下。

“半夜三更的,凰儿是想去哪里呢?”

我一愣,错愕地回头。

莹莹白雪中,重莲站在我的身后,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套。我这才反应过来,莲神九式第四式就是自动解穴,第七式是反点穴。看来重莲刚才还给我留了面子,没反点我。

我走过去,连忙把他往里面推:

“你想冻死?回去加衣服去。”

“行,你跟我一起。”

“我在这里堆雪人等你,快去快去。”

重莲站在原地不动。

“你不走?真不走?”见他没有反应,我掉头就走,“那我走了。”

下一刻我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这世界上最不明智的事,就是和重莲比身法。

他挡在我的面前,两只耳钉在雪光中妖娆地闪烁。

我再往旁边走,他又拦。我打掉他的手,他直接把我抱住。我使劲推他,他松开手,但依然挡住我。

最后我知道跑不掉,憋着气说:

“你这是逼着哑巴唱歌。就算我人留下来,心也不在。”

“无所谓。”重莲气息平稳,“就算留人,也要留你下来。”

“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重莲干脆不答我,就只封锁我的道路。我和他对峙,看他那身板能坚持多久风雪。

结果我低估了他。他的大氅,根本就是装饰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手已经冰到发麻,他还伸手挡着路。冷战都没打一个。

“这样,我有问题要问你。”我拨开他的手,“你发疯,也是装的么。”

重莲摇摇头:

“发呆的时候是装的,其他时候是真记不住。”

“你记不得性格变化时的事――我是说,血凤凰刺杀你的时候,也是假的了?”

重莲没说话。

“你在英雄大会那里,吐血是怎么一回事?”

还是没有回答。

“你使用内力逼出来的,是么。”

“凰儿,跟我回去。”他拉着我就往里面走。

我挣脱开:“我没有开玩笑。”

“我也没有开玩笑。如果你走,四大护法,一个不剩。”

“你疯了是不是?拿你的属下来威胁我?再说,关他们什么事?”

“他们泄漏的秘密。”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我揪住他的领口,“你这样逼死轩凤哥,你――这就是你说的,为了得到我,什么事都愿意?”

重莲淡淡笑了:“林轩凤啊,他就是该死。”

“重莲,我不知道你留我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越说越气,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我记住你是吧?我记住了。但要我想你像想轩凤哥那样,一辈子都不可能。”

“是么。”重莲一脸无所谓,“你说我骗你,你也骗我。你告诉我你是第一次。实际呢?”

我皱眉:“什么?”

“我们第一次过夜的时候,你告诉我你只和我睡过,实际呢?”

“你……你明明知道我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迫不得已,我就不可以?”

表情上看不出一点火气,但重莲第一次以原本的人格发怒。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倘若他控制不住情绪一掌打来,我一定升天。

不知是不是给他气过头,腹部的伤口也是疼得厉害。这冰天雪地的,头上居然冒出冷汗,真是惊天奇闻。

“好吧,既然你忍受不了我和别人睡过,那我走。”

“凰儿。”重莲又拉住我,“不要走。”

我甩脱他。他还是挡上来:

“如果林轩凤没死,你会不会原谅我?”

“会。”我毫不犹豫道,“然后我会跟他远走高飞,走到再也让你找不到的地方,平稳安心过一辈子。”

重莲僵硬了许久,却依然不肯给我去路。

“我欠你的,我现在还。”

我拔出凰羽刀,对着自己的腹部一刀划下。

才复原的伤口又大量出血。

重莲刚迈进一步,我就用刀尖指着自己:

“如果你觉得不够,我可以再补一刀。”

重莲急道:“不!”

“你现在回去。”

重莲咬紧牙关,转身走了。很干脆利落。只是走前眼眶红了一圈。

“不要再来找我。”

“我知道。”

江水生冰,树枝夭折。

我眼望着白茫茫的雪地,大雪翩翩,一双双脚印沿路蔓延至地平线。

京师鲜少下这么大的雪。乱葬村在冰寒的山壁中,很容易积雪结冰。那个雪堆起来,现在踩下去,半条腿都会被埋没。

很小的时候就对村子外的积雪有印象。春天是漫山遍野的花红柳绿,冬天是一天一地的茫茫白雪。爬上山坡的时候往天山看,会觉得天和山早已融为一体,尽是浩若烟海的霜白。我和他一人摘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画。然后放上秋季存的小红果儿,一排排点缀着积雪,特别好看。

无论天气多冷,多凉,吹在脸上,心都会温暖的。轩凤哥站在寒风中朝手心吹热气的模样,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那时他说,凰弟,和师父也去过一些地方,但发现都没有咱们家好看。你站在这里往下看,是不是有万物都被踩在脚下的感觉?

我说我有点想把你踩在脚下。

他的最大特长就是装可怜,先是戳我一下,楚楚动人地说我又哪里做错了。我还没开始呕吐,他自己已经开始大笑。大笑出声的人,很少有他那么好看的。

他和我裹一件披风,两个人的手都冻得冰凉,互相搓搓,很快就好了。

他说,等你二十岁,我们再来这里玩。想了想又补充说,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就算老得腰都弯了,背都驼了,还可以来这里玩。

我又被他的肉麻恶心到,抬掌就劈他。他连忙跳开,一蹿就是好几十米远。站在那边对我挥手说,我去挖一点松球来玩。

他曾说冬天找人最方便,有脚印。我看着他慢慢走远,雪地里留着深深的脚印,歪歪扭扭地蔓延到天边。我顺着他的脚印,一脚一脚踩过去。

只要顺着脚印,就能找到他去的地方。

京师却不然。满城都是凌乱的,被大雪覆盖的脚印。各种形状大小,通向不同的地方。

重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风雪中。

我用布擦去刀剑上的血,按住伤口,一步步踩在杂乱的脚印上。

到现在,我发现自己再找不到轩凤哥的时候,还会想起当年他站在雪地里的笑脸。

他说,等你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就算老得腰都弯了,背都驼了,我们还可以到这里来玩。

十里红莲w酒四十

出了京师,暂时在洛阳住下。洛阳和长安相隔不远,但氛围相差很多。长安繁华,洛阳热情。

洛阳的街道宽而干净。即便是冬季,依旧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尤其是晚上,春节一过,人都出来了。这有名的古都不仅牡丹漂亮,就连花灯烟火也是天下一绝。

长安集权,洛阳集钱。

长安的闻名的设施有酒楼、茶楼、当铺、兵器行、客栈、戏院、书院。洛阳满城载的是米行、钱庄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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