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换宋助理摸不着头脑了,道:“还真去医院?真去看朋友?”
“当然,”乔求问,“你要跟着我吗?”
“跟着吧,”宋助理道,“万一造成交通堵塞,我也能帮帮忙。”
乔求点点头,靠在座位上。
其实在医院里是不必担心被围观的,来这里是为了看病,哪里有人在意周围路过的人长什么样子?更何况大街上乔求戴上口罩也许会引人注目,但在医院里,谁会多看一眼?
宋助理跟在乔求身后,看他大跨步走进电梯,升到十二楼心脏外科病房后,四处看看,很有明确目标的朝一个方向走。
宋助理忍不住想,乔求是要来看哪个人?
就在宋助理胡乱猜测的时候,乔求向前迈的步伐已经慢了。宋助理连忙跟着停下,好奇的站在乔求身后朝里看。
只见乔求停下的病房关着门,乔求伸长脖子往里看,就看见四五位护士正围在最外面的病床边,忙着什么。
病房隔音很好,乔求什么都听不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迟疑着,刚想打开门,就听一个苍老的女声喊:“小伙子,现在别进去。”
乔求一顿,转过头朝那边看去,看到一位约莫有五六十岁的奶奶,头发白的很厉害,皱纹也明显了,唯有脸上的笑充满慈爱。
乔求问:“怎么了?”
“护士在忙,你是男生,进去不方便。”
乔求呆呆的点点头,其实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不方便。
奶奶很热情的问乔求:“你是来找小高的吗?”
小高指的应该就是高崇了,乔求点点头,说:“是,他在吗?”
“他现在不在,”奶奶回答道,“小高要工作的,不工作,他妈妈怎么治病?白天请护工,晚上小高会过来陪。真是辛苦。”
乔求说:“是这样啊……”
“你是小高的朋友?”奶奶笑着说,“怪不得干干净净的。小高这孩子,真是好,又孝顺又乖巧,有这么个儿子,上辈子是积了多少德?”
奶奶慈爱的声音让乔求欣喜,他问:“是这样吗?”
这个问题让奶奶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戏剧性夸张的愤怒,‘诶!’了一声,反问道:“怎么不是?小高他妈不能下床,怕长褥疮,每天都亲自给她擦身。不运动,排便也有问题,小高他都是自己用手,一句抱怨都没有。这天天上班,晚上熬夜,再年轻也撑不住啊,可从来就没见过小高跟他妈大声说话。”
乔求这么听着,轻轻‘嗯’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对宋助理嘱咐道:“出去买点水果。”
宋助理应了,等他回来时,乔求已经进病房了。
在病床上躺着的女人看起来格外年迈,因为有白内障,眼睛的瞳孔是蓝色的,看起来浑浊无神,看人都并不清楚。可高妈妈有严重的心脏病,也没办法给她做手术,只好让她这样模糊的受着。
人老了就是这样,身体衰败,很难自理,状态不好时让人看着都觉得难过。
高妈妈常年卧病在床,身体十分虚弱,连说话都显得很费力。
乔求却非常有耐心的听高妈妈说话,也是通过高妈妈的口中,乔求才知道高崇竟然是一所大学的助教。
宋助理进门时,就听到刚刚站在门口的奶奶说:“小高真是不容易啊,真的不是图他妈什么东西。要说房子,为了治病,东借西借的,早就超出房子的钱了。要不是我家那个生的也是小子,怎么着都得和小高认识认识……”
这个‘认识’说得含蓄,老人的意思不外乎是想让两人做男女朋友,由此更能看出他对高崇的满意。
高妈妈笑了起来。这样笑的时候,她的上下眼睑都因为失去弹力而粘连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感叹岁月无情。
乔求上前握住高妈妈的手,凑近听她讲话:
“您是他的朋友,请你告诉我,小高他有没有关系密切的朋友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能成家,我这辈子也就别无所求了……”
乔求犹豫了一下,说:“应该有了吧……”
高妈妈‘嗯’了一声,长吸一口气,看起来像是很累的模样,乔求亲手帮她洗了水果后,没过一会儿,就提出告辞。
回公司的路上,乔求一直显得有些沉默。这趟看望让他触动很深。关于孝顺,关于母子。
养恩大于生恩。乔求知道高妈妈不是高崇的亲生母亲,可高妈妈给高崇的爱,能从高崇对高妈妈的孝顺中窥见一斑。
像钱瑜燕这种生了孩子却从未尽过母亲职责、将孩子抛弃的人,当然没有让乔求必须尽孝的权力。这样想着,乔求却一点都不能让自己的心情轻松起来,因为乔求确实没有做过什么。对钱瑜燕,甚至比对陌生人还要冷漠。
何必呢?
乔求看着远处的风景,想让宋助理开车回公司。然而这时,乔求的手机响了。
“小乔,”对方的呼吸声让乔求听到时,乔求就知道是谁了。
“江先生,”乔求这样喊他,然后说,“今天我去医院了。”
江展心打电话过来其实就是为了问他为什么去医院,但听乔求愿意主动和他说,也就不主动追问,让乔求自己把话说出来。
乔求:“我突然在想,我们老了会怎么样?”
他的表情有些迷茫。对于未来,这个年轻人并没办法形成清晰的图景。
江展心顿了顿,对乔求说:
“……小乔,明天陪我去做身体检查吧。”
“嗯?”乔求一愣,“怎么了?”
“没怎么。”江展心闭上眼睛,说,“我——只是在想你的问题。我们老了会怎么样?想象不到。和你一起是我之前从未感受过的美好的事情。”
可正是因为美好,这样年轻的人,也会无端端的学会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