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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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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头发蓬乱,皱纹丛生,微微下垂的头颅眉目如蕴含了无限的悲苦与沧桑。随着头像的显现,旁边一条下垂的树枝成了妇人干枯的手臂,手臂旁边,还有一只缺了口的破碗......

少年轻声道:“这是在下一路过来时看到的饥民的样子......“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凝重气氛在缓缓蔓延,无论少年的画风如何,画技如何,单这份直指现实的沉重主旨,便让在场的人有一种不敢直视的羞惭感。

过了一会儿,评委大师方回过神来,叹道:“我等以诗人为题作画比赛,却不知诗人之诗的精髓,便是忧民生之苦......

这位夏朋友画作的立意,到底是上乘了,那这次比赛的榜眼之名......”

话未说完,江珣突然道:“这位夏兄台的画作,当推为首佳,我等皆自叹弗如。”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众人纷纷向他看去。少年的画作虽然构思巧妙,画技也不错,可比起诗书画皆精的江珣深厚精湛的画技毕竟逊了一筹,这一番让步......

江珣认真道:“诚如大师所言,香山居士诗作的精髓,乃是忧民生之苦,而画中能体现出这番精髓的,唯有夏兄,夏兄的胸怀,江珣甘拜下风。”

旁边的潘岱亦矜持道:“在下亦然。”

周围又是一片议论声,有感叹的,有劝阻的,有赞扬的,当然,都是对着江珣,两位大师亦受感染,低头小声商讨起来。

夏颐咳了一声,脸红红的,似乎没想到自己参加这么一场比赛竟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因此很有些不好意思,可面上虽这么不好意思,而说出的话却一点不显得不好意思:“江兄台过谦了,其实江兄台深厚的画作功底,大家有目共睹,在下不过以雕虫小技,比兄台多画了一幅画而已。不过,既然是江兄台有意想让,那不如这么着,兄台仍取第一之名,而在下取第一的奖金,如何?”

众人:“......”

这充满铜臭的小算盘......

两位评委停下了商讨,突然觉得改评什么的,没必要了。

江珣蓦然有一种自己看错了人的感觉。

夏颐愈发不好意思,白皙的面容如晕染了一层桃花:“其实,情况是这样的,在下从南方来,本想一睹九朝古都的风采,谁曾想一路上看到了许多灾民。在下身无长物,囊中羞涩,深以自己不能略尽绵薄之力为恨,所以便想把这笔奖金捐了灾民,聊表一点心意.......“脸红得要滴出血来,深深一躬,”谢各位成全......“

一石激起千层浪,如果那幅画中画已让人感到些许羞愧的话,那这番话简直就是让人感觉自己在被打脸了。

他们也算饱读诗书,他们也是整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忧国忧民,但大难来时,他们却从未想过自己能做些什么,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又不是顶富,救灾那是官府的事,与我何干呢?

当然,如果官府举措失当,他们还是免不了要指责议论一番的。

可眼下,一个十六七岁少年的举动......

或许幼稚,或许并不恰当,在他们眼中,或许还有些可笑,可是他们却谁也不能说出什么话来.....

是的,哪怕你有一千条一万条的理由反驳嘲笑,可面对那一颗纯粹的没有一丝污垢的善心,你却无法不心存敬畏......

现场沉默着,既没有反对,也没有支持,只是一种敬而远之的沉默。

两位评委又开始交头接耳,其实这样的比赛本就是一件风雅的乐子,以图名为主,哪有什么奖金,但两位评委还是一本正经地问了江珣一句:“江公子以为如何?“

江珣坚持:“夏兄弟当取首佳,至于奖金,“他转向夏颐,”既是捐赠灾民,不如就在此地换成粮食比较好,因为洛阳的粮价比周边要低,换成粮食,直接送到灾民手中,不经过官府,还少一层盘剥,夏兄弟以为如何?“

夏颐顿时傻眼,其实他压根就没想那么细,按他的想法,直接把银子送到救助灾民的地方就得了,哪会想到还有这么多繁琐?

于是道:“哎,江兄台说得是,是在下鲁莽了,其实江兄台是首佳更好,正好奖金由江兄台安排。“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笑眯眯地一拱手,”那就有劳江兄台了。“

说完,又向周围致了一圈儿意,神态轻松地招过不远处的小厮,道:“好不容易来一趟洛阳,可不能辜负了,白园自然要游完,既然事情已了,那在下就告辞了。“

说完,扶着一个小厮的手,转身离开。

众人:“......“

什么叫事情已了?

结果都还没公布,事情到底哪里了了?

这人真不是来捣乱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匪夷所思的同时,又觉得这个少年实在天真有趣,有几个已经忍不住摇头笑起来。

江珣也笑:“这位夏兄弟如此潇洒,到真是当得起首佳之名,如何安排,且听评委评判吧。“

最后商定结果,夏颐第一,江珣第二,潘岱第三,至于其他,不说也罢。

不过前两位当事人都没有听到结果,江珣追着夏颐一起游山玩水去了,至于奖金......

化作了才子们游赏洛河时画舫之上美丽歌女的一曲清歌......

所以夏颐永远想不到,她要捐助灾民的奖金,不过是由江珣的自家提供出来的粮食而已。

☆、第120章 画中君(11)

第120章

其时的江珣,很有点古人君子的性情做派,旷达雅远,敬贤礼士,虽不至于如孟尝君信陵君那般,但遇到令自己心仪的才士义举,哪怕只是听闻,也少不得要帮一把拜会一番的,何况就在眼前?

眼前的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才学秉性很符合自己的口味,这样的人,岂可不结交?

是以,夏颐离开比赛现场后,江珣也紧跟着离开了,正好同路而行。

夏颐看到他,脸色微红,清湛的眼眸灿若星辰,说道:“江兄台也要继续游园吗?”

江珣笑道:“正是,不过在下是本地人士,夏兄弟要不要在下做向导?”

夏颐脸更红了,微笑道:“如此,就有劳了。”

由听伊亭而上,在危岩翠柏间有一座古朴典雅的阁庐,题名“乐天堂”,堂内有汉白玉雕成的白居易塑像,素衣鸠杖,栩栩如生,飘然若仙。

阁庐依山傍水,面朝青谷,是诗人作诗会友之处,夏颐环顾四周,笑道:“此等景色,倒真像诗人所写的‘门前长流水,墙上多高树,竹径绕荷池,萦回余百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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