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顺是个伶俐的,知道太太奶奶在请女说书人,于是毛遂自荐,“太太,不如小的给您献献孝心,话本写出来了,让小的先说说?太太奶奶自是要女说书人,但是若是老爷和爷爱听,小的来说更方便不是?”
王二太太自是应的,程心珊也不免感叹下人的机灵。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程心珊消化了片刻,才提笔。她当然不会写这女人这么懦弱,公婆相公仍然是可恶的,不过这媳妇却是个有主见的,譬如公婆叫她日夜劳作,她便当做体力不支晕倒要请大夫,若是丈夫要打她,她便说若是打伤了耽误干活,若是娘家人不给她主持公道,她便说不趁机拿捏住陈家人以后如何要好处。为了迎合主流的价值观,避免媳妇太过刁钻引起婆婆的反感,她特意加上这媳妇对陈家人的用心,改变陈家命运,例如让丈夫花银子找人疏通考中秀才,让公婆学做秀才父母该有的体面人,总之这不是个受气包,这是个有智慧有谋略的女人,是媳妇中的典范。
因要说出来,自然是戏本的形式,也不需要场景描写,主要是人物对话。她只花了五天便写了出来,正好王二老爷的说书先生铜铃儿也找了来,铜铃儿将戏本一看,隔日便说了第一出。王二太太听了,自然知道与陈家的那个媳妇不是一样,不过比起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媳妇,她更喜欢这个机灵而“刁钻”的。
程心珊也听了,觉得这个铜铃儿十分了得,声音抑扬顿挫,善于把控节奏,能模仿不同人发出不同的声音,据说还会唱戏,还建议她加点戏词进去,放佛一个人就能唱场大戏,也怪不得一个月便要五两银子。据说原先还不想签卖身契,若不是王二老爷又加了二两银子,她才勉强签了卖身契。
人有好东西自然免不得要炫耀,王二太太一个人听不过瘾,将王三太太、王四太太请来都听了一遍,王三太太、王四太太也有相熟的夫人,听了这戏本的名声,非要过来听,说的铜铃儿嗓子冒烟,哑得说不出话,于是派一直偷师的王孝顺出场,隔了屏风给各家主子说,哪想这样更有气氛。王二太太听了一遍又一遍也不厌烦,还跟来人说,这个说的比铜铃儿差多了。
经过各位夫人的耳口相传,王家的戏本出了名,连柳氏都听说了,程心珊就将铜铃儿派到程家去说,这下子更好,这个戏本在江城的高门大院都引起轰动,各大戏班子纷纷出了相似的戏目,而戏本的原作者,一个子儿的版权费都没收到,连名都没落到一个好的。闺阁中的人,不适合出名,王二太太对外人说,这戏本子是王值舟因为怕她无趣特意写的。所以,等到王值舟高中的消息传回家中,他至孝的名声也一路传到了京中,连皇帝都要他写戏本来孝敬太后。
第68章
王值舟中了进士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在京中继续苦读,一直到被授予了庶吉士的官位,今日里第一次上早朝。
他早从程心珊炫耀的书信中知道了事情始末。纸包不住火,戏本是程心珊写的这件事总会被人知道,为怕来日被治个欺君之罪,王值舟道:“臣叩谢皇上信任,只是臣不敢隐瞒,这戏本是臣内人所作。”
宣帝大笑道:“这样更好,这样更好,你娘子純孝,值得天下妇人学习,这给太后写戏本子的事变交给爱卿的夫人了了。”
皇帝高兴,便有大臣凑趣,礼部尚书道:“皇上,王进士的夫人,与您也是有关系的。”
“哦,与寡人有何关系?”
“王进士的夫人,是江南布政使程长清大人的女儿,也是贵妃的嫡亲妹妹。”
听到贵妃,宣帝脸上虽然也挂着笑,但是眼睛却冷了,他淡淡地道:“是吗?程大人真是教女有方。”
这礼部尚书不免要打自己的嘴,可是鬼迷心窍了,说什么贵妃,皇上虽然宠爱着这位妃子,但是很是不喜欢别人提她。
许多人听了皇上和礼部尚书的话,才知道王值舟是圣上连襟。说来奇怪,贵妃虽然得宠,但是却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整个宗家的人都不喜欢别人提到她,所以整个京中的贵族圈里,她几乎就像个隐形人,虽然皇上一个月有大半时间消耗在她那里。不止她,便是程家,虽然在江南像个土皇帝一样,京中的人都尽量不跟程家扯上关系。
王值舟进京赶考,居然很多家不知道他是程家的女婿,不过现在知道了,他们心中的疑惑也就释然了,多少人做了孝顺事,何至他家写出一出戏本便传到金銮殿,原来是背后有人。若是光是一位布政使对他用心,那倒没什么,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皇上肯定是知道此人的身份,却特意褒奖,可见是不忌讳此人,说不定还想重用此人。
皇上对王值舟的用心,大殿中的众位大人免不得思虑一番对这位普通的进士的态度。所以下衙之后,王值舟就得到了各位尚书、阁老的亲切关怀,敲定了未来好几个月的晚饭。然而他心中并不兴奋,程长清早在他刚中了进士之后,就派了人与他说了今后的情形,皇上怕是要将程家的势力转移到他手上,让他安心在京中读书,不要早早回家。
王值舟一开始不是相信的,皇上重用岳父,看中的是岳父的能耐,他不过刚入官场的毛头小子,皇上为何要将程家之势托给他?现在他终是相信了一点。只是越是相信了,他心中越是胆颤也越是谨慎,官场中的门道,比他想的要复杂万分,一着不慎粉身碎骨。
王值舟猜不到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不比程家人如此的靠近皇位。
此刻在华丽的宫殿里,贵妃程心玫正与皇上用午膳,贵妃轻笑着用银筷将一只翅中夹到皇上碗里,皇上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都是温柔,又给她夹了另一只鸡翅。在权势和富贵的地方,在所有仇恨忌惮之后,他们温馨地像一对平常夫妻。
用过膳后,宣皇拥着他的贵妃去床上小憩片刻,他像个孩童将头埋在她的胸中,她像抚摸儿子一样拍着他的脑袋。
“你恨朕吗?”宣帝突然问道。
“为什么要恨?”贵妃淡淡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