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老太婆死囖,尹老太婆死囖——”
“尹老太婆死囖,尹老太婆死囖——”
声音飘出去,蹲在门口的雪里一惊,急忙站起来,什么也顾不得了,走进房子里去,探身往卧室里看。
春信跟随仪式,把头重重磕在地上,似是终于得到悲伤的允许,干涸的眼眶迅速蓄满眼泪,一颗颗砸在地砖。
老太太们挤到床边,用酒精沾湿毛巾为奶奶从头到脚地擦拭,白毛巾在干瘪失水的皮肉上游走,春信看到她像老树桩子一样癞巴巴的身体,肚子却像气球装满水一样晃荡。
老太太们手脚灵敏为她换上寿衣,套上棉袜和布鞋,给她梳头,佩戴耳环项链,还涂了口红。
因为腹水,这定制的寿衣穿起来显得过分宽大,她的眼睛还没闭上,这时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奇怪,好像还醒着,又像在睁着眼睛睡觉。
家属们不被允许靠近,眼泪不可以落到寿衣上,那将会化作一条条绳索,捆住她,使她走也走得不能安心。
大人们只流了一会儿眼泪,在老太太咽气后的十分钟,之后她们各自忙碌起来,进进出出。
春信以为,现在不可以哭了,于是擦干眼泪站起来,但她不知道该去忙些什么,手脚僵直地站在原地。
这时候她才感觉到,她早已不是这间房子里的人了,奶奶走了,她和这个家之间的唯一纽带也断了,姑姑们早就不是她的亲人。
她感到迷茫又无助,想起大人的叮嘱,说眼泪不可以落在死者身上。
尽管她早已远离了死者,她仍谨记着规矩,直到双眼憋得通红。
谁能来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做呀,为什么就没人管她了,把她丢在这里。
“春春。”
春信听见有人在一片嘈杂里呼唤她,茫然四顾,雪里已经挤进来,把她牵出去。
一颗飘忽的心回神,人来人往里,春信仰头看她线条清晰的下颌,看那双因睡眠不足疲惫略微浮肿的眼睛,可她的手心是如此让人踏实,温暖的力量源源不断传输过来。
雪里把春信牵到爷爷面前。
这个木讷寡言的老头才是这间屋子里最伤心的人,他独自坐在沙发上流眼泪,呆滞望着自己的脚尖。
曾与他相伴一生的挚爱离去,从此他孤身一人。
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婆再也不会拽着他袖子拧他的耳朵,不会在他煮饭时候阴阳怪气说他上辈子没得盐巴吃过,也不会偶尔心情很好的多赏他十块二十块零花钱,又瞪着眼睛问他拿钱去干什么,花了多少让他一笔笔列出来,她要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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