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目录,是特制的,里面是苏家放在苏黎世银行的全部艺术品的检索文档。
露台上,勋世奉低头翻开目录,所有所思。
——“这些都是苏家的藏品,但是,我们只是keeper,不是owner,这些艺术品比我们每个人都能存活的更长久,也更加有价值。”
这是我爷爷苏罗浮曾经说过的话。
我看过那本目录,那是收藏品的全部资料,里面每一件都是地地道道的稀世之珍,那是先代的大师们留给子孙万代的瑰宝,的确,对于那些无价的艺术品来说,我们只是keeper,永远不可能是owner,那样的杰作已经拥有了灵魂,比我们更久远的留存于世间。
苏家先人读书做官,家里一代一代的还有千顷好地,但是当年苏家’清廉自守’与’上报社稷,下抚黎庶’的好名声与这些藏品可不是依靠那点养家活口的俸禄银子与那些土地就能够揽入怀中的。
苏氏兴于乱世。
咸丰年间,苏家有先人在江浙松江一代做粮食与丝绸的生意,太平天国围杭州打上海,苏家空头囤货,战后粮食价格奇高,苏家骤然发达。从那之后,苏家的生意从江浙做到欧洲,也成为一方豪族。只是,苏家人文人气息太重,久而久之显现出来,并不适合宦海沉浮,在官场也没有什么大前途,又因为不想放弃生意,与为政之道相左,于是苏家在官场逐渐淡出,只钟情于山水笔墨,古玩字画,几代下来,家中收藏颇为丰厚。
人没有十全十美,有利有弊。也许是命该如此,也不知道为什么,苏氏一向人丁不旺,几代单传,到我这一代,家中只有我这个孙女,最后也消逝的没有踪影了。
宝宝爬完了一圈,来到我身边,我拿着他的水瓶,喂他喝了一口清水。
我本来以为他会继续爬第二圈,谁知道宝宝没有爬走,反而窝在我的怀中,抱着我的胳膊,开始打呼噜。
宝宝又睡了。
我安静的看着他,把水瓶放在一旁,然后,找了一个让他感觉到舒服的姿势,就这样揽着他,看着他包子一样的小脸上,一张小嘴巴嘟嘟的,眼睛闭合,很安静的睡着。
daniel一直是一个很安静的孩子,不哭不闹,绝对不吵人,不知道他长大以后是什么样子的人,是否也是一个如同勋世奉一般,貌似温文尔雅,冷静自持的男人吗?
“还有其他的方法吗?”勋世奉问。
“没有,并且情况很糟糕。”max沉静的回答,“因为去年那个意外,账户被重置,苏黎世银行方面已经不接受我们手中持有的委托材料了,同时,stock夫人为我们介绍的heinrich bach (海因里希·巴赫)态度也开始暧昧,他给了我一个deadline,如果到这个时候我们无法证明自己拥有银行密码的控制权,他将不再为我们保留机会。”
“我知道了。”勋世奉合上那份目录,交还给max,“如果没有别的方法,那么通知k. forest,既然他自称为21世纪最伟大的黑客,i hope he actually qualifies (我希望他不是浪得虚名)。”
max有些担忧,“但是k. forest的手段就是不择手段,我怕他会把我们最后的机会,同时也会将其他所有人的机会彻底毁掉。苏黎世银行可能会因为这次事件而彻底关闭账号。”
勋世奉,“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只能最后赌一下,赢了最好,输了,对于这件事情,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反正,它早已经被称为’沉没的宝藏’。”
“是。”
凡不能为我所用者,亦不能为他人所用。——勋世奉把这句话做到了极致。
我在苏黎世遇到勋暮生并不十分意外。
他在这里长大,并且至今依然持有瑞士护照。每次当他需要去那些有冲突并且对美帝有着彻骨仇恨的国家与地区,他全部使用自己的瑞士护照。火红的封皮上印着小小白色十字,而十字的上面是用德、法、意大利、罗曼什与英文五种语言。
“康斯坦丁旗下的一家药物实验室使用河豚鱼的材料制造癌症晚期病人的安慰剂,我过来看看。”勋暮生微笑着说明来意,他,“这种药物比吗啡与杜冷丁都好,麻痹疼痛的效果是一样的,但是不会有瘾症。”
远处的湖面吹过一阵清风,山林河谷中的鲜花香气扑鼻,远处的石头建筑上飘荡着红底白十字的旗。
我怀中的宝宝似乎对勋暮生并不陌生,他的眼睛就这样一直看着勋暮生。
“daniel,我是你七叔。”勋暮生凑到宝宝面前,放慢声音,“七叔,叫我七叔。”
我,“宝宝太小,还不会说话。”
勋暮生的脸色像这里的清风,带着花的味道,“daniel太安静了,他看起来不太像这么小的baby,他好像,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他好像能听懂我们说话,只是他自己不太想开口。”
我,“这么可能,是你的幻觉。宝宝还这么小,他只是对于一些新奇的事情感兴趣。”
勋暮生,“不是,我总感觉好像不太一样。arthur7个月的时候就开口说话了,当时让爷爷他们很意外。”
我,“那个时候,arthur不是应该与sophie一起住吗,勋老先生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细节?”
勋暮生一直看着宝宝,神情颇为专注,“你以为,爷爷那种人,会任由勋家的长孙流落在外而置之不理吗?”
是的,勋老先生的确不是那样的人。
勋暮生,“爷爷很想对arthur母子好,只不过他的妈妈性格太倔强。爷爷从arthur出生开始就准备了教育基金,到他十岁的时候就为他预约了温莎的伊顿公学,他很小就有数学天分,爷爷很想他去读剑桥的国王学院,只不过,最后这些计划全部没有用上。
arthur的性格很像他的母亲,倔强到极点。
alice,你知道吗,苏离很多年前曾经对我形容过arthur,她说那个人并不信仰基督,但是也许与佛陀有缘。”
他也许想要让我问他’为什么’,不过我没有,我不说话。
勋暮生很快自己接下去说,“她说arthur一看就是那种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人,他一生杀伐,扬名立万,有大功业。这种人有大功绩,必然有大业障,如同古时候的阿育王。也许有一天他就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是,我认为他不会。”
我看着他,“他不会放下屠刀?”
勋暮生,“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他爱你至深,不会成佛的。”
良久,我才说,“你也知道这句话吗?”
勋暮生,“这是我妈最近看《红楼梦》中一句诗,她总是念叨这首《好了歌》,我都快要被迫背熟了。”
“你妈最近怎么又看起来《红楼梦》了?”
勋暮生,“她说你曾经对她说过一句’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应该有一些深意,她想要再次阅读红楼梦,从其中找到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
宝宝看够了勋暮生,对他似乎不感兴趣了,扭头过来看着我。
我把他换了一个姿势,让他面对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