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锋芒之一品佞妃作者:步月浅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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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骨节分明的大手覆上那獠牙鬼面,轻轻一掀——
灯火斑斓,月光皎洁。
青鬼獠牙的面具被揭下,瞬时露出张俊逸非凡的脸。
剑眉高额,凤眸微狭,墨蓝的瞳孔神秘莫测中透着虎豹般的迫人凌厉,消瘦的双颊棱角硬朗,下颔浅收,薄唇紧抿,再加那因常年覆面而生的微白面色,冷峻又妖冶。
与她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
沈苏姀眼瞳一缩似被针扎,脑海中轰然一声,半晌做不出任何反应——
他的手又触上来,握着她的下巴让她直直看着她。
“你很紧张?”
沈苏姀墨眸大睁的看着眼前这张脸,听他如此一问她极快的垂眸,“王爷素来威慑八方,今日得见王爷容颜自然紧张。”
话虽如此,可她的性子并非常人……
那微垂的眸虽能掩下其中情绪,可那紧绷如死木的身子却是出卖了她,她不怕他对她手段冷酷,却浑似怕他这张脸,他大手扔落在她腰间,她身子的紧绷每分每毫都落在他眼底,他忽地一笑,“罢,或者你只告诉本王今夜来本王的王府是在找什么?”
难道要她告诉他她在找绝影?!
这世上知道绝影的人有几多?能凭一声马嘶便能认出绝影的人更是只有她一个,她什么都不能说!沈苏姀樱唇紧抿,眸光忽的一转,“王爷军功赫赫大权在握,可偌大的王府竟如此空落凄清,倒叫人意外非常。”
她摆明了不会回答他的问题,嬴纵冷峻的眉头紧紧蹙起,睨着他低幽一语,“本王对你以礼相待你却总让本王失望。”
他这也算以礼相待?!
沈苏姀内心腹诽一句,却在对上他那沉暗的眸子之时生出一抹危险的预感,腰身被他紧紧一箍,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经拉着她重新坠入湖中,水压袭人刺骨冰寒,他墨色的衣袍与长发随水舞动,薄唇微抿更透出抹嗜血嫣红,沈苏姀面色大变,兀自挣扎却根本撼他不动。
直直的下沉,沈苏姀不知道这湖到底有多深,只觉得时间好似变得无比漫长,斑驳的光晕一点点变暗,周身的湖水亦是愈发刺骨,好似坠入一个没有底的无边渊潭,他看着她气息骤乱,他看着她在他手中强自挣扎,可他仍如吃人的水怪一般挟持着将她拉下深渊。
那般锥心狠绝的眼神,似想将她溺死才罢休——
他再也不是那个惧水的七皇子!
胸口炸疼,内息尽绝,沈苏姀直觉脑海之中的神识正在一点点流走,身体内的血液正在慢慢凝固,那固本的精元更是一点点的消耗殆尽,她想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狰狞,那种濒死的惶恐感觉复又袭来,她双手用力的攥住了他的臂膀。
牙关紧咬,她什么也不会说!
这种比谁更狠的伎俩,她不会叫他得逞!
嬴纵就那般看着她的面色愈发泛白,发髻早就被水流冲散,水草一般的墨发妖娆又曼妙的铺成在她身后,黑与白的极致对比让她的脸生出幻觉一般的冷酷惊艳,嬴纵墨蓝色的双眸微狭,看着她从鲜活的一个人慢慢变的浑身冰冷气息不存,唯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仍是不退不让的盯死了他,嬴纵眉心紧蹙,忽然一手勾住她的脖颈将她狠狠压上了自己!
唇齿相贴,她仍是死命咬着牙关。
嬴纵眉头一挑,大手在她脸侧一捏,探舌破入终让她张了嘴,她似已昏沉,甫一触到他源源不断送与她的内息立时贴了上来,温暖的唇相合,连那檀香小舌也在他齿腔扫滑拼命吸吮,酥麻的触感直冲天灵……
嬴纵的眸色骤然一深,可看着眼前这张闭着眸子浑然不知的小脸,一时只能狠狠皱眉!
眼睫微颤,眉心微蹙,他看着她的面容渐渐生动起来,随之而来的却是那双墨眸眼底簇闪的暗芒,那暗芒森寒,忽然让嬴纵心头一紧,然而他想退开已经来不及,她猛的抱住他的脖颈,就以那般万夫不可抵挡的威烈狠狠朝他咬了下来!
唇上骤疼,她似藤蔓一般将他缠住。
嬴纵面若寒铁的看着她乌黑的发顶,一时眸光如渊——
从容淡然不是她,柔婉娴静亦不是她!
唯有此刻,不屈,桀骜,死也要拉上他的骇人贪狠才是真正的她!
腥甜的血腥味沿着味蕾散开,她似乎是使足了浑身之劲,只待最后一丝力气用完才瘫软在他怀中,嬴纵揽着她运足内气,不消片刻便“砰”的一声破水而出,沈苏姀脑中明光一闪,胸口炸疼的伏在他怀中大口喘气!
只差那么一点,他就要溺死她!
他唇角皆是血迹,她唇齿之间仍留着他的血味,这便是他如此待她的代价!
衣衫浸湿发丝纠结,沈苏姀从来没有如此狼狈,可她根本顾不得那许多,那奋力一咬便是她的不顾一切,此时此刻,唯有那脑袋里的眩晕和胸口的炸疼快让她失去知觉,恍惚之间她只觉得人被抱了起来,略有颠簸来的走了一段寂静长路,等她睁眼之时只看到奢贵穹顶与华丽的帐幔,不知何时,嬴纵已经将她抱进了正殿。
这一路上都未听到人声,此刻的大殿亦是空无一人,嬴纵一路抱着她走过重重仪门珠帘,直直的进了内室,与外头的奢华不同,内室布置简单利落却又自带矜贵,与她在栖霞宫所见相差无多,嬴纵并不说话,只抱着她走向窗边的锦榻,手一松将她往榻上一扔!
咣当一声响,沈苏姀浑身无力之下被撞得背脊生疼,盛夏的暑意袭人,可在那湖中泡了这许久她只感受到沁人的冷意,撑着锦榻坐起身子,垂着头将自己缩成一团,甚至没有力气去思考当下的处境,一晃神间一道黑影朝她当头罩了过来。
是一张巨大的毯子。
沈苏姀抬眸一看,嬴纵坐在她对面的乌木椅上,眸光半狭的看着她。
他抬手抹掉唇边血色,周身之势森森的迫人!
她以为他会开口问她许多问题,可他并没有。
内室之中满是属于他的气息,连她肩上的毯子亦是,沈苏姀擦干脸上的水,深吸口气思量着当下应该如何办才好,凭他那样的心性,绝对不会轻易的放她走出这王府,而她要找的绝影,却到底有没有在这府中?
“王爷,准备好了。”
骤然响起的声音让沈苏姀一惊,转眸一看,在那重重珠帘之外正站着个身影,似乎是常在他身边侍候的那个容冽,还未看清容冽的长相嬴纵便已朝她走过来,二话不说扯掉她身上的毯子,复又将她拦腰抱起,转身便向偏殿走。
沈苏姀不知他的意思,眉间又拢上一层戒备。
嬴纵垂眸扫了她一眼,依旧一言不发。
走过一道短短的回廊沈苏姀便明白他意欲何为,雾气朦胧的角殿之中一股子暖意扑面而来,伴随着水声叮咚让沈苏姀的心防也松了两分,空气中好闻的一股龙涎香味道,沈苏姀略带警戒的嗅了嗅,乃是纯正的上品龙涎香。
沈苏姀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入了嬴纵眼中,他眉心微蹙,幽深的眼底生出一抹淡淡的玩味,走至池边,他忽然将沈苏姀放在了地上,沈苏姀正担心自己身上力气尚未恢复有些站不稳,却不想一把被他抓住了肩膀,他一手抓着她,另一手以极快的速度去扯她的衣裳!
沈苏姀面色大变,可他的动作不容忤逆,近乎粗暴的扯掉她的外袍她的裙裾,甚至连她长襟中衣也一并褪去,只给她剩下一件薄薄小衣,那纤细腰身与稚嫩的胸脯形状皆是一览无余。
沈苏姀眼底怒火汹涌,嬴纵抬睫看她一眼,抓着她肩膀的手将她往后一推,眼睁睁的看着她倒栽进了水池子里,一阵扑腾的水花声响起,沈苏姀狼狈的爬起来之时只看到嬴纵挺俊的背影正消失在角殿入口处。
“该死——”
狠咒一声,沈苏姀这才浑身无力的徐徐没入这温暖汤池之中,神思陡转之间想今夜应当如何破局,她今晚是疯了,一步错,步步错,先前在宫中便不该问他那许多,出宫之后更不应该追来,沐萧定是为了找她而来,却又闹出一场刺杀,沈苏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汽,面对着般乱局,她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若非顾念着他会死,她怎会留下!
是她忘记,已经过了五年,他早不该还是当年的鬼将七殿下!
温暖的水汽渐渐让她的身子恢复了几分暖意,只是那在湖中挣扎掉的力气迟迟不回,这汤池十丈见方,深有四尺,四个角皆有龙吻流水,正面的墙上还有一副蟠龙卧云之图,沈苏姀眸光半狭起来,皇七子,七王爷,任何一个尝过权力美好的人都不会再轻易的丢掉,他看中的,想要的,可是那把黄金龙椅?
沈苏姀极快的分析这眼下君临城中的局势,可大抵是疲惫了,神思竟有些混沌起来,她提了提精神,只觉得已是泡够了,想要起身,可看了看这空无一人的角殿,看了看地上的她的衣裳,她一时为难起来,她便是起身又该穿什么?
牙根紧咬,沈苏姀狠了狠心打算将地上的湿衣裳套在身上,可就在她正打算出那水池的时候,角殿门口骤然响起了一道脚步声,脚步声沉而稳,沈苏姀立时便反应过来来人是谁,她直起来的身子往水中一没,静静的等嬴纵会如何对付她。
纯黑的锦袍加身,他已换了身新的衣裳,扫了她一眼,他并不着急说话,只走到汤池边的椅子上坐下,而后才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开口,“竟然叫那刺客跑掉了。”
听他如此一说沈苏姀心头顿时一松,转眼朝他看去,那张冷峻的脸上半分情绪都没有,她一时拿不准他到底知道或者看出些什么没有,见沈苏姀看向他,嬴纵眸光微眯的道,“这世上少有人见过本王之面。”
沈苏姀抿唇,背脊微僵,“沈苏姀实在荣幸之至。”
没有了那鬼面的遮挡,嬴纵身上的威慑力似乎更甚,沈苏姀看着这张脸略有些不习惯,见她垂眸下去,他复又转了话题,“沈家与五殿下联姻之后沈老太君意欲如何?”
他的语气轻且说的慢,好似只是在和她聊天,她本就疲累,只因离不开这池子只好应付,只是那话她却未听懂,“不知王爷指的是什么?”
嬴纵一笑,身子后仰靠进椅背之中,“沈琳琅之后便是你,在你之后尚还有两位小姐,沈老太君怎能没有筹划?”
沈苏姀闻言微怔,却摇了摇头,“这个沈苏姀并不知。”
嬴纵挑眉,“便是不知沈老太君的谋划,你自己难道没有为自己想过?”
沈苏姀扫他一眼,冷笑,“王爷可是怕沈府的财力助了旁人?”
嬴纵唇角一牵,“本王只是好奇,你一个女儿家,是如何将你沈家大房的生意做得比沈家公中的还好?”
暖意袭人,让沈苏姀生出两分困意,她直了直背脊打起精神,却不明白今夜的嬴纵为何会对沈阀生出如此大的兴趣,听他这般一问不由得语气略沉,“父亲生前留下的底子好,我不过是当了这主人的名号罢了。”
嬴纵点头,看了看她怔忪的面容忽的道,“可要出来了?”
沈苏姀早就盼着等出了那池子,听他一问立时点头,嬴纵一笑起身,走向这角殿靠墙立着的柜子,沈苏姀看着嬴纵的侧影有些疑惑,他不该如此的顺从她的意思,他从来喜欢决定别人,此刻的他实在不像他,心念陡转之间嬴纵已取出一身衣裳,打眼一看竟是一身男装,自然是为他备下的,眼看着别无他法,她所幸便也忍了。
他拿着那衣裳走至池边,沈苏姀便朝靠了过来,贴身的小衣沾了水便变得有些透,薄薄的一层纱几乎能看见她稚嫩身形和那细腻雪白的肌肤,嬴纵面无表情的扫她一眼,倾身将衣裳放在池边转身朝外走去。
沈苏姀起身之时便有些晕,想来是泡的太久让她乏力,她脚步虚浮的走至池边,眼看着嬴纵即将走出角殿便忍着头晕抬手将湿哒哒的里衣解开,刚解至一半,走到角殿门口的嬴纵忽然顿住脚步转身一问,“你怎生以为本王会被水淹死——”
他问的太过突然,沈苏姀低头解衣,闻言下意识脱口道,“从前便知王爷惧水。”
解衣服的手一顿,沈苏姀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面色略白的抬眸,果然,嬴纵正顿住脚步眸光深重的看着她,默了默,他复又折返回来,他一步步的靠近,沈苏姀的心跳愈发快,脑海之中愈发混沌不清,一时根本想不出该如何化解这个巨大的破绽!
她解扣子的手怔怔停了住,他不动声色的扫过她微敞的胸口,倾身将地上他的袍子拿起来展开朝她身上一套,一只手伸进去将她剩下的尚未解完的扣子使力一扯,只听刺啦两声响,那件玉白的雪衣便被他除了下来!
他垂眸为她把那宽大的袍子系好,一边又问,“从前是何时?又是如何知道本王惧水?”
沈苏姀似是魔怔,半眯的眸子无精打采快要睡着,脑海之中空白一片,下意识她樱唇微动,“因为——”道出两个字便不再说,却见沈苏姀眼底暗光明灭,某一刻忽然幽芒一闪清醒过来,狭眸盯着他满是不可置信,“你,你竟给我下了药!”
嬴纵并未反驳,沈苏姀看着他的表情气怒不已,下一句话还未说出眼前便被黑暗充斥,闭上眸子之前,她只记得一道坚实的手臂将她揽入了怀中——
又是个梦。
梦中没有漫天黄沙,触目只见素雪皑皑!
千山暮雪,唯她一人银甲锵锵,策马疾驰与疾风暴雪之中!
在她前方二十步之外,另有一人策马飞奔,而她,必定要追上那人不可!
通体黝黑的高头大马速度极快,眼看着那人将她甩出老远,她急急落鞭不停地催动坐下良驹,“绝影,快着点,赶上去——”
宝贝马儿好似能听懂她说话,话音落定那速度果然疾快许多!
瞧着前方那人的背影越来越清晰,她心头微微一定。
焉耆每每有新军驻扎时都是她亲自来刺探军情,与步天骑相同,天狼军中他亦是一样,此番,那人似是得了信儿似地比她早出发半个时辰,她偏偏不信这个邪,无论如何,为了步天骑的弟兄们有立功机会她也不能落于他之后——
迎风催马,雪白的披风鼓动似鹰,再看前面那人,墨色的夜行衣干脆利落,竟然无惧这雪夜风寒,她心中意气顿生,匕首一挥便将披风斩断,一抬头,前面那人的速度竟然慢了下来,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那人随后竟然回了头。
回头便回头,看见便看见,她从来无惧与他争锋相对!
鬼面森森,那人是看见了她没错,却是当做未曾看见她,眸光一扫便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她眉心紧蹙,竟然不防备与她?
若被她抢险得了军情让步天骑立了功,他的天狼军如何安置?
怀着疑窦一路疾驰,风雪渐大连眼睛都睁不开!
忽然,风雪骤停,眼前的画面一变!
“大胜大胜!”
“步天骑万岁!少将军万岁!”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浪潮一般席卷而来,鲜红的步天骑赤字旗迎风飘扬与山野之间!
目之所及皆是那一张张亲切又熟悉的脸,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畅快笑意,好似步天骑已然打败了焉耆一般!
“焉耆狗退回自己关内了!”
“少将军万岁!我们大胜了!”
“让焉耆狗永远滚出去!步天骑万岁!”
连声的呼喊让她有些心惊,看着这铺天盖地的热烈浪潮她一时有些迷茫,正准备找个人问问,转身便对上一双墨蓝交加的眸子,他着一身黑金战甲站在她不远处,正眸光深沉的看着她,沈苏姀不懂他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军营之中,正有两分怔愣,沐小六递上一份檄文。
“少将军,君临城中送来的嘉奖令!”
薄薄的一张纸接在手中,她略挑了挑眉,再抬眸之时那人竟然已经不见!
她慎重的打开那嘉奖令状,触目便是一行鲜红大字——
“步天骑通敌叛国,赐苏阀诛九族之刑!”
心口如遭重锤,疼的彻骨,沈苏姀猛的睁眸——
虚无的眼前似乎还浮着那一行猩红刺目的大字,沈苏姀深吸口气,使劲眨了眨眼,猩红的字慢慢消失,她看清了高高的华丽穹顶,亦看清了墨色的床帏,抬手一触,身下是丝滑锦榻,身上锦被亦是温暖清爽,又朝自己身上摸了摸,是穿着衣裳的。
额角突突的疼,她尚记得自己是在七王府中,角殿汤池的水温暖无比,他一直在与她说些不相干的话,待她泡够那下了药的水才让她起身,而后他问了个问题——
寒意渐渐从背脊升起,想到他问的问题,沈苏姀整个身子都僵了住。
更可恶的是他竟然对她下了药,然后,她回答了!
“做了什么梦?”
骤然响起的声音让她耳边一麻,他的声息就在她耳畔,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有形的目光,窗外的天色仍是黑沉,她不知她已睡了多久,而他将她留在此处,必定还有后账要算,沈苏姀定了定神,“美梦。”
“是吗?”
嬴纵就躺在她身边,淡淡应一句,而后忽然探手过来。
沈苏姀几乎在瞬间绷紧了身子,他的手落在她颊上,缓缓地磨砂,而后带着她转头看向他,他俊朗的面上没有分毫睡意,一双眸子闪动着幽芒好似就在等着她醒来,对上她黑漆漆的眸子,他唇角微扬,“可还记得早前你说了什么?”
沈苏姀蹙眉,扫过他凝着血痂的唇,看他良久,“记得。”
“很好——”
他颔首,探手勾住她的脖颈将她拉向自己,眉间分明含着冷意,出口的话却竟然带着引诱一般的温柔,“那你告诉本王,如何知道本王惧水?”
如何知道他惧水?
沈苏姀眉心紧蹙,当一个人想要打败另一个人,她便会千方百计的了解这个人,了解他的过去,探究他的行止,琢磨他的心思,而这皇宫之中的宫闱秘事,只要你知道法子,总能找到你想要的,可她不能说,知道这些事的人皆以死绝,她根本没有机会去打探。
“是哥哥告诉我。”
沈苏姀的话音低沉,似有不可言说之伤痛。
嬴纵眉头一挑,“沈苏慕?”
沈苏慕是沈家长子,本来还会成为下一任的洛阳侯,只可惜随着父母一起死去,倒是白费了他那份年少英才,当年他亦是虎贲营一员,虽然不胜武力其智谋口才却都俱佳,嬴纵带着玩味的咀嚼着沈苏慕的名字,一双眸子幽幽看着她,“本王与他并不相熟。”
“宫闱秘事口耳相传,何须熟捻?”
嬴纵看着她平静的面容扬唇一笑,大手缓缓探上她的脖颈,掌心下的动脉跳动有力,他狭眸问她,“沈苏慕除了告诉你本王惧水之外,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王爷天纵英才洞明四海,将来必成大业。”
她回答的干净利落,嬴纵瞳孔微缩,墨蓝之色加深,恍若无星无月的苍穹,“他可告诉过你本王身有旧伤?可告诉过你本王长着何种模样?或者,是他告诉你本王的身手路数,也有可能,你的马术你的武功,还有那驯马之法皆是他教的!”
“对了,你还会替人包扎伤口,更有甚者,今夜夜探王府也极有可能是他的支使,原来沈苏慕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如此文武全才,只可惜……短命。”
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她,掌心灼烫的放在她颈侧,沈苏姀心如擂鼓,眼瞳生疼却不敢移开分毫,她微狭了双眸,“王爷到底想说什么?”
嬴纵静静盯着她,眸光深重又刻骨,仿佛想看透她的皮相看到她心底去,她樱唇紧抿眉心微蹙,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因为紧张而半狭着不让叫人窥探她半分情绪,掌心下的血脉跳动的又急又快,一切都说明她现下全然不是寻常从容安静的那个她。
嬴纵忽然抬手落在她眉心,带着粗粝剥茧的指腹轻轻地揉捻,似要将她心中惊怕尽数揉走,她又浑身紧绷起来,似见到敌人下意识做出防备的小兽,嬴纵深深看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眉心微蹙的闭了眸。
迫人的威慑之感骤然消去让沈苏姀愣了住,他的指腹仍留在她眉心,她不知不觉便展了眉,而后他撤手,亦不再欺近与她,只懒声一问,“可找到了你想找的东西?”
沈苏姀心头又是一跳,看着近在眼前的俊脸摇头。
他未曾睁眼,却能看到她的动作似地一叹,“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绵长的四个字终能让人看出他的疲惫,眼见得他闭眸不语呼吸绵长,她心中骤然被疑惑充满,他是什么意思?他又在做什么打算,竟然就这样放过了她?那么多的疑问他竟不问了?!她习惯了他剑拔弩张的模样,亦本能的对他放不下心来,可看着眼前这张全部防备的脸,她一时懵了,她或许能对付威慑霸道的他,可这样的他她从未见过,该如何应对她更是不得要领,心头一时烦乱如麻,再看嬴纵,他这是……睡着了?!
她不敢相信他就这样在陌生人面前睡着,可听着那浅而缓的呼吸声她又得不出别的结论,他的面色略显惨白,唇色嫣红,俊眉陡颊染上夜色微醺,寻常的迫人之感不见,唯剩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莫名的叫她看的怔了住。
某一刻他忽然轻轻一动,沈苏姀骤然回神,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看了看眼前对她毫无掣肘的人,沈苏姀再不犹豫的撑着床榻起身,小心翼翼的越过他下的床榻,那人依旧全无反应,沈苏姀穿着那身宽大的袍子走出几步,回头看过去那人仍是只有一个安眠的侧影。
心头漫上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觉,她豁然转身朝外走去!
沈苏姀光着脚一路朝外室走去,夜里的凉风来袭,他宽大的袍子将她罩了个严实,虽然眼下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可她怎会在这里留一夜?!掀开内室通往外室的珠帘,一道静立垂头的身影让她的脚步猛然顿了住。
又是那容冽,沈苏姀眉头一挑,莫不是还不放她走?
心头漫上一股紧张,她咬了咬牙,便知那妖孽恶鬼绝不会这么简单的放了她这回!
沈苏姀心中腹诽,戒备之心再起,正准备听容冽道出什么让她受折磨的话之时,容冽却后退了一步,沈苏姀微怔,立时将眸光顿在了容冽身侧的案几上,墨色的托盘上放着整齐的衣服鞋袜,皆是女装,且看那大小还并非成年少女的女装。
“沈姑娘,这是王爷吩咐小人准备的,请您更衣,稍后小人会送姑娘回府。”
容冽自始至终不敢抬头看她,说完此话更是转身出了厅堂,看着那笔挺的身影走出门去还将门关了上,沈苏姀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或者是听错了,是他吩咐准备这些衣服的?还让人送他回府去?
定了定神,沈苏姀看了看那堆叠整齐的衣物回了回头。
隔着道帷帐,她依稀能看到他仍是那般侧睡着,幽深的眸光一闪而逝,沈苏姀转过身来极快的将自己身上宽大的袍子退了去,为她准备的衣裳一应俱全,且果真皆是按照她的身量来的,衣料款式皆是上品不必说,竟然连月梨纹饰都是她所爱。
沈苏姀一边更衣一边在心头猜度他的意思,难道是想让她放下戒心再雷霆破之?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推测有几分道理,沈苏姀眸光微狭,且不知她亦最喜欢此种草蛇灰线伏绵千里的法子得她心中所想,对任何她想要的东西她都有无比的耐心,心有所定,她换好衣服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殿门。
安静的内室灯烛微黯,墨色帷帐静垂,床榻上的人翻个身再度睡去——
殿门之外空旷无人,唯有容冽一人侍立。
见她出来容冽抬手一请,然后走在前带路,沿着出府的大道走出几步,沈苏姀的脚步忽然一顿,眸光一转回头看向那隐隐绰绰的隔湖小院,走在前的容冽见她停下脚步便也转过身来,沈苏姀看着那处依旧亮着灯的小院落抿唇一问,“那里可住的有人?”
偌大的王府皆是空荡无人,却偏偏在那么远的地方亮着灯,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诡异,沈苏姀看着容冽,只见他容色奇静的低着头道,“有。”
果然如她所料,她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并没有问住着何人。
若容冽此时回答不知或者没有她大抵会有更深的疑惑,却正是这般坦荡直接的答案让她失去了往下探究的兴趣,人总是如此矛盾,走出王府大门,只有一辆马车等着她,容冽上前拿起长鞭,复又为她挑起车帘,“沈姑娘请——”
沈苏姀诧异万分,未曾想到是容冽亲自送她,回头看了看那黑漆漆的府中,她此刻方才有些怀疑这王府之中是真的没有旁人了,坐上马车的那刻,沈苏姀忽然又想起了她做的那个梦,有多少年她那只有漫天黄沙的梦里没有出现过别的情景了?那九巍山上的雪行,步天骑的大胜,都尚是第一次,与她而言,这的确算得上美梦了!
可那梦里的场景,却都是错的。
马车至沈府,沈苏姀下马车对容冽点了点头便往沈府门口去。
容冽一路不发一言,此刻也只是恭敬颔首便驾车离去,沈苏姀不由挑眉,果然是他的人!
府门口的值夜小童竟然留了门,沈苏姀正心中微松,手还未触到门环那门便从里面被人拉了开,本以为是那小童听到动静出来开门,却不想一抬眸便对上一张满是疤痕的脸,沈苏姀尚未说话,沐萧却在看到她身上新换的衣服时眉心狠皱!
“回去再说——”
沈苏姀并不给他问话的机会,事实上沐萧也绝对不可能就此问他什么,今天晚上他实在有太多冒犯她的地方。
一路无言往伽南馆而去,香书、香词正急急等她回来,香书本来又要念叨,却在看到她有些异常的面色之时噤声下去准备洗漱,沈苏姀挥退了众人,只留下沐萧。
“你何时如此大胆?”
“没有我的命令,谁准你去刺杀!”
“刺杀不成你会死,便是刺杀成了,你又要如何收拾这个摊子?”
沐萧砰然跪地,头垂的低低的并不言语,沈苏姀看着他眼瞳微黯,“起来说话。”
沐萧并不起身,只抬了头,“刺杀不成沐萧死而无憾,若是刺杀成了只需嫁祸至焉耆的身上便可,焉耆乃是他所灭,如今他身死自然与焉耆脱不了干系——”
沈苏姀眸色微沉,深深看他,“我千辛万苦找到你,是为了看着你死?”
沐萧背脊一僵,顿时再说不出话来。
沈苏姀眉心几皱,缓了缓才道,“你难道不想让焉耆灭国?”
沐萧微怔,眸光一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年步天骑全军上下没有谁不想早点打完那场仗好早日回家的,只可惜,他们没了那个机会。
沈苏姀微叹,“当年的事尚未查清,我们怎能打草惊蛇,沐小六,是他做了我们想做的事,杀了他不过是帮焉耆报了仇,眼下局势不明,我们不可妄动。”
沐萧面有不甘,“可是他快要发现主子的身份!”
“他发现不了。”沈苏姀眸光悠凉,“苏彧已死,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少将军,他从何处发现?”
沐萧看着沈苏姀笃定的面色欲言又止,他脑海之中仍然浮现着嬴纵将她回护身后的模样,那样的场景让他满是不安,可面对着沈苏姀那让他信服的眼神他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沈苏姀走至沐萧身边将他扶起,“这件事既往不咎,从今往后再不准妄动。”
沐萧眼底生出两分愧色,到底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沈苏姀拍了拍他的肩颔首,脑海中复又浮起那个梦境,眉心不由狠狠一蹙,沐萧见她面有异色便是一问,“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沈苏姀想了良久,终是看着他道,“昭武二十七年初,将焉耆敌军击退的是我们还是天狼军?”
沐萧未曾想到她会问这个,略显诧异的道,“主子忘了!那一次是步天骑大胜啊!”
沈苏姀面色微变,“那天狼军大胜焉耆是在何时?”
沐萧眉心一簇,“主子莫要记混了,天狼军大胜焉耆乃是在昭武二十六年的年初。”
沈苏姀微怔,这么说来,她的梦境竟然是对的!
心头不安的一跳,她眸光沉沉的看他,“我只记得那次我受了重伤——”
沐萧眸光微眯,回忆起往事语气沉重万分,“主子那次独自前往焉耆刺探军情,却是遇上他们最厉害的雷公军,我们几个在营中坐阵等的焦急万分,见您五日未归还以为您……后来您带伤而归,步天骑这才没有军心大乱,那一次主子伤的很重,虽然没有亲自参战,可多亏您探来的地图和敌方部署,否则我们如何能赶在天狼军之前拿下大将雷刚的人头?”
“后来君临城中送来了嘉奖令。”
沈苏姀漠漠接话,直觉额头突突的疼,沐萧立时点头,“没错,今上将步天骑将士每人都连升两级,全大秦无人不知我们步天骑之威,正是因为我们将焉耆人打得退回了他们自己关内我们才以为暂时安全,而后那平叛楼兰余孽的圣旨下来之时我们才得以撤军。”
脑仁炸裂般的一疼,沈苏姀立时不敢再想。
沐萧看着她的面色颇为担忧,继续道,“主子可是有什么记不清了?”
沈苏姀摇了摇头,恰在此时香书从浴房出来的脚步声响起,沈苏姀示意让沐萧退下,沐萧行的一礼转身退走,可刚走出两步他又回了头,眸光深重的看着沈苏姀道,“当年的事与天狼军脱不了关系,主子莫再轻信与他!”
话音一落沐萧转身便走,沈苏姀满眸诧异的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住,那个他是谁她心中洞明,可别说是轻信,她根本就不可能相信他!又何来“再”这一说?不知是因为头疼还是因为沐萧那话,沈苏姀站在原地怔立良久,直到香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小姐在太后那里换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